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德容病的更重了,上吐下瀉,高燒不止。
一晚上下來人已幾近虛脫,早上的時候勉強喝了幾口水,然後便暈倒在梅園裡。夜老太太原本是‘病’着的,可聽說付德容如此,又帶‘病’前去探望,結果,卻發現她脣色發紫,似乎不是普通的生病,而是中了毒。孃家的小姐在將軍府裡中了毒,這可是大事,所以,華青弦的事兒便又來了,被老夫人客客氣氣地請到了梅園中,要她給個交待,給個說法。
尼妹,這分明是躺槍啊!
不過,雖然對老太太的這種動不動就遷怒的行爲表示憤慨,但付德容如果真的是在將軍府裡中的毒,那也不算是件小事,華青弦做爲將軍府的第二女主人,也是該過去看看的。這麼想着,華青弦就揣着一顆平常心去了,進了梅園,老太太先把她叫到花廳裡狠狠數落了一通,大抵是逼問她昨天到底在瞰瀾軒裡給付德容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華青弦懶得理這無理取鬧的老太太,只左耳進右耳出地聽着。
聽到最後,她實在不耐煩了:“老夫人,我想先去看看德容。”
“你若有心,她豈會變成這樣?現在想到去看了?”
懶得和這老太太吵架,華青弦又道:“老夫人,我應該先去看看德容。”
“哼!”
老太太仍舊一幅陰陽怪氣的嘴臉,但卻沒有再說話,華青弦明白這是默許了她的請求,微一福身,她便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花廳。一路急行,很快便到了付德容的房間,在門口,她遇到了剛剛從宮裡過來的駱惜玦,昨晚上他應該便收到了要過來爲付德容治傷的消息,所以纔會來的這麼及時。
“來了?”
他漂亮的眸子掠過華青弦精緻的臉龐,飛揚的雙眉不是爲何微蹙着,眉宇間浮動着類似於淡淡憂傷的情緒,又似乎隱藏着什麼心事。好看的薄脣微抿着,叫人猜不出他的情緒,全身上下都散發出剋制與疏離的氣息。他行色匆匆而來,只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沉着一張臉去看付德容了。駱惜玦過份不熱情的態度並未讓華青弦覺得不舒服,反正她覺得他和夜雲朝一樣都是那種我行我素的人,對他們的要求也不能太高。能叫一叫就過來已經很給她面子了,其它的不重要。
擡足而入,屋子裡瀰漫着一股子酸臭的味道,讓人聞之慾嘔。華青弦用帕子掩了口過去看了幾眼,感覺付德容似乎還在昏睡,她低頭看了一眼,正認真地替她號着脈的駱惜玦,還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不多時,駱惜玦拿着開好的方子走了出來,華青弦接過一看,看不懂。
隨手轉交給一直焦急地等在一邊的花好,她這才擡眸看了駱惜玦一眼,依舊是一臉病容,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他這個天下聞名的神醫似乎比普通人更像個重病之人。
“是食物中毒麼?”
駱惜玦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怎麼知道她是中毒了?”
聞聲,華青弦漂亮的眸子倏地一冷。
食物中毒和中毒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食物中毒可能是吃壞了什麼東西,可中毒的話那就很可能是被人所害。之前老太太說付德容中毒她是不信的,總覺得老太太可能是故意想找藉口治她的‘罪’,可現在這中毒兩個字從駱惜玦的嘴裡說出來,那就完全不是普通的小問題了。
“還有救嗎?”
“嗯!”
“那她的臉呢?也有救嗎?”
“嗯!”
怎麼跟天風一個德性?華青弦很不滿:“和我說話你這麼不情願嗎?我最討厭別人嗯嗯嗯了,沒誠意。”
未料到她會說出這樣埋怨的話,駱惜玦微微擡頭,笑問:“少夫人想要我說什麼?”
他雖然一臉病容,但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暖,華青弦口氣也不自覺地放柔了許多:“有事要跟你講,你忙完這邊就來瞰瀾軒吧!”
“嗯!”
剛嗯了一聲,又似乎想起了她剛纔的話,駱惜玦眸色一動,又道:“我忙完了就過去。”
華青弦撇着嘴點頭,許他一記‘孺子可教’的表情,這才踏着輕快的步伐離開了梅園。
——
離開梅園,華青弦並未急着回瞰瀾軒,只一路閒情逸致地在將軍府裡散步。
天雨覺得奇怪,想問又忍着沒開口,倒是華青弦走到一處偏靜的園子後,突然問天雨:“你說,駱惜玦會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啊?”
副門主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天雨心裡一抖,眼光不自覺地朝華青弦身上瞄了又瞄,艱難地嚥着口水,只是不敢說實話。話說,少夫人什麼都厲害,只是這種事大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果別人不點破,恐怕少夫人永遠也不會知道副門主的心思吧?
只是,少夫人爲何會突然問這個?
“說說看啊!駱惜玦那小子聽說也有二十四歲了吧?要換了別人恐怕兒子都能打醬油了,他一直沒有成親,是有心上人麼?”
天雨的心顫得更厲害了,啊!心上人啊?偷偷又瞄了一眼少夫人,不知道算不算是啊?
冒着冷汗,天雨艱難地開口:“不知道啊!”
“你也不知道?”
“嗯!”
天雨用力點頭,一幅我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所以我什麼也不可能知道的小表情。
聞聲,華青弦用力捶了一下手:“那就是沒有了,可沒有心上人又不肯成親,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駱惜玦那小子是個彎的?”
聽不懂少夫人在說什麼?天雨下意識地反問:“少夫人,什麼是彎的?”
“彎的就是說,他會不會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用力地眨巴着大眼睛,華青弦儘可能用最簡單的語言表達着自己的意思,天雨聽完眼睛就直了:“啊?不……不會吧?”
天雨神情扭曲,只是不忍再聽下去了,對不住了副門主,就算是爲了您的清白,我也還是不敢將您的心思說出去啊!可是少夫人真是太可怕了,她怎麼能想這樣的東西?
龍陽之好,也虧了少夫人能想得出來,真是……
“你也覺得不會?那就是說還是喜歡女人的是麼?”說着,華青弦用力拍了拍心口,慶幸道:“那就好,那就好,又不喜歡男人,又沒有心上人,咱們雲琅的機會還是挺大嘛!”
一聽這話,天雨再也不淡定了,驚恐道:“少夫人,您不回瞰瀾軒該不會是……”
“誰說我不回了,只不過回晚一點罷了,給她們年輕人制造一點單獨相處的機會嘛!對不對?”
“少夫人,這於理不合吧?萬一……”
萬一副門主知道這一切是少夫人安排的,天雨痛苦的撫額,已經不忍再繼續想下去了,如果副門主心裡沒有其它想法這自然是對的,可是現在……不知道她現在趕回去阻止來不來得及。
誤以爲天雨是擔心夜雲琅和駱惜玦見面的事情會被別人發現,她安慰地拍了拍天雨的肩:“放心好了,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
天雨撇嘴:“少夫人,您這樣會帶壞二小姐的。”
“哪裡是我要帶壞她?一早上雲琅親自來求的我,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所以,是二小姐自己……”
“對啊!希望她們見面後能相談甚歡,其實,想想也挺浪漫的啊!”話到這裡,華青弦又無不遺憾地咂嘴:“嘖嘖嘖!夜雲朝那混蛋就從來沒有這麼跟我約過會呢!遺憾啊!遺憾!”
什麼是約會?什麼是浪漫?
天雨已經不想問了,看着面前喜笑眉開的少夫人,天雨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副門主性子陰冷,若是對二小姐有意思門主早就替他們做這個主了,一直都沒有表示就代表是不喜歡,少夫人這樣讓二小姐和副門主見面真的好麼?萬一副門主生氣後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二小姐恐怕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的。這麼想着,天雨頭的上冷汗也越來越多,正想着如何勸服華青弦趕緊回去看看,不遠處的園子裡,突然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那麼大的聲音,華青弦自然也聽到了,不由奇怪道:“咦!這是什麼地方?看上去不比梅園小啊!”
一看那院子上的牌匾,天雨心裡一涼:完了,完了,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秋霜居?我怎麼不知道咱們府裡還有這麼大一個園子,裡面住的是什麼人?”
天雨爲難地看着她:“這個,這個……”
“你怎麼吞吞吐吐的?難道這裡住的人有什麼古怪?”聽到那園子裡傳出來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華青弦原本只是好奇地問了一句,可天雨這模樣,她是想不多心也難啊!
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少夫人的眼,天雨也沒打算隱瞞,只斟酌道:“古怪倒是沒有,只是怕少夫人知道了會生氣。”
“噢?那我豈不是更得問清楚了?到底住的是什麼人?”
女人?她會生氣?這感覺怎麼讓她覺得心裡那麼的不是滋味兒呢?
“少夫人答應我不發脾氣我就說。”
“我答應你。”
嘴上她是答應了,可遵不遵守是一回事了,她也從來沒說過她是那種說一不二的人吶!
得看情況不是?要是真的是很值得生氣的事情,她爲什麼要忍?哼哼!
“是,是……”
牙一咬,天雨索性也豁出去了:“是將軍的十二房美妾。”
納尼?美妾?還十二房?
敢情自己雖然是正室,卻是夜雲朝的第十三個老婆?
華青弦的腦子一秒就炸了:“混蛋,他竟然……”
眼看着火山即將要爆發,天雨苦了臉:“少夫人,您答應過我不發脾氣的。”
她是答應過了不生氣,可是……可是十二房啊?特麼他要是一個一個都X過了,他得有多髒?靠,她想想都覺得噁心:“髒死了,髒死了,那混蛋真是髒死了……”
什麼髒?門主髒麼?爲什麼天雨越來越聽不懂少夫人的話了?
“原來他都睡過那麼多女人了,居然還在姐面前扮小純純,混蛋,他簡直髒死了。”
話到這裡,天雨終於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當正面色大變:“少夫人,您小點聲兒行不?讓人聽見……”
“聽見就聽見,老孃今兒個心情不爽,就愛讓人聽見……”說着,華青弦又是一陣齜牙咧嘴:“混蛋,他死定了,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他。”
看華青弦臉色陰沉得厲害,天雨也慌了手腳,急得拼命地解釋着:“少夫人您聽我說,將軍沒做過對不起少夫人的事情,真的。”
正在氣頭上,華青弦哪裡聽得進去這些話,只紅着眼大嚷道“你又知道?男人又不像女人,還有那個什麼可以證明清白……特麼他要是睡了誰除了他自己以外,誰知道?”
出身於娛樂圈,華青弦的思想也不是那種高潔黨,她也並不介意自己不是夜雲朝的第一個女人,可是,怎麼能藏了那麼多美妾在家裡?這也太多了吧?
吐血,她簡直要慪死了!
見這誤會越鬧越大,天雨也急了:“將軍是不能驗明正身,可這十二房姨娘是可以驗的啊!再說了,將軍以前是練過童子功的,根本就不能近女色。”
“什麼?童子功?”
原本是真的覺得委屈,可聽到這裡,華青弦大眼睛眨巴眨巴着也愣住了。傳說中的童子功啊!這不是在武俠片裡才能聽到的臺詞麼?
“是啊!二十歲之前不能近女色,可將軍在十六歲的時候便去了邊關,這些美妾全是太皇太后送來的,有幾個將軍自己都沒見過,怎麼能……那個。”天雨幾乎是一口氣就將這些話說了出來,事實上,別說是碰這些美妾了,就是她們與夜雲朝見面的次數也都屈指可數。秋霜居里十二位美姨娘每月的月例還是她親手安排的,有幾位甚至曾打算重金收買天雨,但被門主知道後,竟直接停了那幾位姨娘的月例,就門主那樣的性子,怎麼可能會?
“真的?”
古代的男人啊!一般十三四歲就有陪牀的丫頭了,夜雲朝二十六歲才娶了自己,若說他還是原裝貨的話,華青弦也覺得神奇。可那個什麼童子功聽上去也挺高大上的,爲了英雄蓋世,爲了武功天下無敵,人家連‘欲練此功,必先自宮’都整出來了,這個不能近女色好像已經很人道了啊!所以說,夜雲朝那廝在和自己成親前居然還是處啊?
喵了個咪的!這簡直比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還要讓人驚奇啊有木有?
不過,天雨可是夜雲朝的得力部下,會不會是在幫他隱瞞什麼?而且,他的技術……還那麼好……
“我不信!”
“真的,要不然府裡哪能這麼安寧?”天雨只差沒有拿自己的人品出來擔保了,可華青弦還是一幅打死也不相信的表情,天雨想了想,又道:“少夫人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將軍夫人啊!夫人比誰都清楚。”
問將軍夫人?那不是沒事找刺激麼?
這可是古代啊古代,將軍夫人沒給她房裡塞幾個通房已經很不錯了,她還能去質問將軍夫人爲什麼在秋霜居里放十二個大美人麼?
“既然沒碰過她們,爲什麼還留下?”
天雨長長一嘆,解釋道:“原就是太皇太后送的,而且這些姨娘都是家世清白的官家小姐,若是隨便退回去,在孃家也無立足之地,要麼只能做姑子,要麼只能一死。”說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華青弦一眼,心道,這麼解釋的話少夫人會心軟的吧?要不然,以少夫人的性子,要是知道這些姨娘門主早就決定送去,是將軍夫人執意留下打算將來以備不時之需的話,不知道少夫人會不會直接殺去臨江軒找將軍夫人吵架啊!
“……”
“將軍就是擔心少夫人會不喜歡,所以自打成親後就關了秋霜居,這些姨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不會給少夫人添堵的,您就放心吧!”
放心?她怎麼能放心?以前不知道家裡有一羣勾魂的妖精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哪裡能安心?
“少夫人,您別生氣,將軍真的……是乾淨的。”
挑眉,華青弦似是還有幾分懷疑:“你確定?”
“……”
天雨一噎!這個讓她怎麼確定啊?天雨頭上不停地冒汗,只覺得跟在少夫人身邊是件太恐怖的事兒,比她做天雨閣主還要難應付得多。
看天雨那一臉爲難的樣子,華青弦也知道自己過份了,天雨怎麼說也是個黃花閨女,能和自己說這麼多已經很難得了,想了想,她大度道:“好吧!這種事兒我也不逼你,等那混蛋回來我自己問他。”
說着,華青弦轉身要走,天雨心頭一顫,急急扯住了她:“少夫人,您該不會想進去吧?”
“切,我腦子又沒病,幹嘛要去看那些讓我心情不好的十二房美妾?”
一聽這話,天雨雙眼大放異彩:“少夫人英明。”
“你少給我灌迷湯。”華青弦眉一挑,又道:“進去看看。”
“啊?少夫人,您不是說……”
華青弦撇嘴,不爽道:“我改主意了行不行?”
十二房美妾啊!尼瑪,他比唐伯虎還要牛叉,而且,聽天雨的意思這些妾室還都是太皇太后爲夜雲朝精挑細選過的,都是官家小姐出身,想來也都是燕瘦環肥各有千秋的,她怎麼能不進去看看。尼瑪,知己知彼方纔百戰百勝,她要是連對手是誰都不認識,她還怎麼混?
“少夫人,少夫人……”
轉身,食指輕緊在脣前,華青弦擠眉弄眼:“噓!不許這麼叫我。”
“那我叫您什麼呀?”
“十三姨娘。”
“……”
天雨凌亂了,少夫人這是……
爲什麼她有種更加不好的預感了呢?——
瞰瀾軒內。
駱惜玦在看清房中之人不是華青弦而是夜雲琅之時,深眸更顯幽暗,清輝般的雙眼微微一眯,他質疑地開口:“二小姐?”
早已在房中等待許久,終於見到自己日思夜夢的人,夜雲琅俏麗的小臉上染上兩朵紅雲,就連聲音裡都透着濃濃的甜蜜:“駱大哥,你來了?”
目光越過她纖瘦的身影朝後看去,房裡很空,連個丫鬟都沒有,駱惜玦的眸光更沉:“少夫人呢?”
明媚的笑容在聽到這一句話時霎然暗去,夜雲琅尷尬地看着他,半晌才吶吶地答道:“大嫂她去看付姑娘了,還沒回來呢!”
“還沒回來?”走得比他早,回的比他晚,這樣的巧合實在讓他難以接受。
“嗯!”
深深地看了夜雲琅一眼,駱惜玦並未質疑什麼,只淡然道:“我去外院等,如果少夫人回來了,讓丫鬟過來找我。”
見他真的要走,夜雲琅急了,忙快步跑到他跟前攔住他:“駱大哥,你別走……我,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看着她酡紅的小臉,目光銳利,語帶苛責:“二小姐,你我私下見面於理不合,爲避嫌還是以後再說的好。”
“爲何你聽都不肯聽一下?”夜雲琅的聲音顫抖着,已有淚花在眼眶中打轉。
她想過一萬種可能,卻怎麼也沒有算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爲了這一次見面,她掙扎了許久,放下矜持,放下自尊,放下驕傲,只想告訴他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哪怕最後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至少自己已經努力爭取過了。她以爲,只要自己肯說,就算他會拒絕,也不會選擇太讓自己難堪的方式。怎料到,他竟是連說出來的機會都不給自己,他就那麼討厭自己麼?
“聽了又怎樣?”
淚水,潸然而落,夜雲琅倔強地試去,又倔強地開口:“是我讓大嫂避開的,也是我求大嫂讓你過來的……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
“不想。”
心,疼得好像要壞掉了一般,夜雲琅悽然一笑,小臉上寫滿了絕望的失落:“祖母要把我嫁給崔同的兒子,我不願意。”
別開臉,不去看她臉上那晶瑩的淚滴,駱惜玦冷然道:“二小姐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跟少夫人講,相信少夫人一定有辦法爲二小姐重覓良婿。”
重覓良婿!每個字都似插在她心口的一把刀,她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總想着還要爲自己的幸福努力一次,就像大嫂那樣,喜歡就說出來,不喜歡也要大聲地拒絕。可是,爲什麼大嫂可以,她卻不可以?珍珠般的眼淚滴滴垂落,夜雲琅不服地咬牙:“駱大哥,你是真聽不懂我在說什麼,還是不想懂?”
“這重要嗎?”
“重要,很重要。”如果她是聽不懂,她會不顧矜持再坦白地說一次,可若是他不想懂……
“二小姐,我真的該離開了。”沒有回答,甚至沒有解釋一句,他只是淡淡地瞥過她的臉,啓步繞過她的身子,大步朝外走去。
那一刻,夜雲琅幾近崩潰,轉身,她突然失控般衝到他身後,死死抱住他的腰:“駱大哥,我,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娶我?”
“不可以。”
“爲什麼?”夜雲琅泣不成聲,卻還是執着地要個答案:“駱大哥,你……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是。”
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是,當然是,只是,他喜歡的姑娘早已不再是姑娘,所以,那份喜歡也只能放在心底裡,永遠沉寂。
“是…是誰?”心底裡有個人影在晃動着,夜雲琅揪痛着,淚水長泄。
“無可奉告。”
是無可奉告?還是說不出口?
夜雲琅痛苦地搖頭,哽咽道:“駱大哥,我不介意,就算你有喜歡的人了,只要你肯娶我就好,我沒關係的,我真的可以……”只要能陪在他的身邊,就算他不喜歡自己又怎麼樣?只要她一心一意地對他好,十年如一日,總有一天她能感動他,哪怕不是愛,只要他在心裡給自己留一小塊地方,她就滿足了。她的要求真的不多,只想和他在一起,這也不可以嗎?
用力將她的雙手從自己的腰上扯下,駱惜玦背對着夜雲琅,語調冰冷:“二小姐,何必糟踐你自己?你值得更好的男人,而不是我這種病秧子。”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雙手,夜雲琅心如刀割:“是大嫂嗎?”
她問得那樣含糊,可駱惜玦還是聽懂了她的意思,抿着嘴,將薄脣拉成一條線,他無聲的回答刺得夜雲琅心口一緊,她身形一晃,小臉上血色盡失:“駱惜玦,她是我大嫂,這輩子都是我大嫂,你怎麼可以還對她存那樣的心思?”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夜雲琅搖搖晃晃地站在他身後,一顆心仿似被凌遲……
如果是別人,她一定會不管不顧,爲什麼偏偏是大嫂?爲什麼?爲什麼?
深邃的眸子裡溫度漸冷,駱惜玦低低一嘆:“二小姐,你想太多了。”
他到底還是否認了,可這樣的否認卻更讓夜雲琅覺得自己可憐,他寧可守着一份無望的愛,也不肯分自己一點溫暖,她就那麼差嗎?
“駱惜玦,我恨你!”
“那就恨吧!”
那就恨吧!他居然說得那樣輕鬆……
夜雲琅手腳冰冷,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捂住臉,哭得聲嘶力竭!
偷偷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好像是放風箏,對着一個遙遠的對象,雖然距離很遠,但心裡總不至於絕望。因爲她知道自己手上握着這條線,便是兩個之間剪不斷的緣分,牽連着彼此永遠也不會有分開的那一天。可如今,她親手絞斷了線,又眼睜睜看着手裡的風箏飛走飛遠,絕望的感覺如水漫延……
心很疼,很疼,很疼!
——
秋霜居內,十二美妾燕瘦環肥,果真個個絕色。
笙華郡主號稱京都第一美女,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不比任何人差,這一點,華青弦倒是有信心,也不怕被這些妖精給比下去了,可有一點華青弦始終難以接受。這十二個美人,除了最早進府的兩個以外,全都比她年輕,最小的一個據說是年才送來的,只有十五歲。
夜雲朝大了人家整整十一歲,他喵的,雖然不能說是當人家爹的年紀,可這嫩草也太嫩了呀!
嫩就罷了,把她比下去了這就讓她不爽了,她雖然在這個時代也二十有一了,可長相還是很清純可人的,最多看上去十七八歲,可是,十七八歲比起十四五歲,you稚度她自認比不上。
恨!
覺得天雨跟得太緊會壞事,華青弦刻意讓她和自己保持五十米的距離,果然,她一進院子,便被那些鶯鶯燕燕給圍了起來。其中,華青弦眼中最you稚的那個小丫頭搖着紈扇走了過來,圍着她轉了好幾個圈,這才笑眯眯地問了一句:“新來的?”
“嗯!”比起這些女人,她可不就是個新來的,夜雲朝的第十三個老婆……
那丫頭努着嘴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須臾,紈扇掩在嘴前一笑:“雖然你看上去比我老,可是,我比你進門早,按字排輩,你得叫我姐姐。”
靠!這小妮子嘴可真毒,什麼叫比她老?她還很年輕好麼?
挑眉,華青弦眸光輕轉,落在那小丫頭的臉上:“你確定?”
“當然。”
她點點頭,似是剛要恭恭敬敬地叫她一聲姐姐,忽而又似想到了什麼,於是好心地提醒道:“剛纔都說了我看上去比你還老了,如果我再叫你姐姐,那豈不是錯了,是你比我還老了?我呢!是不介意怎麼叫你的,只是,你真的要我這麼叫嗎?”
“……”
那小丫頭畢竟涉事未深,聽到這樣明明沒有道理,但聽上去很有道理的話,一下子便被華青弦這給唬住了,本想說不用叫了,可又覺得這麼說了很丟人,一時怔在那裡,傻乎乎地眨着漂亮的大眼睛,不知道該怎麼接口了。
這時,一個身邊綠衣的成熟女子走了過來,將那傻乎乎的小丫頭拉到了身後,對着身邊一個穿紅衣的女子道:“不是說將軍已經娶妻了麼?爲何還有貴妾進門?”
那紅衣女子頭也不擡,只懶洋洋地說了一句:“在男人眼中,女人就像是銀子,有誰會嫌多麼?”
這話一出,華青弦不禁扭頭看了那紅衣女子一眼,那女子身着一襲大紅錦絲珠紋裙,領口開的很低,露出胸前花團錦繡的真絲裹胸,面似芙蓉,眉如柳葉,狐狸一般的雙眸微微向上勾起,比桃妖還要灼媚幾分,肌勝如雪,指如靜蔥。一頭青絲被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滿頭的珠花在陽光下耀出刺目的紅芒,鮮紅的嘴脣微微抿起,恰到好處的弧度,讓她看上去更顯嫵媚。
好一個絕色女子,只不過她這樣‘出位’的裝着,真的不是從哪個青樓裡冒出來的頭牌?
見華青弦在打量她,紅衣女子慵懶而動,只一個起身的動作,卻讓人覺得撩心酥骨,就算華青弦是個女人,也不得不讚其天生尤物。這樣的女人,天生就是一幅‘靈’藥,生來就是令男人爲之瘋狂的。
夜雲朝這都能扛得住?
香風拂過,美人已至身前,紅衣女子牽起脣角一笑,問:“見過將軍麼?”
“嗯!見過了!”
女人的眸子似琉璃般透明,帶着勾魂攝魄的媚:“聽說將軍很英俊啊!真的嗎?”
“嗯!是很英俊。”
這女人什麼意思?是在暗示自己夜雲朝還沒有見過她?所以,她的自信來自於對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相信只要夜雲朝肯看她一眼,就一定會拜倒在她的紅榴裙下?華青弦撇了撇嘴,想露出一個不屑一顧的表情,只是,看到女人那飽滿豐盈的雙峰,她不自覺地挺了挺胸。
丫的,胸大了不起啊?她也有。
兩人正針鋒相對,紅衣女子身邊的綠衣女子也湊了過來,羨慕道:“你命還是好的,居然還能看上一眼,我可慘了,入府以來連將軍的影子都沒見過。”說着,那綠衣女子眉一挑,又問:“將軍在什麼地方見的你?那個了沒?”
將軍府裡的這個秋霜居簡直就像是個小後宮,華青弦自然也明白那女人問的是什麼,可她仍舊裝懵懂無知:“什麼那個?”
“就是讓你侍候了沒有?嗯!就是……”畢竟都還是未經人事的女子,雖然對這件事很好奇,不過也還是扭捏了一下才問出口:“就是,將軍和你圓房了沒有?”
“喔!”
華青弦表現得很矜持,也沒有說有,也沒有說沒有,可她越是這樣那些女人的表情便越是激動,似乎都十分好奇的樣子。華青弦故做羞澀,始終不說,那個最小的傻姑娘等不及便又問道:“快說啊!將軍和你圓過房沒有?”
“嗯!”當然圓了,而且,圓過不止一次,不過她厚道,所以就不說出來刺激她們了。
紅衣女子面色微僵,似是被華青弦的答案不小地刺激了一下,她眸色不虞,卻並不說話,只意味深長地看着華青弦那張傾城國色的臉。似是在衡量她之所以能成爲夜雲朝的入幕之賓,是否就是因爲這張臉。
所有的美妾似乎都對華青弦的回答不太服氣,但有紅衣女子在前,誰也沒有公然表現不滿,唯有那個傻乎乎的小丫頭不懂看人臉色,尖聲叫道:“怎麼可能?將軍明明從來不……”話一出口,那小丫頭似是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忙咬住脣不再繼續。可華青弦聽到這裡卻真的興奮了起來,所以,天雨真的沒有騙他,夜雲朝那廝是個比純淨水還乾淨的男人?
眸色微變,華青弦眼底的神彩瞬間燦爛起來。
偷笑ING……
瞥見她眼中的得色,那紅衣女子心口刺痛,片刻,卻又恢復了平素的嫵媚嬌態:“說說看啊,你用了什麼好辦法才讓將軍對你青眼有回的?”說着,那紅衣女了一頓,又意味深長地環視了四周一眼,慫恿道:“大家都是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也教教我們姐妹吧!”
聞聲,華青弦害羞似地低了頭,聲音貓兒一般的細小:“都是將軍主動的,我還說了不要,他非要……然後……猴急的……”
天地良心,她沒有說謊啊!
她真的說了不要不要,他也真的非要非要,而且,真的很猴急……
聽到這裡,那綠衣女子也一臉鄙夷:“將軍可是正人君子,怎麼可能……那樣。”
姑娘,你圖樣圖破森了好麼?
再正人君子的男人,他在牀上也是一頭狼啊!那有不猴急的?不過,這話她是不會告訴她的,就讓她繼續在心底裡將夜雲朝君子化吧!
許是看不過華青弦的高調,某個粉衫女子也鄙夷道:“你要是真能得到將軍憐愛,何至於會被送到這裡來住?”說着,又直言道:“秋霜園裡的姨娘個個都是處子之身,你又怎能例外?”
一句話,華青弦頓時心花怒放!
艾瑪!夜雲朝這小子表現不錯呀!待他回來後她會狠狠獎勵他的。
“紅蓮姐姐你別信她,肯定是吹牛,將軍怎麼可能看得上她?長得又老又醜的,身上也沒有幾兩!”
聞聲,華青弦撇脣一笑,沒有出言相駁,只收起方纔的羞澀拘謹,回身喚道:“天雨,走了!”目的已達到,她也無謂再在這種地方逗留,只是,她那一聲天雨喚罷,秋霜居里的十二美個個怔愣如傻。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她說她排第十三。”
“可她爲什麼又走了?”
“難道因爲得寵於將軍所以有單獨的園子麼?”
“……”
衆女嘰嘰喳喳,一個個都心有不甘,唯有名喚紅蓮的紅衣女子眸色深沉,一語道破:“排第十三的那個,不一定是妾。”
“……”聞聲,衆美皆驚,難道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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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秋霜居里出來,華青弦心情大好。
正淺笑盈盈地考慮着要怎麼獎勵夜雲朝的時候,突然發現不遠處有個丫頭手裡抱着個小包袱,行爲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有些不對勁。將軍府也是大門大宅,府裡的丫鬟自是比一般的要有規矩一些,鮮少有這樣冒冒失失的行爲,她正打算喝斥一聲讓那丫鬟過來回話,卻不想身邊的天雨突然飛快地掠了過去,一把按其按到了地上:“偷了什麼東西?交出來!”
那丫頭手被壓制在後,疼得眼淚直落:“天雨姐姐快放手,我沒有偷東西,只是按二小姐的吩咐把東西燒了。”
“燒什麼?”
天雨沒有鬆手,只是手下力度更重,那丫頭痛呼一聲,連忙說了實話:“姐姐別再用力了,好疼,好疼!是頭髮,是頭髮啊!”
一聽這話,華青弦心中大駭,忙抓起那丫頭一看,可不就是那日帶自己去臨溪軒的那個小丫頭麼?
心口一沉,她頓時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誰的頭髮?”
那丫鬟一見是華青弦,當下哭得更厲害了:“少夫人,是您爲二小姐做的假髮,小姐讓奴婢找個隱蔽的地方一把火燒了。”
“胡鬧。”
那小丫頭被華青弦這一聲雖斥嚇得心尖尖一抖,忙大哭道:“少夫人,奴婢也不想的啊!可二小姐說了,要是奴婢不做她就自己去燒,奴婢是害怕小姐真的做傻事,所以纔想偷偷替小姐藏起來的,嗚嗚!不是真的要燒了。”
也就是說還沒有燒?
華青弦對天雨使了一個眼色讓她扶那丫鬟起來,檢查了一下她懷裡的頭髮都還完好無損,這才又開始盤問那丫頭事情的經過。可那小丫鬟似乎也說不清楚,只說是二小姐自己一個人呆了一會兒,回去後就哭得兩眼都腫了。二話不說便把自己的一頭假髮都撥了,然後塞給自己讓燒掉。
聽說夜雲琅哭了,又聯想到夜雲琅方纔是去自己屋裡見了駱惜玦,華青弦馬上便猜到了些什麼。於是再不敢耽擱,連忙帶着那丫頭急匆匆地朝臨溪軒趕去。剛走到臨溪軒的月亮門前,泌蘭不知從何處而來,突然攔住了她:“少夫人,奴婢可找到您了,老太太派人來請您回去一趟呢?”
聞聲,華青弦一愣:“請我回去?哪個老太太?”
“王府的老太太,華老夫人。”
祖母?這時候請她回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