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側妃上完香,在靜安寺歇息了半個時辰,並未多作逗留,便啓程回太子府。
半個月後,冬月初,莫國太子上官璃霆攜莫國明玉公主來訪涼國。
據說此番,莫國太子攜親妹到訪涼國,是有意與涼國聯姻,在尚京城替明玉公主招攬駙馬。
冬月初五,莫國使團終於抵達了尚京城。
崇帝特派剛回京的慧王凌曄前往迎接莫國太子。
這日,莫國使團由南城門入京,慧王凌曄得到消息,帶着一批官員早早候在了南城門。
未時末刻,莫國使團由南門入城。
浩浩蕩蕩的使團隊伍綿延幾十米,莫國太子上官璃霆騎在一匹白色駿馬之上,風姿卓絕。
他身着一襲明黃色的麟紋錦袍,腰間蟒帶束袍,腳踏一雙金邊黑雲靴,頭頂金冠束髮,濃眉似劍,斜飛入鬢中,黑眸璀璨,眸光深邃,鼻樑挺直,薄脣輕揚,面部五官皆生得極好,騎在馬背上,墨發飛揚,英氣逼人。
入了城,上官璃霆見慧王凌曄攜官員候在城門處,隨手一揚,示意身後的使團隊伍停下來。凌曄見上官璃霆下馬,含笑迎了上去。
他道:“莫國太子千里迢迢出使我涼國,路途可受勞累?”
“無妨。”上官璃擺了擺手,看了凌曄一眼,客氣道:“慧王殿下親自迎接,真乃本宮之榮幸。”
“莫國太子是我涼國的貴客,本王親自迎接,乃是理所應當之事,殿下無須客氣。”凌曄笑道。
客套了一番,凌曄便親自送上官璃霆等人去了外使驛館。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送走了凌曄之後,上官璃霆招了自己的貼身護衛入書房。
書房內,上官璃霆蹙着眉頭,面沉如水。
他淡瞥了眼前的侍衛一眼,沉聲道:“秦風,玉兒就在尚京城,且去將她找回來。”
“是,殿下。”秦風拱手道。
領了命便要轉身出書房,他剛轉過身,上官璃霆的話音再次響起來。
上官璃霆淡淡道:“玉兒是爲了逃婚,才私自離開莫國,找到她,若是她不肯自己回來,就算綁,也要將她綁回來。”
“是,殿下。”
上官璃霆眯了眯狹長的眼眸,修長挺拔的身軀懶靠在椅背上,隨意衝秦風揮了揮袖,“去吧,無事了。”
秦風點了點頭,快速出了驛館。
秦風乃是上官璃霆身邊的第一高手,辦事素來風行雷厲,在尚京城尋一個人,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區區小事。
兩個時辰後,夜半人靜,涼國護城河邊。
秦風一襲黑色勁裝,單膝跪在一名少女的面前,他衝少女抱了抱拳,恭敬道:“公主,殿下讓屬下帶您回驛館。”
夜風中,少女一襲鵝黃色的紗裙隨風飄揚,幾縷青絲吹散於額前,聽了秦風的話,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微微沉了沉,顯得有些不悅。
少女長相絕美,修眉明眸,正是上官玉兒。
微微天光下,上官玉兒低垂着眸子,看着跪在地上的秦風,冷聲道:“若是本公主不跟你回去呢!”
清冷悅耳的話音在耳邊響起,飄入秦風耳中,他只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
心道:這個刁蠻公主,還真是不好應付。
秦風略沉思,站起身來,看着上官玉兒,抱了抱拳,道:“若是公主不肯跟屬下回去,就別怪屬下對公主無禮了。”
“太子殿下吩咐了,若是公主不肯自己回驛館……”
秦風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上官玉兒冷聲打斷。
上官玉兒陰鬱着眉頭,兩道修長的柳葉眉險些擰在了一起,目光冷冷的盯着秦風,默了片刻,不悅道:“怎麼,若是本公主不肯回去,你想對本公主動手嗎?”
“屬下不敢對公主不敬。”秦風冷肅道。
“只是太子殿下吩咐了,屬下只能聽命行事,還請公主不要爲難屬下。”
上官玉兒盯着眼前的木疙瘩,氣得磨了磨牙。
皇兄已經到尚京了,而且還找到了她,如今,她再想逃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看來,讓她與涼國聯姻之事,怕是板子上釘釘子,逃不掉了。
想到這些,上官玉兒輕嘆了一口氣,心中十分煩悶。
灌了幾口冷風,才道:“秦風,你先回驛館,告訴皇兄,明日,我自會去找他。”
“公主,這……”秦風有些遲疑,沒有答應。
上官玉兒冷眸一瞥,薄怒道:“尚京城如此之大,你都能找到本公主,莫不是,還怕本公主連夜溜了不成。”
“若是不按照本公主的話做,本公主就當真不去見皇兄了。”語氣有些威逼。
秦風見上官玉兒怒了,便不敢再多說什麼。
“還請公主信守承諾,明日,早些去驛館見殿下。”
“嗯。”上官玉兒點了點頭,“不用你提醒,本公主知道。”
“無甚事了吧?你可以回去回稟皇兄了。”
“是,屬下告退。”秦風抱了抱拳,飛身離開,眨眼的功夫,一道黑影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上官玉兒見完秦風,便快速回了顧相府。
她不聲不響進了自己的房間,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卻是怎樣也睡不着,閉上眼睛,腦中全是顧惜昭晃來晃去的影子。
他可惡時的模樣,他溫柔時的模樣,他嘴賤時的模樣,他調笑時的模樣……全都深深印在了她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趕之不散。
上官玉兒猛然睜開雙眼,心,砰砰砰!狂亂如麻。
她想,她應該早就對他動心了吧,沒錯,她的確喜歡他。
若是皇兄非要她在涼國招駙馬,他乃丞相之子,應該可以。
一番思量之後,上官玉兒的頭腦越來越清醒,半分睡意也無,最後,乾脆翻身下了牀,利落的穿上外衣,鞋子,開門走了出去。
上官玉兒出了客房,熟門熟路,直接朝着顧惜昭的雲竹苑而去。
她所住的客房離顧惜昭的雲竹苑不甚遠,出門,穿過兩條迴廊,再過兩處小花園,便到了。
顧三公子的臥房,她已經參觀過無數次。
輕步輕巧入了雲竹苑,上官玉兒貓着身子,像做賊似的,直奔顧惜昭的臥房而去。
顧惜昭晚上睡覺,沒有讓下人守夜的習慣。
她貓着身子走到他房門外,撂起眼眸,朝屋內張望了幾下,只見顧惜昭房中漆黑一片,悄悄然然,顯然,夜半三更,顧惜昭已經熟睡了。
見四下無人,上官玉兒從自己腰間拔出一柄精緻的小匕首,再輕手輕腳,將匕首插入門縫之中,手腕巧使力,一扭一劃,“砰”一聲,內插的門栓被她打開。
上官玉兒聽到門栓掉落的聲音,心中浮起絲絲喜悅,勾起脣角,暗夜中,她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隨即,收了手中的匕首,輕輕將房門推開,身形一閃,快速進了顧惜昭的臥房,然後則過身,順手將房門給掩上。
顧惜昭靜靜躺在牀榻上,聽到門栓掉落,他猛然睜開雙眼。
其實,在上官玉兒靠近他臥房的時候,他已經有所察覺了,之所以不動聲色,便是想看看來人,究竟想幹嘛。
上官玉兒推門而入,貓着身子,踮着腳尖兒,抹黑,一步一步向顧惜昭的牀榻走去。
她剛走出五六步,突然,覺察到一道勁風迎面朝自己打來,心中一驚,腳下一低,伏身險險躲過方纔一擊。
驚魂未定,她趕緊出聲,“是我,上官玉兒。”
熟悉的話音在耳邊響起,顧惜昭趕緊停了手,藉着微微天光,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嬌小身影,低沉,沙啞道:“瘋丫頭,你深更半夜不睡覺,跑到我房中做什麼?”
“我睡不着。”上官玉兒利落的接過顧惜昭的話。
顧惜昭睏意正濃,深更半夜,沒什麼聊天的興致,聽了上官玉兒的話,他捂嘴打了一個哈欠,隨意道:“本公子看你平時睡得跟豬一樣,難得,也有睡不着的時候。”
“乖,別鬧了,趕緊回屋睡覺,本公子也困得慌。”說罷,顧惜昭衝着上官玉兒揮了揮手,便轉身朝自己的牀榻走去。
上官玉兒見顧惜昭轉身欲繼續睡覺,咬了咬下脣,鼓起勇氣,道:“我……我睡不着,是因爲我想你了。”
一句話,成功定住了顧惜昭的腳步。
顧惜昭緩緩轉過身,瞬息之間,靈臺一片清明,瞌睡全無,他挑着一雙好看的桃花目,在朦朦朧朧的夜色中與上官玉兒對視。
“瘋丫頭,你……你方纔說什麼?”
上官玉兒方纔所說的話,着實令他感到有些意外,這丫頭平素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今夜,竟然會對他說這樣的話。
“我說,我睡不着,是因爲我想你了,臭流氓。”面對顧惜昭的詫異,上官玉兒未有羞澀,看着他,爽口直言,話音比方纔還大了幾分。
怕顧惜昭不懂她的意思,想了想,又補充問道:“臭流氓,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顧惜昭被問得一愣,凝視着上官玉兒朦朧嬌小的身影,他只覺得一顆心,“砰砰砰”視乎加快了節奏。
“你……你說,你喜歡我?”他覺得他是聽錯了,有些不敢確定的再次問上官玉兒。
上官玉兒點了點頭,口吻篤定道:“對,我喜歡你,顧惜昭,我已經喜歡你很久了,可是,你喜歡我嗎?”
“瘋丫頭,我……”
上官玉兒突然表明心跡,顧惜昭只覺心神有些凌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沉默了片刻,才溫聲道:“玉兒,我不想欺騙你分毫,容我先冷靜冷靜,好好想想再回答你,好嗎?”
“好。”上官玉兒點頭應聲,“可是,你要多久考慮?我能等的時間不多了。”
思前想後,上官玉兒咬了咬下脣,還是決定將自己的身份告知顧惜昭。
醞釀了一下情緒,淡淡道:“喂,臭流氓,其實……其實我有一件事情,一直瞞着你,我現在告訴你,你聽後,千萬別生氣。”
“何事?”說罷,顧惜昭找了火石,準備將燭臺上的紅燭點亮。
上官玉兒見他拿出火石,心中一急,趕緊阻止道:“別……別掌燈,我怕我看見你的臉,看着你的眼睛,原本想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好,不掌燈,有什麼事,你說。”顧惜昭依言,收起了火石。
黑夜中,上官玉兒凝視着顧惜昭朦朧的輪廓,兩道柔和的目光在他臉上繾綣一番,低聲道:“臭流氓,其實,其實我不是涼國人,我的真實身份是莫國的明玉公主,欺瞞了你這麼久,實在不好意思。”
“因爲我不想與涼國聯姻,所以才偷偷跑了出來,此番,太子皇兄已經找到了我,與涼國聯姻之事,恐怕勢在必行,所以,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你了,你若是喜歡我,就去參加駙馬的競選,我會想方設法說服皇兄,自己在涼國挑選駙馬。”
上官玉兒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說完,她抿着脣角,微微笑了笑。
“好了,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不打擾你休息了。”說完,便見她轉身,欲出門離去。
顧惜昭見她轉身,心中一緊,心裡莫名其妙的失落,“玉兒……等等。”情不自禁,便喊了出來。
“嗯?”上官玉兒聽到顧惜昭的輕喚,微微側身,看着他。
上官玉兒側過身來,顧惜昭凝視着她水盈盈的眸子,一時之間,又覺得找不到話說,溫了溫嗓子,只能道:“無事,你且去睡覺吧,半夜風涼,記得蓋好被子。”
“好,臭流氓,你也是。”
上官玉兒離開之後,顧惜昭躺回牀上,卻是無論如何也難再入眠。
他雙臂當枕,仰臥在榻,睜着一雙好看的桃花目,靜夜思索。
想着想着,上官玉兒那張嬌俏可人的小臉就浮現在了他眼前,她往昔的一瞥一笑慢慢在他腦海中回放,她說過的話,亦在他耳邊慢慢迴旋。
他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青樓。
他閒來無事去青樓喝酒,聽曲,那時,她裝伴作男子,大張旗鼓的和他搶姑娘,那囂張模樣,他至今尤記在心。
他們第二次見面是在大街上,她與他當街大吵,還動了手,他無意間弄飛了她頭上的發冠,害她青絲亂飛,那時,他才知道,她其實是女子。
後來的種種事情,讓他們糾纏在了一起,她使勁黏着他,跟着他去止水鎮,像狗皮膏藥似的,想甩都甩不開……
回想過往種種,不禁間,顧惜昭勾起脣角,臉上露出炫目的笑容。
其實,那個時候,他已經不討厭她了,否則,憑他瀟灑自如的個性,不可能容許她像條狗皮膏藥似的黏着自己,還處處容忍她的爆脾氣,臭德性,那時候,在他內心深處,或許已經覺得她很可愛了。
今時今日,歷經瞭如此多事情,他是喜歡她的,應該,的確是喜歡她的,只是之前,他惘然未知而已,經過方纔的事情,他此刻,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思緒一番,顧惜昭想透徹,明白之後,嘴角揚起了一抹更大的幅度,臉上的笑容在朦朧的夜色中旋開,心中似滑過一抹清泉,那感覺,甘甜而清爽。
第二日,天剛微亮,顧惜昭便迫不及待的爬起牀,七手八腳穿戴整齊,便出門,大步流星般朝着上官玉兒所住的廂房而去。
不消片刻,他便到了上官玉兒的門外。
“公子早。”伺候上官玉兒的婢女見了顧惜昭趕緊虛行一禮。
顧惜昭淡瞟了婢女一眼,急問道:“上官姑娘還未起牀嗎?”
“是的,公子。”婢女低眉順目道。
“奴婢剛打了洗臉水,正準備給上官姑娘送去呢。”
“給本公子吧。”說罷,不等婢女回話,顧惜昭直接伸手從她手中接過盥洗盆。
婢女愣了愣,略擡起雙眼,神色傻傻的盯着顧惜昭那張好看的臉。
心道:公子爺金尊玉貴,何時做過這等端洗臉水的事情,今次,竟然親自給上官姑娘送洗臉水,看來,上官姑娘在公子爺心中的地位,還真是不一般啊。
顧惜昭未在意婢女驚詫的神色,一手端盆,擡起另一隻手,往門框上敲了敲,溫聲道;“玉兒,睡醒了嗎?”
良久,房中悄悄然,無應答。
顧惜昭以爲上官玉兒尚在呼呼大睡,平素,這丫頭就睡得跟一頭小豬似的,他勾起脣角,寵溺的笑了笑,繼續敲門,“上官玉兒,你若再繼續呼呼大睡,我可就直接推門進來了!”
等了片刻,房中依舊沒有應答。
顧惜昭一隻手僵在門框上,蹙了蹙眉,這才覺察到情況視乎有些不太對勁。
“玉兒,你還在嗎?”
顧惜昭心中一急,隨手將盥洗盆推給了身旁的婢女,繼而,推門而進,兩道視線飛速看向屋內的牀榻。
只見牀榻上的棉被疊得整整齊齊的,哪裡還有上官玉兒的半點影子。
“玉兒,上官玉兒……”
人去樓空,顧惜昭只覺得,頓時之間,他的心有些慌亂了,情不自禁,低沉,黯啞的呼喊兩聲。
婢女聽到顧惜昭的聲音,趕緊端着水盆跟了進來。
顧惜昭聽到婢女的腳步聲,迅速撂起眼眸,兩道犀利的視線落在婢女的身上,急切問道:“上官姑娘何時離開的?你不是說她還在睡覺嗎?”
因爲心亂,焦急,他的語氣中帶了幾分冷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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