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何易在兩人注視下徐徐說道：“這本來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走不走是雲兄的意願，而是否要把他留下則是界主的事情。雲兄想走，直接走便是了。而若是界主想留他，也很簡單，把他打到沒力氣走，就行了。”
聽了他的話，雲知漫臉色一黑。
說了這長長的一句，其實完全就是廢話！
要不是擔心三年後離去之時被界主阻攔，他也沒必要多費工夫帶何易跑這一趟了！他和界主相隔遙遠都能用神識交流，見界主的面除了是來取天火之外，另一層意思就是爲了表達誠意！
他本以爲何易無論如何最終都會向着自己這邊，但沒想到何易也狡猾了一回，直接把皮球給踢了回來！
此時的何易一臉誠懇之色，內心卻是已經笑開了花。
被人坑的時候能夠回擊一下，這種感覺還是很爽很爽的！
其實何易也不是不想幫忙，只是他知道自己如果的偏幫之意太過明顯，界主一定會看出來的。以她那種說殺就殺的行事風格，萬一一怒之下一道紅光丟過來，那可真是想哭都沒法哭了。現在這樣說雖然比較模棱兩可，但至少機會還是有的。至於界主肯不肯放雲知漫走，那就要看後者的魅力了。
“你說的有道理。”界主點點頭，手背託着下巴狀若沉思。
在雲知漫忐忑等待下，過了好久她才說道：“我需要考慮，三年後再說吧。天火降下還有些時間，你們坐着，我回屋了。”
語罷，她直接站起身，纖腰輕擺不疾不徐走出了涼風亭，往青石小徑盡頭的木屋方向走去。
你們坐着？這話的意思難道是不許走了麼？
何易一陣腹誹，向雲知漫遞過一個詢問的眼神。
“大概還有一天的時間天火就降下了，到時候我會在這裡煉化吸收，你別靠我太近，免得被誤傷。”雲知漫一邊回答，一邊用眼神暗示千萬別走出小亭。
莫名其妙被禁足，何易無奈一嘆，問了句：“那我們現在幹什麼？”
“嗯……”雲知漫沉吟一下，旋即眼中有光閃過，說道：“看戲吧。”
說着，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圓圈，一面水鏡憑空浮現。水鏡上，外頭那數百火靈們的大戰精彩呈現，不時爆發的金色火花耀眼美觀，如同俗世節日裡燃放的煙火。
“神識所見，皆可用鏡像呈現出來。紫府修士萬象修爲便可做到，不過你是苦修士，須得到了清明境才行。”他隨口解釋道。
唉，苦修士真是悲催……
何易心中哀嘆一聲，轉而便將目光盡數給了空中的水鏡。
數百火靈的混戰此時已經愈演愈烈，原先只是一對一各自交手，現在卻是誰在附近就打誰的混亂局面了。尤其那兩百來個神火將軍，甚至還在圍攻不甚被打到外圍的神火君王！
水鏡中的戰鬥雖然沒有聲音，但仍然有微弱的氣息波動可以讓人感受到那羣火靈門交手之時引發的陣陣動盪。
何易看得不由心驚。一羣神火君王肆意攻擊，見誰打誰，而且還隨時可能被衆多對手合力攻擊。如此混戰之下，哪怕給他歸一境界的修爲，站在戰圈裡頭恐怕也很難確保自己全身而退。
混戰可不比一對一單挑，這裡頭不穩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了
，前一刻的無關之人或者盟友，下一刻或許就成了對手！如此混亂的戰鬥，也只有當年仲古城聖王寶瓶裡的爭奪之戰可以比擬，不過兩者之間的兇險程度，卻是天差地別。
看了一會兒，雲知漫嘖嘖說道：“這一場不會有結果的爭奪之戰反而是比以前更加激烈了。照着勢頭打下去，天火降下的時候，恐怕神火君王最少得死掉四五十個，那羣神火將軍更慘，死掉一百多個都有可能！”
何易起先還看得熱血沸騰緊張投入，但隨着戰況發展，一個個火靈金焰寂滅，火精|種子跌落在地，他的情緒也慢慢低落了下來。
“唉，千載萬載修行一朝盡毀，從此訣別這片天地，只留下一顆小小的種子。這火靈，倒也可憐。”他嘆息道。
雲知漫輕輕一笑，應道：“可不是麼，大凡存在過的東西，幾乎都會有消失的一天。火靈們會死，我們不也一樣嗎？”
“天仙也會死麼？”何易反口問道。
“怎麼不會？修爲再高只不過是可以活得更久一點罷了。古往至今修成天仙者不計其數，所謂的天才放在歲月長河裡也不過是普普通通一個人罷了。能夠永生於世的，我還沒有聽說過。就連那萬古無雙的千面聖王，不是也消失在天地之間了麼？雖然人人都說他離開了山海界，但此時是否還活着，誰也不知道。”
說起千面聖王，何易倒是想到了中央之王。他嗤笑一聲，說道：“是啊，連盤君那種蓋世的存在都被人輕易抹殺，這宇宙如此神秘浩瀚，或許我們所謂的天仙，在別人眼裡也只是螻蟻罷了。”
“萬物強弱總是相對的，你這麼說也沒有錯。”雲知漫點頭贊同，頓了頓又說道：“三千五百年前，我娘和我師父都是八劫生死境，千瑤是生死境巔峰，而我是元嬰初期。那個時候在我眼裡，他們舉手投足之間便暗合天道，強大得宛若在天神明。你也見過我師父，知道他是多麼高深的一個人。每一次我看着他，除了怨懟之外，最多的就是害怕。”
“害怕？爲什麼？”何易疑道。
雲知漫苦澀一笑，說道：“他太高深了，深得讓人恐懼。哪怕是當時修爲比他更高的千瑤，也從來沒有給過我那種心靈壓迫感。我不知道爲什麼他會這樣，但總是隱隱覺得，他不像是一個人。”
“不像是人？”何易驚疑更重，瞳孔微縮。
“是啊。”雲知漫神色複雜的點點頭，悵然道：“我覺得，他不是人，而是神。”
“這……”
何易聞言一窒，心中居然忍不住生出了贊同的感覺。
當年第一次見道尊，道尊便說出了他的三種命運，並且以一個毫無理由的理由傳授了七步登仙術！
道術在心裡產生，傳授的緣由連自己都不知道！這樣詭異的舉止若不是刻意做作，那又該是什麼可能？
也許，他真的是神明轉世也說不定。
涼風亭裡一時靜了下來，兩人各懷心思，雖然水鏡裡依然可以看見火靈們的混戰，但卻已經無人關注。
過了好久，思緒越飛越遠的何易忽然率先回過神來，拍了拍雲知漫的手臂，有些木訥地說道：“我想，道尊親自將我放逐，送到那片星空，或許就是因爲他知道你在這裡，讓我來找你。”
雲知漫身子僵住了一晌
，過了一會兒纔不肯相信地搖頭道：“不可能的，且不說他能否找到我，就算是找到了，他幹嘛讓你來找我？沒有理由，你的猜測並不成立。”
“我也只是隨口一說，瞧你這表情，真是……”何易呵呵一笑帶過話題，沒有多做糾纏。不過在心裡，卻是對自己忽然冒出來的想法有了一些推測。
道尊連通天之橋都能找到，他若是一心想要尋找一個人，或許也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不過星空如此浩瀚，從放逐之處到這裡的距離不知道有多麼遙遠，只要方向略有偏差，便有可能背道而馳，兩人再不會碰面。
這件事情從事實道理上來看似乎完全不可能，但打從心裡，何易卻是感覺有點像是真的。原因不爲別的，只是因爲道尊的神秘和高深！
涼風亭裡再次安靜下來，這一回靜得更久。水鏡裡的戰鬥聲息越來越小，一部分火靈打敗對手之後選擇了離開，而有的好不容易擊敗對手，卻在下一刻被另一個對手給打散了金焰身軀，薄弱意志從而消弭。
界主禁錮了方圓數百里內的靈氣，使之不能被火靈們吸收，加之此戰戰況之激烈遠超以往，是以神火君王們被淘汰的速度快了很多。只是沒有界主天火的賜予，它們再怎麼打也是無濟於事了。
“神火界無數年來難道就沒有一個神火君王靠着自己的本事成爲火焰之主麼？”何易不禁問了一句。
雲知漫看了一眼水鏡，搖頭道：“火靈壽元無盡，非戰不死。上天給了它們最好的天賦和最簡單的變強途徑，但爲了平衡，它們自然會失去一些東西。”
何易輕聲一嘆，莫名說道：“這倒是與我有點相反的感覺。我的天賦不算好，修煉的道路也比常人更坎坷一些。但我運氣挺好的，人緣也不錯，認識你們這些老古董天仙。”
“我真的很老了麼？”雲知漫自嘲一笑。
何易笑道：“當然了，比起我，你老了幾十倍！不過要是比起五雷尊者那樣的老不死，你卻是年輕了幾十倍。”
“年齡也用倍數來算？”雲知漫啞然搖頭。
兩人只是隨口言談，卻不知道神火界無數年來最有望成爲火焰之主的那頭火靈，已經在三個多月前死在了他們的手上。
時間流逝，距離天火降下還有半天，不過天炎山下的火靈已經走了很大一部分了。兩三百個強大的火靈死的死逃的逃，此時剩下的已經不過七八個，而且戰鬥也是愈發無力。
上百顆神火丹，最次也是化神級別的。這麼龐大一份火精|種子若是落在修仙者的手中，價值可比得上好幾件厲害的仙寶了。要是拿到星盟去換，以星盟的底蘊都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多閒餘的仙寶存在。這些神火丹界主是看不上的，雲知漫也不怎麼在乎。他們沒有去取，那些東西自然就被其餘火靈邊打邊拿，悄悄給帶走了。
何易其實也不怎麼在乎神火丹。他對財富向來不怎麼在意，以前覺得能吃飽就行了，現在餓不死，要求更低。法寶雖缺，但想要換也換不到，有錢都沒地方花。
天炎山外，神火界火焰顏色的天空中已經開始凝聚起一朵朵無根之火形成的雲。何易看不到外面，不過兩位天仙可都是瞭若指掌。
在天火降下兩個時辰之前，界主再次現身，來到了涼風亭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