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朱三公子覺得上來不由分說就要將人綁回去爲自己所用的手段叫‘請’,那麼咱們天工繡坊也不介意這麼將你一家大小‘請’迴天工繡坊幫忙,此事只去還劍湖邊夜市上打聽打聽,相信有很多人願意告知諸位那日縉雲縣主有多‘客氣’。”封逸看向那肥碩的年輕男子,微微一笑。
衆繡行行主聞言,不禁又是一愣,這才明白原來南風織造打楚瑜的主意已久。
那朱三聞言,臉色微窒,隨後冷哼一聲:“縉雲縣主怎麼說也是堂堂縣主娘娘,南國舅的掌上明珠,她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入得了眼,讓楚大小姐去幫忙,又不是要她的命,她何必推三阻四。”
“沒錯,不過是讓楚大小姐去幫忙,如今楚大小姐爲了一點面子上的事兒,拖累大夥受罪,不覺得太過分了麼?”又有一道略顯尖細的嗓音響起。
楚瑜看向那人,見一個約莫十六、七歲挽着雙環髻的少女坐在位子上端着茶水慢條斯理地喝着,細眉細眼,銀盤似的臉兒,膚色白淨,着了一身鮮豔的紅地緞面繡飛燕穿柳褙子襯白色馬面裙,容貌雖算不上驚豔,但勝在年輕,那一身嬌麗的紅色襯得她姿容嬌麗,只是她那細眼裡四處轉溜的眼珠子顯得有些輕浮。
“那是千金織造的狐家大小姐,胡珊兒,倒是有點小能耐,只是好高騖遠總想着讓千金織造名揚天下,實力卻不足,媚上欺下的模樣太明顯,與南風織造、飛雲織造和胡家繡坊的關係還算不錯,但得罪了行裡不少中小繡坊的行主。”封逸在楚瑜耳側淡淡地道。
楚瑜微微挑眉,輕道:“我有些印象,前些日子在琴家繡坊的筵席上,她總在我身前身後地跟着,今兒倒是換了一副嘴臉,只怕目的不簡單。”
果然楚瑜話音未落,便聽見胡珊兒用帕子掩了脣,目光閃爍地看着楚瑜:“小女聽說琴家繡坊的絲料供應沒有任何問題,所以楚大小姐不着急也是應該的,縉雲縣主受了委屈,不得已出此下策,只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咱們這些尋常小戶人家怎麼和琴家比呢,唉。”
說罷,她還彷彿極爲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只是楚瑜清楚明白地看見了她眼睛裡的敵意,她暗自輕笑一聲——
很好,這位胡珊兒明顯是投靠了南芝菁,否則怎麼會知道這些隱秘的消息,不,或者說這些消息根本就是南芝菁刻意讓胡珊兒說出來的,現在就還差另外一個配合唱雙簧的了。
楚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轉,落在那朱三的身上,那朱三見楚瑜看自己,便冷笑一聲,摸着自己肥碩的肚子道:“楚大小姐,您覺得就憑您的所作所爲,有什麼資格再做這個商事會長,您背靠琴家、江南織造的大樹好乘涼,爛攤子就丟給咱們這些小門小戶收拾,不覺得實在太昧良心麼!”
此話一出,亦有人忍不住低聲附和,只是他們顧忌着琴家,不敢說得太過分,但話語裡的怨氣卻還是暴露無遺。
“是啊,又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是幫着南風做點改進織造坊的事兒。”
“楚大小姐也太……。”
倒是那跪在地上的精瘦中年漢子一言不發,只紅着眼看了看楚瑜,又低頭看向地面。
胡家的老員外倒是輕咳了一聲,冷道:“不過幾句流言,你們就自亂陣腳,楚大小姐要不要幫人改造繡坊是人家的事,南風織造的那位縣主娘娘這釜底抽薪的法子未免太不地道!”
胡老員外德高望重,一出聲,說的也在理,衆人都消停了不少。
但飛雲繡坊的大管事卻蹙眉遲疑地道:“話雖然如此,但是現在局面不容樂觀,官不與民鬥,縉雲縣主和南風織造代表的也是官家,能和他們抗衡的也就只有琴家了,若是大小姐不出手,咱們就算有庫存的絲料也……唉。”
衆人聞言,也都紛紛頷首,嘀嘀咕咕地各自說話。
大的繡坊坊主們分做了兩派,相互爭吵了起來,火藥味漸濃。
那胡珊兒和朱三兩個原本前倨後恭的東西,原就是心中有野心的,對楚瑜與他們相近的年紀便坐上商事會會長早已有嫉恨之心,此時更不遺餘力地在一邊火上澆油。
楚瑜一直不曾說話,只是靜靜地坐着,目光緩緩地掠過衆人,將他們的模樣和表現都暗自收在眼底。
封逸見狀,便淡淡地笑了笑,低聲寬慰:“捧高踩低,商場之上利益休關,自然最是明顯,大小姐不必往心裡去。”
楚瑜微微一笑:“我哪裡是生氣,封逸你眼最是厲害,這些人什麼表現相信你不必用筆都記下了。”
封逸一愣,隨後若有所思地看了楚瑜一眼,輕笑了起來:“我明白大小姐的意思。”
這是一場危機,也是個契機,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
都表露無遺。
秋後算賬,爲時未晚。
不能共度難關,只顧着自己眼前利益之人,隨意能爲短期利益逆轉槍頭之人,皆不可共事!
楚瑜看了眼封逸,隨後忽然起身淡淡地道:“都不必吵了,既然縉雲縣主這等卑劣的手段都使出來,身爲大家選出的商事會長自然不能眼見諸位陷入困境而不出手,畢竟日後咱們還需要相互合作,共同完成英吉利的訂單。”
楚瑜一言,聲音並不高,卻瞬間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衆人目光期待又複雜地看向楚瑜。
楚瑜大眼環顧了衆人一圈,笑了笑:“縉雲縣主以權壓人,我原雖不願與之打交道,可事已至此,諸位先各自回去罷,但琴家繡坊與南風織造的往來乃是公事,我不願因此影響了公務,但我願替大家去一趟南風織造就是了。”
她這話一出,衆人面面相覷之後,再次沸騰了起來。
那胡珊兒和朱三兩人互看一眼,露出一個意料之中的得意眼神。
那中年漢子,對着楚瑜就是‘砰砰砰’三個響頭,淚如雨下:“大小姐的救命之恩,李煜沒齒難忘,願從此爲牛做馬替您效力。”
在座不少小繡行的行主也都紛紛站起來行禮,表達他們的感激。
楚瑜立刻示意封逸將人扶了起來。
封逸聽着楚瑜的決定,雖然眉頭一皺,但還是起身遵從了楚瑜的意思。
這一場鬧劇便以楚瑜妥協落了幕。
倒是老胡員外等幾個大繡行、織造行的行主們私下表達了他們庫存不少絲料,若是實在不行可以暫時貢獻出來共度難關。
楚瑜明白薑還是老的辣,這些大繡行、大織造的行主們縱橫商場多年都是人精,除了惱恨縉雲縣主手段的卑劣之外,也自然知道此時對楚瑜雪中送炭的好處,畢竟楚瑜背後是琴家。
但楚瑜則婉言謝絕了,將衆人都客客氣氣地送離了
衆人也都做了鳥獸散,堂上瞬間便空了。
霍二孃冷眼抱着胸旁觀了許久,此時才冷哼一聲:“小姐,那些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憑什麼要爲他們去委屈自己?”
封逸看了眼楚瑜,微笑:“小姐委屈不委屈也許是後手之事,但至少目前,藉着這次危機,大小姐倒是先得了不少好處。”
楚瑜聞言,擱下手裡的菊花甜茶,擡手託着腮笑眯眯地看向封逸:“哦,你說說看,逸哥兒。”
“看清楚什麼人能合作是其一,其二,您方纔說的那番話着實巧妙,日後若此難關度過,再無人質疑您這商事聯合會會長之位,您這位置就會坐得穩穩當當的了。”封逸慢條斯理地給她杯子裡倒上熱茶。
楚瑜最後那句話說得極爲巧妙,她不去南風織造是傲骨不屈,她去南風織造,是爲了衆人,更非她所願。
這般下來,等於衆人都欠了她楚瑜一個大大的人情。
那些不知事的和真憨厚的當下便都感激涕零,如那李煜,此役之後,欠了楚瑜人情的人只會更多,楚瑜以後要置頂任何章程,或者提出要求,自然阻力就小了許多。
李煜之流更會鼎力相助。
楚瑜點點頭,大眼睛裡閃過慧黠的光:“逸哥兒,我哪裡有那麼狡詐。”
霍三娘坐在房樑上晃動着腿兒,一邊啃着點心,一邊笑眯眯地道:“整那麼麻煩做什麼,我去替小姐殺了縉雲縣主,小姐不用受委屈,也諸般事兒都一了百了了。”
封逸擡頭,冷冷地看着她:“三娘,這可真是個好主意,不過能否先將小生的點心還回來,那是大小姐給我帶的。”
霍三娘抱住了手裡的食盒:“嘻嘻,小氣包,不給!”
“不給,那就算了。”封逸笑了笑,也不再理會她,而是看向楚瑜,淡淡地道:“小姐雖然算盤打得妙,但不覺得做這個決定太倉促了麼,那縉雲縣主分明就是想逼你進她的織造坊,而且只怕她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並不簡單地是利用裡給她改造織造坊,權貴暗地裡磋磨人的陰私手段不少……。”
剛開始,也許那女人只想利用楚瑜罷了,但是目前的狀況,讓封逸並不認爲那個女人的目的只是這麼簡單。
楚瑜淡淡彎起脣角,大大的靈動的眼眸又亮又冷:“既有人千萬百計要我進她的織造坊,我不去看她折騰什麼幺蛾子,怎麼對得起她的煞費苦心。”
比折騰幺蛾子,比作妖,她一無所有能贏了曜司,略有所靠時贏了湘南宮家,如今她背靠大樹,就不信她折騰不過那紙人縣主!
……
這頭楚瑜要進南風織造的消息一傳到琴家。
金姑姑瞬間就愣了:“什麼,小魚現在就要進南風織造,三日內不會咱們繡坊?!”
紅袖沉着臉剛要應,卻忽然聽身後一道幽冷的聲音響起:“你們在說誰不回繡坊?”
金姑姑一回頭,正見着自家主上站在窗外,一張俊美無雙的面容陰沉得能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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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貓貓……怎麼釣魚,。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