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牢飯,吃的遠比華青弦想象中的要久,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她都被關在那又臭又黑的小牢房裡,期間,除了玉娘和大興偶爾會來看看她以外,天火卻再也沒有出現過。她到是不擔心天火會不幫他,只是,沒想到他那樣風風火火的性子,竟然也這樣沉得住氣。
升堂審案的頭一晚,華青弦依然沒有等到天火,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那女子約摸三十開外的年紀,生的纖巧削細,面凝鵝脂,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細膩,一身翠綠的裙子,在這昏暗的牢房內更顯得格外的奪目鮮潤,直如雨打碧荷,霧薄甭山,說不出的空靈輕逸。華青弦不記得自己見過這樣的女子,如果有,她肯定會有印象。
“華娘子。”
聲音婉轉,有若鶯嘀,讓人聽了如沐春風。
“你是……”
“雲秋水。”
“原來是蘇夫人。”還是聽玉娘提起過蘇縣丞的髮妻姓雲名秋水,沒想到,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華青弦對那蘇縣丞沒什麼好感,自然也不會對蘇夫人太熱情,知道她的身份後,她竟是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
“我給了牢頭一百兩銀子,他才肯偷偷放我進來。”
聞聲,華青弦詫異地擡眸,不明白以她的身份,爲何還要來看她這個戴罪之人:“蘇夫人,您有何貴幹?”
“你不會放過老爺的,是嗎?”
“夫人此言何意?”這話不是說反了麼?明明被關的人是她,怎麼就成了她不放過蘇縣丞了?不過,有一點她倒也沒說錯,但凡她有機會出去,這個蘇縣丞她是整定了
。
蘇夫人神容溫婉,口氣很是淡定,但,說出來的話卻又是讓華青弦心中一驚:“你的人好本事,我家老爺恐怕是過不了這一劫了,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想請你放我一條生路。”
“蘇夫人真會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
“蘇夫人請回吧!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雖不知這蘇夫人爲何到此,但聽她的口氣,應該是知道天火在收集這件案子的證據。只是,天火的身份竟那樣駭人麼?居然能讓一個縣丞的妻子,不惜自降身份,跑來求她?
她的不爲所動似是讓那雲秋水犯了難,她沉默了一陣,又吶吶開口:“我和老爺是青梅竹馬,十四歲我就嫁給了她,二十年裡我未替他孕育過一子半女,所以他的身邊從未斷過女人,便連妾室也收了八房,只是,再怎麼寵愛那些妾室,他對我亦尊敬有加。後來,我買了妖嬈,老爺也看上了她,再後來,老爺擡了她做九姨娘,我卻被關進了佛堂,再也不能出門半步。”
這是在向華青弦表白立場,可是,無論雲秋水是何立場,她似乎都不應該插手這件事,畢竟,天火那邊的安排她一點也不清楚,更不能輕意便允諾什麼。
“蘇夫人,您想多了,我沒那麼大的本事。”
聽到這些,雲秋水似有些沮喪,但神容依然莊重,只勉強笑道:“我該走了。”
不卑不亢,不溫不火,雖是來求人但姿態也放得並不算低,且言語間頗有大家風範。這般精緻的女子,那蘇縣丞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裡裝了屎,竟然會放着這麼好的女人不愛,去愛那個妖精般的九姨娘。所以說,男人啊!有時候還真是靠下半身在思考。
“蘇夫人,你愛蘇大人嗎?”
臨行的腳下一滯,雲秋水神容飄渺:“從未愛過。”
從未愛過,所以她來這裡的目的,只是爲了自己能離開那間佛堂,可是,她爲何偏偏會來求她這個根本就從未見過一面的人?是病急亂投醫?還是另有隱情?
帶着這樣的疑慮,華青弦目送着雲秋水離開,只是,看着那恬淡如菊的背影,華青弦的目光也愈加迷離。
——
翌日,升堂審案。
華青弦以謀殺之名被縛於大堂,幾聲莊嚴肅穆的‘威武’之下,她卻依然卓傲而立,甚至,拒不下跪。那蘇縣丞見她如此目中無人,本要對她施以重刑,豈料,方對上她凌厲如雪的冰冷目光,他那舉在手裡的驚堂木竟是再也放不下去。
“跪天,跪地,跪父母,絕不跪狗官。”她乃堂堂一國郡主,豈能跪他這種芝麻小官?
“放肆!”
華青弦一聲狗官,把那蘇縣丞氣得一身肥肉直打顫,驚堂木也就順勢砸了下來:“給我打,重打二十大板
。”聲落,就有衙差上前要來打華青弦,只是,那人的手指尚未觸及華青弦的衣袖,她便厲目而掃,大喝道:“誰敢?”
那些衙差也都算是見過世面的,可不知爲何,對上華青弦那雙卓然清華的美目,一個個竟是被施了法咒一般,愣在那邊再不敢上前。蘇縣丞一見,更是氣惱,又是一支令籤扔下:“刁婦,再加二十大板。”
話音方落,突聞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擊鼓聲,緊跟着便有小吏來報,說是有人擊鼓鳴冤,狀告胞弟弒兄愚母,天理難容。那蘇縣丞此刻一心想要給華青弦點顏色看看,哪裡還顧得上其它,便大掌一揮讓那小吏先行告退。豈料,那小吏又道,那擊鼓之人申冤的案子亦與蘇縣丞在審的是同一件。
言外之意,此案已峰迴路轉,有了另外的轉機。
那蘇縣丞聽得心頭一驚,正猶豫着要不要宣人進來,那廂華青弦又開口冷笑道:“蘇大人,你莫是不敢?”
一聲不敢,正好戳中蘇縣丞的軟肋,他當下便斂了神,大義凜然地說了一句:“讓他進來。”
不多時,一人昂首闊步地走入大堂,端端正正地跪下後,便呈上了自己所有的證據。師爺一見,連忙接過呈上,蘇縣丞攤開後只瞧了一眼,當即便汗如雨下,滿目驚惶。
“鑑…鑑於此案有了新的證據,本官決定……擇…擇日再審……退……退堂……” щшш★ ttκǎ n★ ¢ O
說罷,蘇縣丞只乎是連滾帶爬,也不管堂前還有何人,也不管衙外還有看客,就那麼直挺挺地跪到了大堂之中,對着衙外便顫顫微微地喚了一聲:“下官不知侍郎大人來訪,有失遠迎。”
侍郎大人?哪個侍郎?
華青弦一回頭,恰對上一雙從容不迫的沉靜黑眸。
一個渾身散發着淡淡冷漠氣息的青年男子背光而立。細細長長的單鳳眼,高挺的鼻樑,驕傲的薄脣。這樣的外貌和神情,第一眼,就讓人覺得太過鋒利,有一種涉世已久的尖銳與鋒芒。蘇縣丞不敢直視,只匍匐在地不停發顫,那人卻並不進來,只站在堂外,冷泠泠地說了一句:“蘇能,你好大的膽子。”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來人,給我將這個狗官抓起來,打入死牢。”
“大人,大人饒命,饒命啊大人……”
不曾想會是這樣戲劇性的一個結局,更不曾想,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笙華郡主的親人,看着眼前眉目溫朗的青年男子,華青弦抿了抿脣,許久,方纔極其不自然地叫了一聲:“大哥。”
——
華青磊,攝政王華盛天的長子,乃是側妃柳氏所出,官拜三品,現任吏部侍郎。
他的到來,打亂了華青弦所有的計劃,原本收集到的證據也用不上了,原本準備好的辯詞也用不上了,只他一句話,華青弦便無罪釋放直接被接出了西山大牢
。華青弦一直是個安於現狀,又懂得隨遇而安的人,這樣的結果雖然出乎她的意料,但顯然要簡單得多。所以,她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總之是出來了,而且,確實是光明正大地從大門出來的,這就夠了。
從西山縣衙出來後,華青弦本想去保和堂接兩個孩子,見天色已晚,她猶豫了一下便將華青磊帶回了吊子溝,一進院門,華青磊的眉頭,便深深地擰了起來:“郡主,這幾年,您就住在這樣的地方麼?”
華青磊雖是長子,但卻是庶出的,而華青弦不但是嫡長女,還是有封號的郡主,身份上高出她這個大哥許多,是以,雖是自家兄妹,但華青磊跟她說話的時候依然客氣。這樣的客氣讓華青弦微有不適,但想到這是古代,也便沒有多說什麼,只淡然一笑,靦腆道:“讓大哥見笑了。”
印象中,笙華郡主是個性子軟的,雖然身份尊貴卻並沒有什麼架子。所以,在家中排行第七的她,對幾個庶出的哥哥都很溫和,也會叫他們一聲哥哥。至於眼前這個眉目俊朗的大哥,小時候和她感情似乎還不錯,後來便漸漸生份了,至於爲什麼變得生份的,原來的笙華郡主都不搞不清楚,她也就更加不知道了。
“我哪裡會笑郡主,只是心疼罷了,都把日子過成這樣了還不肯回家,怎麼就這樣倔?”
華青弦只是笑,岔開話題問了一聲:“大哥,你怎麼會來西山縣?”
“我接到消息,說在西山縣有一名女子長得和笙華郡主一般,名字也叫華青弦,便找個了理由出京一路尋來,沒想到真的是你。”說罷,華青磊淡眸微擡,厲厲而望:“郡主,您即是還在人世,爲何不肯回家?您出事那會兒,雖未尋到屍身,但家人都以爲你已歸西,王妃甚至哭壞了一雙眼睛,可你,竟是躲在這樣的地方……”
這是什麼話?以爲她死了?
敢情,華青磊會來此地不是特意來接她回家,而是來查她的底細的?
她一雙妙目凜凜望向華青磊,箇中的疑慮那們濃烈,華青磊自是看得明白,於是又勸道:“我知道,那件事你接受不了,可是你也不能……”
說到此處,華青磊停頓了一下,似是想看看華青弦的表現,見她臉色煞白似是不能接受,忙又道:“罷了,此時再說那些無用,即是尋到了郡主,您便跟我回京吧!父王和王妃見了,一定很開心。”
“大哥,你真的要接我回家?”
“是。”
“可我不想回去。”
初見到華青磊的那一刻,華青弦心裡還是有些期盼的,她雖記不清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印象中一直是華家拋棄了她,才讓她流落至此。可如今聽來,竟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被掃地出門已是很慘了,可真相居然比她預計的還要慘,不是華家人不管她了,而是根本就當她是死了。怎麼可能,當她是三歲小孩子麼?這樣活生生的一個人,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活了四五年,他們居然說不知道
。一直不知道也就罷了,突然又要來接她回家,安的什麼心?
“郡主,你端的是這般無情?父王他當時那般罵你也是因爲……太難過了,爲人子女我們不能那樣記他的仇,他是爲你好。”說到當年的事,華青磊一度難以啓齒,華青弦看着自家這位穩重大方的哥哥,幾次在心底裡翻白眼。不就是她未婚生子了麼?她都不介意了,他還難以啓齒?至於這麼明顯地膈應她麼?也不想想看她孩子都養大了,還會怕這膈應麼?
“我知道,所以纔不想回去,省得讓父王覺得爲難。”當年,笙華郡主落水後,記憶便有些模糊,很多重要的事情都記不得了,但五年前她未落水之前的記憶卻很清晰,所以,她很清楚地記得,當時攝政王知道她未婚先孕後是怎麼發的脾氣,豈止是罵她,根本就是扔了根白綾直接讓她去死。那樣的父親,她找不出什麼理由要去不記他的仇。
虎毒還不食子呢!她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竟是連畜生也不如。
一個根本就不想她活着的生父,她不覺得他真的想要自己回家,如果回去後他又給自己扔條白綾呢?她怎麼辦?帶着兩個孩子一起去上吊麼?她纔不幹了。
“郡主,事已過遷,您還是不要再固執了。”
“可我畢竟已是死了五年之人,如何還有顏面回家?”
“這個你不必擔心,自有大哥替你安排妥當。”
“大哥,你就別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當年的事且不提,就說她這‘莫名其妙’就死了的事情便讓她覺得不對勁。父親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要不是他不想去找,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她還活着?退一步講,就算是真的讓人去找了,找不到,可屍身都未見的情況下,怎麼就能認定她死了?這所有的所有,都透着不尋常的氣息,華青弦越想便越覺得心底生寒,竟是真的再不想回那‘龍潭虎穴’去了。
“郡主,就算不爲你自己着想,也該爲兩個孩子想想,這樣流落在外,萬一您又惹上了什麼麻煩,我們鞭長莫及,只怕是……”
這話聽着似乎也有些道理,今日在堂上,若非華青磊及時出現,後面也不知會發生何種變故。一次能逢凶化吉,再遇一次的話,她又如何能保證?自己倒是真不怕什麼,可兩個孩子畢竟還小,萬一……
這麼想着,華青弦也開始猶豫了:“大哥,你容我再想想好不好?”
“事發突然,我也知道你難以下決心,即如此,我先回西山府衙替你把那案子處理掉,過幾日,再來接你可好?”
這是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的意思?
這個大哥,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還是真的宅心仁厚,想對她這個高他一等的妹妹好?
“嗯!那就有勞大哥了。”
“應該的。”見華青弦猶豫着點了頭,華青磊又跟她隨意說了一些家常話,左不過就是攝政王府這幾年的變化,攝政王與王妃的近況,大家都很思念她云云之類的,直到深夜幾許,方纔離去
。
送走了大哥華青磊,華青弦的心裡卻同時繃起了好幾根弦。
心裡裝了事,華青弦一直憂心忡忡的,本是在自己房裡坐着的,不知怎麼的卻又走去了阿十的那間房。一開門,卻見玉娘正在那裡收拾着,她愣了一下,玉娘卻是嚇得連手裡的抹布也掉地上了。
“嫂,嫂子。”
“你緊張什麼?我有那麼嚇人麼?”
“嫂子,不……不是……我是不是應該叫你郡主了?”
聞聲,華青弦不好意思地一笑:“你都知道了?”
“華大人都跟我和大興講了,嫂……不是……郡主……我……”玉娘吞吞吐吐地說了半天,竟是什麼也沒有說清楚,見華青弦拿眼她看,不由心裡一慌,卟嗵一聲便跪了下來。
一見這陣仗,華青弦也傻眼了,連忙要去搖她:“玉娘,你這是幹嘛?”
“郡主,您身份高貴,我們這樣的賤民跟您說話肯定是要跪下才好說的,您別拉我,我,我害怕……”
華青弦生得瘦弱,怎麼能拗得過玉娘,兩人拉扯了一陣,她還是賴在上,於是,華青弦故意板了臉:“起來。”
“郡主。”
“再不起來我就生氣,你也說了我是郡主,郡主的話你敢不聽?”
玉娘臉色一變,又趕緊爬了起來:“聽,聽聽聽,我馬上就起來。”
她一幅戰戰兢兢的樣子,着實讓華青弦難受,她想了想,拉過玉孃的手便一起坐到了牀上:“玉娘,要是沒有你,早先我可能就去了。所以,就算現在我的身份不同了,可我還是你的華嫂子,什麼也不會變的。”
“可是……”
華青弦搖了搖頭:“你要再這樣我就真的生氣了,你是不想認我這個嫂子了麼?嫌棄我?”
“不是,我哪敢啊!”
“你還這樣?”
玉娘也很委屈,只是低下頭來不敢再看她:“好嘛好嘛!可是,華大人在這裡,我們怎麼敢……”
原來是這樣。
華青弦一笑:“他走了,所以,你們不用再這樣小心翼翼的,我是郡主,不是老虎,吃不了你們。”
聽說華青磊走了,玉娘連忙擡起了頭,猶似不信地看了看屋外:“華大人走了?他不在這裡休息麼?我牀都鋪好了呢!”
“他還有事
。”
這麼晚了都要走,怕是看不上這裡的環境睡不着吧!
不過,走了也好,省得她還要替他操心。
“嫂子,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是郡主,跟做夢似的,嘿嘿嘿!”說到此處,玉娘不免一陣激動,傻笑了一陣,自己又覺得不好意思,忙掩了嘴,紅着臉問道:“嫂子,華大人來了,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應該是吧!”
“嫂子,雖然我捨不得你和孩子們,可是,能看到你們回去享服,我也就放心了。不過,可是嫂子你願意的話,我和大興可以跟你們……”
這話才起了個頭,華青弦已猜中了她的心思,只是,玉孃的這份心思,她卻註定只能辜負了:“玉娘,我這一趟回去是福是禍難以預料,要不是推脫不了,我根本就不想回去。”
玉娘本是個伶俐人,見華青弦這口氣就知道她想跟去京城的主意要不成了,只是還有些不甘心:“怎麼會?你是郡主啊……”
“還記得嗎?我說過阿十不是我丈夫,事實上,我根本就沒有丈夫,也從未嫁過人。”若不是華青磊來了,若不是身份瞞不下去了,這件事,她會爛在肚子裡一輩子也不跟人提。可是,她和玉娘情份不同,不想因爲一點小誤會傷了兩人的感情,是以,雖然說這些讓她很難爲情,可該講的還是得講清楚。
“嫂子你別開玩笑了,你要是沒有丈夫,小羿和小顏是哪裡來的……啊!嫂子,你……”說着說着,玉娘自己又掩了嘴,難以置信地看着華青弦,彷彿不認識她一般。
見她這個樣子,華青弦心裡一苦:“明白了嗎?我這樣的身份,說小了是不知廉恥,說大了是敗壞門風,那是要浸豬籠的,可我卻自己偷偷活下來了,還生下了兩個孩子。我大哥來接我回家,明着說的什麼都好,可一旦回去了誰也預料不到後果,就算我是郡主,有些事,也根本由不得我做主,所以,你和大興就好好在呆在吊子溝吧!我不想連累你們。”畢竟是古代,這種有傷風化的事情還是很難以讓人接受的,就連玉娘這樣爽利的姑娘,和她這樣熟了,都這樣的反應,要換了別人,她實在也有些不敢想。所以,在沒有確定自己能在京城站穩腳根之前,她絕不會讓玉娘和大興跟着她一起上京。
起初,玉娘想跟着華青弦去京城是因爲厭煩了王家人的這些做法,爲了點銀子,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可現在聽完華青弦的肺腑之言,她眼一紅,又有些過意不去:“嫂子,要真是這樣,我們更得跟你走了,怎麼樣也得有個照應。”
“不行,你們要留下來。”
“嫂子……”
搖了搖頭,華青弦很是感激地看着玉娘,又勸道:“你不是最聽嫂子的話嗎?這一次,你還聽我的好不好?嫂子不會害你們,而且,萬一我真的在京中出了事,還可以回來投奔你們。”
其實,要真是在京城呆不下去了,這吊子溝也是萬萬回不得了,只是,不想讓玉娘太有心理負擔,華青弦選擇了這個善意的謊言,她相信,以玉孃的精明,自然會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
“要不就不回去了吧?窮就窮點,一樣能過日子。”
弱弱的,玉娘小聲的問。
“我大哥不會答應的,他既然來了,就一定會帶我回去。”
說罷,華青弦黑眸幽幽一掃,竟是偏向了別處,玉娘順着她的視線一看,窗外不遠處的有微弱的火光在遊動,竟是有官兵圍在他們院外,將整個院子都守了個嚴嚴實實……
看這樣的架式,玉孃的腦中驀地閃過四個大字:插翅難飛!——接下來的幾天,過得忙碌而平靜。
華青弦已將小羿和小顏都接了回來,兩個孩子初時看到院外的官兵時還很緊張,聽華青弦解釋說是舅舅派來保護他們的之後,倒是再沒有多問一句,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都有幾分疑惑。華青弦少不得又好好的跟她們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兩個孩子聽說她是郡主後,居然死活都不信。沒辦法,在他們的眼中,郡主是不可能會連飯都沒有得吃還要去哭喪的。
反正是事實,華青弦也沒有過多地去解釋,只是漸漸聽到風聲的吊子溝村民們,卻是在得知了華青弦的身份後,個個都關門閉戶的,連門都不敢出了。這正應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當初欺負她們孤兒寡母的無人照應,現在知道她的身份後,個個都怕遭報應,當然,也有不怕,那就是吊子溝王村長。他帶了夫人一起來給華青弦表示慰問,又間接地跟她透露了王二興那個案子的進展。
最終的結果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一個人,蘇府的那位九姨娘。是她對華青弦懷恨在心,所以讓管家給王二興送了蛇,結果華青弦沒出事王二興卻出事了。王家人又是些不爭氣的,經不了幾回嚇就將蘇家的大管家給招了出來。大管家背了這黑鍋自然是不肯,於是又和九姨娘商量着要除掉王二興這個禍頭子。那一天,是王三興拿了大管家的好處,才向王二興報了假消息,說是華青弦要見他。哪知,王二興一去不回,王三興害怕之餘便找了大管家,大管家又教他趁機嫁禍給華青弦,於是纔有了二興媳婦告訴公爹二興是去見華青弦才遭了毒手這件事。接下來的事情,華青弦也就知道了。只不過,本是天衣無縫,一石二鳥之計,卻因華青磊的突然出現,而壞了所有人的好事。據說,這件案子最後是由西山知縣親自宣判的,蘇縣丞知法犯法,縱容小妾殺人嫁禍,秋後問斬。九姨娘心如蛇蠍,無德無良,同樣是秋後問斬。大管家助紂爲虐,監禁十年,王三興貪心不足卻害死手足,被判了三年。至於那王二興,因是害人不成才遭毒害,所以也得了個死有餘辜‘好名聲’。自此,王婆子一家已是家破人亡,人前人後,卻是再也擡不起頭來。
對於所有人的結果,華青弦都是沒什麼感覺的,唯有這王婆子老兩口,雖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落得這樣淒涼的下場,也不是她願意看到了。所以,王村長要離開的時候,華青弦從自己私房錢裡又拿出了十兩,讓他轉交王婆子,不管別人是不是要罵她貓哭耗子假惺惺,她只知道,自己但求問心無愧,至於其它的虛名,無所謂了。
www▪ ttkan▪ co 送走了王村長,佟掌櫃又找上門來,不過,他的目的很明確:田螺醬。華青弦早知道這田螺醬會成爲她手中最好的一張王牌,只可惜,自己還未用到便只能放手
。好在她已讓大興和玉娘留在吊子溝,雖然自己要不能親手經營自己計劃好的一切,有人替她實現也不錯。
佟掌櫃很豪爽,開的價也很高,華青弦本該是滿意的,但考慮到這田螺醬的市場,華青弦最終向佟掌櫃提了一個苛刻的要求,那就是,想要這田螺醬的秘方,得拿北山五十年的租約來換。佟掌櫃自是爲難,但華青弦卻不肯鬆口,於是,直到她決定隨華青磊離開,這件事兒都沒能談成。不過,她不急,她也讓玉娘和大興不着急,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她很清楚,這件事急的人該是佟掌櫃,而不是她們。
離別的日子終於到了,她們母子三人還沒上馬車,玉娘已是哭成了個淚人兒。看着她強塞給自己的小包袱,不用看華青弦也知道里面放的是銀子,而且,應該是這陣子她們賺到的所有銀子都在這裡了。感動地看着玉娘,華青弦難得地紅了眼:“都給我了,你們怎麼辦?”
“家裡有米有面的,山裡還能打着野味,水裡還能起出來魚,我們哪裡會缺銀子,倒是嫂子你,到了那邊也不知道是個情況,這點銀子怕是根本頂不上事的。”玉娘雖是個鄉下姑娘,卻也見過城裡的富貴人,那些人穿金戴銀的哪一樣不要錢,更何況華青弦要去的還是京裡的攝政王府。所以,玉娘和大興商量之後,便把所有的現銀都給了華青弦,只留下了些糧食在家裡。
“王府裡不多我們三張嘴。”
“別推了嫂子,有些體已的銀子使總好過問人要。”
想了想,華青弦沒有再推辭,只承諾般道:“玉娘,嫂子謝謝你!若有機會,我一定接你們來京。”
一聽這話,玉孃的眼淚又來了:“嫂子,這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面,我真想現在就和你們一起走。”
“等我們在那邊安頓好了,你們再來。”帶上玉娘和大興總是好的,可前路未明,她也不想連累無辜。但,如若有一天她真的能在京城重新站穩腳根,她一定會回來接玉娘和大興,畢竟,他們倆人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唯一信任的兩個人。
“嫂子,到了那邊就寫信回來啊!知道你們平安,我們才能安心。”
“好。”
“嫂子……”
伸手,試過她臉上的珠淚,華青弦紅了眼,幾乎也要落下淚來:“別哭了玉娘,你這樣讓我們怎麼好安心上路?”
玉娘幾度哽咽,害得旁邊的小顏也掉下了淚,她湊了過來,緊緊抱住玉孃的脖子,貼心道:“玉娘嬸嬸,小顏會想你的,很想很想喔!”
小羿沒有妹妹那般會煽情,只是繃着一張小臉,保證地說道:“我會照顧好孃親的,玉娘嬸嬸別擔心。”
“小羿乖,小顏也乖,玉娘嬸嬸就是捨不得你。”說着,大人孩子都紅了眼,正抽抽嗒嗒間,忽見不遠處走來一個挽着包袱的美人兒,華青弦擡眸一看,竟是蘇縣丞的夫人,雲秋水。
“蘇夫人?”
王村長跟華青弦提過蘇縣丞和九姨娘的下場,卻沒有提過這雲秋水,想到她曾主動找過自己,華青弦便向華青磊打聽了一下這雲秋水的歸處,不曾想,華青磊卻告訴他,所有的‘證據’裡,最有力的那一些,都是雲秋水提供給他的,包括那一日當堂呈上給蘇縣丞的那些
。所以,雲秋水在此事上面,算是大義滅親。如此果絕,如此無情,她實難想象這樣的女子會淪落到被九姨娘關進佛堂的地步。
或者,不是不爭,只是不想去爭罷了。
走近華青弦的馬車,雲秋水恭敬的低了頭,十分淡然道:“郡主,妾身如今只是罪臣之妻,已當不起那聲蘇夫人了。”
聞聲,華青弦點頭,擡眸又看她:“你有何事?”
“妾身知道郡主要回京,已在這邊等候多時。”說罷,她擡起晶亮的黑眸,直視着華青弦:“妾身有個不請之情,還望郡主成全?”
如此的卑微,竟是比那日還要小心翼翼。
若有所思,華青弦的眸光不自覺地瞥向了雲秋水手裡的包袱:“你也要進京?”
“若妾身獨自上京,路上恐有不便,是以……”話說三分留七分,這個雲秋水果然是個通透的女子,甚至未問華青弦因何得知她要上京,便淡定自若地說了這半句話。華青弦自是明白她說的意思,想了想,便點着頭:“即是順路,載你一程又何妨,上來吧!”
聽罷,雲秋水驚得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妾身只想跟在車後走便可,吃住都不會麻煩郡主的……”
她還要再推辭,華青弦卻淺笑着看她:“路上有個人說說話也是好的。”丈夫剛剛入獄,她便迫不急待地想要去京城,還明目張膽地跟着處罰她丈夫的人走,她這樣的行爲,華青弦實在有些想不通。本可以拒絕她的,但,她總覺得這雲秋水的身上有故事,既然她暫時還威脅不到自己,不如就做了這個順水人情。
“這,這……”彷彿權衡着利弊,彷彿又很迫切,須臾,雲秋水擡眸望她,堅定道:“郡主如此大恩大德,妾身沒齒難忘。”
說罷,毅然而然地爬上了馬車。
不遠處,華青磊傲立馬頭,沉靜地看着馬車前的一幕,本該阻止的,可他卻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車前的女子,然後,便淡淡地別開了臉。
那一眼的不經意,逃過了別人,卻誤撞進華青弦的眼底。一個說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一個不聽不見,萬事不理,若不是她恰好想起要看問問哥哥同不同意,她又怎麼能看到這麼‘奇怪’的現象?
是她多心了麼?還是說,這兩個人之間有貓膩?
——
京都,攝政王府內。
榮媽媽一臉恭敬地立於內室,小心地回着柳側妃的話:“側妃,大爺託人帶了口信回來,說人找着了。”
“她倒是命大
。”
面無表情地開口,柳側妃護理花草的手指,依然忙碌着。雖已四十有餘,但柳側妃的那雙手卻保養得極好,十隻手指上均染着鮮紅的蔻丹,襯着那藍紫色的鳶尾,份外的扎眼。
“大爺還說,會將她一起帶回來。”其實,榮媽媽是不太贊同大少爺這個做法的,可是主子的事情下人也不太好開口,她也只能如實告知側妃了,讓她也好心裡有個數。
扯脣一笑,柳側妃明豔的眸色,閃過幾絲嘲諷:“自是要帶回來的,到底是王爺的血脈,流落在外像什麼話。”
“是這個理,只是萬一她回來了,那八小姐……”榮媽媽欲言又止,一個是嫡女,一個是庶女,雖說側妃一直得王爺寵愛,王妃又是個不愛爭的,可到底是嫡庶有別。榮媽媽只要想到這個,心裡就有些不對味,都死了五年的人了,怎麼說活就活了呢?真是陰魂不散吶!
“怕什麼,不過是個不要臉的下作東西,誰還會將她放在眼裡,就是王爺,也不會多看她一眼。更何況,她回來了正好,讓她替咱們王府把那個世代婚約給履了,也省得糟蹋了我的乖孫女兒。”
“您是說,威北侯家的那個……傻子?”
聞聲,柳側妃不再言語,只是指下微一用力,那怒放的鳶尾已是輾落成泥,碎爛於掌心。
金枝玉葉又如何?嫡出郡主又如何?她能毀她一次,便能毀她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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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風晚
都說臨安郡主是天下奇才,人間至寶,天下帝王無不憐她惜她。
又說臨安郡主是越皇的命根子,越皇把天下最好的男兒全送進了她府中,只爲搏她一笑。
再說臨安郡主坐擁美男三千,天下人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裡,恨不得把她疼進骨子裡。
以上全是放屁!
她道:“什麼狗屁至寶,姑奶奶不過是你們的掙錢工具。少掙那一點,你們就恨不得把姑奶奶踩死踩死再踩死!最可恨的是,還要姑奶奶給你暖牀當爐鼎。”
他道:“廢品也得回收利用,是不?”
她道:“我明天把你們全變成廢品。”
他道:“我不介意的,只是我久不近女色,不知郡主體力夠不夠?”
她勃然大怒,撲倒某悶騷貨,要比不要臉是吧?吃幹抹淨,誰爽誰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