“小心！”冰炎仙子在後方驚呼，但暴怒之下的荀王一瞬間的速度卻遠遠勝過了她，她要追趕，已然慢了一步！
千丈巨人的陰影遮蔽天空，何易剛剛還在喜悅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整個人如墜冰窖，從腳底涼到了心裡。
什麼叫絕望？
當一個暴怒的巔峰王者不顧一切全力要殺你的時候，你就會明白。
何易不是沒有見過王者，但他卻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王者在自己面前露出過這樣恐怖的一幕。那睚眥欲裂的雙眼宛若噬人的妖魔之口，暴起的筋肉驚悚如同奪魂索命的無常枷鎖，而那隻佈滿魔紋的拳頭，更是彷彿敲響喪鐘的巨錘！
太可怕了！這一拳下來，別說是大成的太初之體，恐怕就算修成第二卷天演策以後也未必承受得住！
那足以轟開虛空的重拳比星辰墜落還要恐怖，盛怒之下的荀王全力一擊，即便是同爲幽玄境巔峰的王者遇上，也須得避其鋒芒。生死境之下的修士被擊中，十死無生！
“不，不！我不能死！”何易心中驚恐呼喊，他想抽身飛退，卻更加驚恐的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王者的力量，已經徹底封鎖了他可以移動的空間！
“死，死……”
何易雙目圓睜。
多可怕的一個字。如果死了，他的修爲，他的神通，他的寶物和天份，都將成爲虛無！還有他的朋友們，都將從此永遠訣別，而他一直想要尋找的愛人，也只能在輪迴之後互相忘卻。
他不想死，可是當那碩大的重拳在眼前逐漸放大之後，他只剩下了無力感。
莫說抵抗，此刻他甚至連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死亡的陰影越來越大，越來越黑暗。
荀王的巨大眼睛，和何易的雙眼都一樣睜得很大，也都同樣佈滿血絲。只是他們一個主宰了生死，而一個只能在驚恐中被主宰。
十丈，五丈，一丈……
巨拳徹底擋住了何易眼中的天空，他清晰無比的看見拳頭上那一個個暗青顏色的紋路如同地獄的魔鬼般猙獰嘲笑，而強烈的死亡氣息，已在此刻將他徹底籠罩。
“昂~”
一聲龍吟，何易身上那片來自緋姬的赤龍鱗被這恐怖的危機感刺激爆發，化作一面赤紅色的壁障將他守護在內。
然而以緋姬的力量即便親自面對這一拳也絕對沒有生還可能，更遑論是區區一片龍鱗。那赤紅色的屏障剛剛出現便立刻如泡沫般破碎，緊跟着冰炎仙子方纔所贈的玉鐲也在同時亮起了光芒，化作一面玉色鏡子阻擋在了鐵拳前面！
那玉鐲雖然不是玄寶，卻蘊藏着冰炎仙子本體的一股力量，擁有極強的防護之力。那玉色鏡子剛一出現，荀王重拳落下的速度就立刻停頓了下來！
還有機會！
何易心中燃起希望之火。他渴望生存，因爲他一直以來的心願還沒有完成，現在還不是歸去的時候！
可是他的希望之火纔剛剛燃起，幾乎不到一剎那的工夫，那玉色鏡子便咔嚓一聲崩裂開了一道縫隙。緊跟着，玉鏡破碎！
完了……
何易心中哀嘆。
希望之後的失望比絕望更加讓人絕望。何易的身上
已經沒有了任何防護的力量，即便是有，也不足以挽救他的生命。
巨大無比的拳頭再度落下，崩碎的玉鏡碎片插入何易體內，將他的內腑撕碎，緊隨而來的拳風更是將他引以爲傲的太初之體碾成肉沫。血肉，骨骼，內臟，還有……緊挨在心臟旁邊的血菩提，都在這一瞬之間被霸道的王者之力湮滅消失。
何易感覺不到痛，那力量來得太快，毀滅得太快，以致於他的身體甚至沒來得及產生痛的感覺。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下肢也已徹底崩潰，在拳風碾壓之下頭骨崩碎，血肉模糊，意識，也在這時候開始變淡。
“終於還是……躲不過……”
最後一個意念斷絕，何易終於失去了所有感知能力，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然而就在這時候，空氣忽然凝固住了。
無論是風中倒下的枯草，還是狂風本身，都在一剎那間忽然靜止了下來！同時靜止住的，還有那碩大的拳頭！
感受到突然出現的強大力量，荀王面露駭然，一拳想要遞下去，卻已經完全無法動彈，就彷彿方纔被他封鎖虛空的何易一樣！
“是誰！”他怒吼喝問，聲音極大。
可是就連那本該盪漾開去的聲浪，卻也被囚困在了這一小片天地之間，無法傳開。
這一下，荀王感到了驚恐，就如同方纔的何易。
冰炎仙子也動不了，但她分明看見在西方天際，突兀閃過了一道七彩霞光，緊跟着又閃現在了何易身旁，憑空化作一位白衣勝雪，超凡脫俗的俊美少年郎。
“唉……”來人一聲輕嘆，發現已經被拳風碾壓得血肉模糊的何易慘狀，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衣袖一甩，似乎有些不悅，但看起來並未用上什麼力量。可是在這一甩袖的力量之下，那身高千丈的巨人卻如遭炮擊，瞬間倒飛而出，大口大口噴涌出了暗紅色的鮮血！
冰炎仙子有些訝異。這種層次的力量，已經不遜色於她的本尊，完全是空寂期大能者纔有的本領！
她凝眸細看，只見來人一襲白衣纖塵不染，離地半尺跣足虛立，容貌勝過世間貌美女子，一雙眼睛藏盡無窮智慧，宛若深邃星空般讓人無法看透。
他是誰？
心起一念，冰炎仙子可以確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而且至高仙界也絕無此人的傳言。可是她卻有種詭異的錯覺，好像自己認識他，並且還很熟悉。
被一甩袖掀飛的荀王落在千里之外，白衣人低頭微皺着眉，手掌虛抓，將何易殘破的肉身精元和神魂一同攫起，而後甩手一抹七彩霞光消去那模糊的血肉，化作霞光朝着來時的方向閃爍消失。
“殺了他。”
一句飄渺的話在冰炎仙子的心底響起。她怔了怔，旋即明白過來，一個挪移出現在千里之外，爆發出這具心火化身的最強力量，瘋狂攻擊已經在那白衣人拂袖一擊之下身負重傷的荀王。
荀王千丈高的身軀終究無法在空寂大能一擊之後繼續與幽玄巔峰的對手硬拼，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他便氣息奄奄，再也握不住拳頭了。
“爲什麼……爲什麼要殺我們？”他嗬出大口暗紅色的血液，悽然絕望的問道。
冰炎仙子面無表情，回了句
：“哪有那麼多爲什麼，人生在世，固有一死。明寂大至尊都逃不脫的命運，遑論是你。”
一朵殷紅如血的火焰緩緩落下，荀王自嘲一笑，語道：“是啊，生死有命，是我着相了。下一世，我將……”
轟~
荀王的遺言最終還是沒能說完，那朵道術血焰轉瞬間吞噬了他的肉身與靈魂，在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裡燒得一乾二淨，彷彿從未出現在世上。
地上已經空落落一無所存，冰炎仙子輕聲一嘆，對於王者之死其實也是略有感慨。一個王者的死，意味着一方體內世界的崩潰。儘管幽玄境的體內世界還未開始孕育生命，但破界的果落在她的身上，也絕非輕巧。
不過她很快拋卻了這些不重要的東西，轉而擡頭看向了西方天際。
“西邊，無量山……”
低喃自語，冰炎仙子火焰精靈之身重新化作白衣女子的模樣，閃身隱入虛空，朝着西方遁去。
一片狼藉的萬里沃野，只剩下五個荀王的心腹冷汗涔涔，面面相覷。
※※※※※※
死亡是什麼感覺？
一無所有麼？還差點。
何易意識沉寂，歸於虛無，卻在不久之後再度清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正在隨波逐流，睜眼看，原來是在黃泉裡。
黃泉河的水不是尋常水，它就像傳說中的忘川之水一樣，會漸漸將人一世的記憶和感悟洗白，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靈魂，而後輪迴轉世，成爲一個新的生命。
“果真就這樣死了……”何易無力一嘆。他覺得自己如果還有心在，現在應該會梗塞作痛，爲自己未完成的遺願而難過不捨。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卻一瞬之間化爲烏有，輪迴轉世之後，全都只能從頭來過。到時候，他會忘了今生的一切，忘了自己曾經得到過威震太初的天演策，忘了自己領悟過兩式別人求之不得的道術，忘了此生走過的路，和見過的人。
黃泉河水，他已經是第三次看到了，第一次是在雲綽離去，他也化作毗盧屍身險些喪命的時候，第二次則是在落梅道長請無量仙尊開啓輪迴之路，往生百萬亡魂之時。
回首往事，當年雲綽的一顰一笑猶在眼前，她的嬌嗔，她的自得，還有她時不時愛踢人一腳的小毛病，都彷彿剛剛發生過。
也許是黃泉拉近了他們的距離，此刻何易的心裡忽然平靜了下來，不再爲自己的身死而沉重，只剩下那一抹俏麗的身姿揮之不去。
可是忽然，黃泉水漫過腰際，一種無法抵禦的神秘力量侵蝕而來，就欲洗脫他的記憶！
“不，不要！”何易驚慌失措，想要逃離這條無始無終的大河。
可在這輪迴大道之中，莫說是天仙，便是空寂大能也不過是螻蟻般的存在。任憑他如何掙扎，黃泉之水依舊無可抵擋，只輕輕一衝，他的心中就少了點什麼。
少了什麼？他不記得了。
這時候，黃泉陰沉的天空忽然亮起一抹混沌色彩，緊接着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探下雲頭，於河水之中攫取了何易的魂魄，轉瞬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河水，還在流淌，無始無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