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忠看着衛長蕖。
見她靜靜的站在那裡,不怒而威,三兩句話,便震住了所有的人。
一個姑娘家,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
這樣聰慧,有膽識的女子還真是少見,難怪世子爺會動心,此等與衆不同的女子,確實值得世子爺動心。
衛長蕖話音落下,勤忠一掃眼,看向衆人。
見所有人都低垂着頭,便大聲道:“方纔,衛姑娘說的話,大夥兒可都記住了?”
“都記住了。”聽到勤忠問話,衆人齊齊應答。
衛長蕖勾起脣角,露出一抹滿意的淺笑。
她挑着一雙皓月清明的眼眸,視線在衆人身上游離了一圈,最後,目光停留在一個年輕婦人的身上。
那婦人穿着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裙,頭上包着一塊頭巾,面容清秀,眸色純淨,微微頷首,直挺挺的站在衆人之中。
年輕婦人覺察到衛長蕖的目光,將頭擡了擡。
擡頭之際,正好撞上了衛長蕖打量的目光,她不慌不懼,抿了抿脣角,衝着衛長蕖微微笑了笑,笑容柔和,乾淨。
衛長蕖將年輕婦人臉上的笑容收入眸底,心中更是滿意。
敢衝着她笑,可見,眼前這名年輕女子還是個膽大的。
織繡坊開起來,定然需要提拔一兩個管事的,這名女子面容清秀,眸色純淨,想來,應該是個心術正的,且膽子還大,這樣的人,提拔上來做管事,定是可行的。
衛長蕖暗自盤算了一番,看着那年輕婦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婦人自然知道衛長蕖是詢問自己,趕緊道:“小姐,小婦人姓方,名喚如意。”
其他人聽到方如意說話,皆轉了轉眼珠子,好奇的瞅着她看。
衛長蕖不理會衆人,又問道:“可識字?”
“回小姐,如意識得幾個大字,卻是不多。”方如意如實回道。
“可會記賬,看賬?”
衛長蕖找的是管事,不是找才女,只要會記賬,看賬,管理員工,生意就行了。
方如意將眼皮撂得更高一些,緊盯着衛長蕖的巴掌小臉。
她不知道,衛長蕖爲何詢問這些,想了想,便道:“能夠記賬,看賬,前兩年,如意夫家便是做小本營生的,曾經記過帳,管過賬。”
“很好。”衛長蕖點點頭,滿意的笑了笑。
“織繡坊開起來了,事情必然很多,我一人忙不過來,定是需要幫手的,往後,你便學着打點織繡坊的日常事務。”
衛長蕖說完,如意愣了愣。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才確認道:“小姐,你……你是想提拔如意做管事嗎?”
“嗯,沒錯。”衛長蕖點了點頭。
說完,又轉眸看了看衆人,大聲道:“大家跟着我,幫我做事,只要勤勞忠懇,任勞任怨,我定然不會虧待了大家。”
“織繡坊的生意越好,大家的工錢就越高。”
方如意神色感激的看着衛長蕖。
“多謝小姐信任如意,請小姐放心,如意定會努力做事,絕不辜負小姐的信任。”
其他人聽了衛長蕖方纔的話,也紛紛附和道:“對,遇上這麼好的東家,往後,咱們一定要努力做事。”
衛長蕖見衆人的積極性被吊起來,抿着脣瓣,輕輕笑了笑。
待衆人鬧騰之後,她纔看向方如意,吩咐道:“如意,今日,你便領着大家將鋪子裡裡外外都打掃一遍,檢查一下織布機是否有問題,明日,我差人將蠶繭送來,這段時日,咱們先織錦。”
“是,小姐。”如意應道。
衛長蕖將事情安排妥當,這才與勤忠回了瑞親王府。
回到瑞親王府,衛長蕖便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往十里村。
一來,寫信去向江氏報平安,省得她日夜擔心,二來,有一件事情要與衛文水,楊氏夫婦倆商議。
之前,衛長蕖便看中了衛長蓉的繡工,如今,織繡坊也開起來了,若是衛文水,楊氏夫婦倆同意,便可以將衛長蓉接到尚京來。
讓那丫頭到尚京城歷練一番,長長見識。
然後,便可以將織繡坊全權交給那丫頭與方如意一同打點。
——
樊府。
樊貞正端坐在自己的書房內清點賬務,突然,一陣叩門聲響了起來。
叩門聲很急切,接連砰砰響了幾下。
“大公子,不好了,出事兒了。”緊接着,小廝急切的聲音自門外傳了進來。
樊貞將毛筆重重擱在硯臺上,蹙了蹙眉,十分不悅的擡起頭來。
“進來。”
一聲落下,書房的門被推開,那小廝慌慌張張走了進來。
樊貞緊蹙着眉頭,冷冷的盯着那小廝,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稟大……公子,是瑪瑙酒……”小廝有些氣喘吁吁,說話斷斷續續,不甚清楚。
樊貞聽後,有些不耐煩的問道:“瑪瑙酒怎麼了?”
自從得了那兩百瓶瑪瑙酒,他便一直將其放在樊家的商號裡,當鎮店之寶銷售,一千兩文銀一瓶。
尚京城富人多,區區一千兩銀子並不算什麼,加之,瑪瑙酒乃是稀世珍品,甘醇香甜,具有延年益壽之功效,自然有人願意花高價買。
只要將那兩百瓶瑪瑙酒賣完,他便可以坐收五萬兩利潤。
見那小廝氣喘吁吁,尚還未緩過氣來,樊貞眯了眯眼,繼續問道;“可是那瑪瑙酒賣得不好?”
賣得不好,他早就料到了,並不着急,畢竟一千兩銀子一瓶的酒,不是人人都喝得起,捨得喝,他有的是時間,慢慢售賣便是。
“不是的。”小廝終於緩過一口氣。
他嚥了嚥唾沫,小心翼翼的看樊貞一眼,如實稟道:“稟大公子,顧家商行裡也有瑪瑙酒,二百兩銀子一瓶,價格比咱們便宜幾倍,數量也比咱們多。”
“你說什麼,顧家商行裡也有瑪瑙酒?”樊貞瞬間不淡定,沉下一張俊臉,冷盯着小廝問道。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說,那瑪瑙酒是競酒會千辛萬苦才覓到的嗎?顧家商行怎麼會有。
小廝聽樊貞的語氣冷了幾分,更是小心謹慎,硬起頭皮,道:“是的,大公子,小的親自去顧家商行查探過,確實是瑪瑙酒,和咱們樊記商號的一模一樣。”
樊貞聽了小廝的話,沒再繼續問什麼。
只見他面沉如水,眉頭陰鬱的坐在書案前,凝眉,靜靜的思索。
難怪競酒會當日,顧惜昭,瑞親王世子會使勁往上加價。
難怪當他加到十五萬兩之後,兩人便再也不作聲了。
原來,他們竟然是在激他,誆騙他高價買下那兩瓶瑪瑙酒。
什麼狗屁競酒會,全都只是幌子,是顧惜昭,瑞親王世子合夥演戲,坑他樊貞的錢財,或許,那丫頭也參與了。
樊貞將腦子理順,細細的想了一番,總算是明白了。
很好,這些人竟然敢合夥演戲,坑騙他的錢財,這沒齒難忘的羞辱,他樊貞遲早要討算回來。
想着,雲袖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胸中有氣血在翻涌。
那小廝見樊貞眉頭陰鬱,臉色極爲不好看,壓了壓嗓子,斟酌問道:“大……大公子,剩下的瑪瑙酒還賣嗎?是否需要……”
想問是否需要降價,字都咬到了嘴邊,卻不敢說出來。
如今,顧家商行有足量的瑪瑙酒,繼續賣一千兩銀子一瓶,絕對是沒人買的。
樊貞冷冷的挑起眼眉,“還剩下多少瓶?”
“還剩……還剩下一百九十五瓶。”想着才賣出五瓶,那小廝嚥了嚥唾沫,回答得心驚膽顫。
深怕樊貞聽後,一時怒急,一掌將他給拍死。
樊貞聽後,眸色暗沉了幾分,咬牙壓下心中的怒火,沒有雷霆震怒。
默了良久,吩咐那小廝,道:“暫且將剩下的瑪瑙酒收起來,過一陣子再拿出來賣。”
那些瑪瑙酒是他花十五萬兩銀子買的,絕對不能賤賣。
他就不相信,顧惜昭手上還能有源源不斷的貨源。
“是,大公子。”聽了樊貞的吩咐,小廝趕緊應聲。
樊貞氣得頭疼,只覺得整個腦袋大了一圈,衝着那小廝隨意揮了揮袖子,道:“退下吧。”
“是,大公子。”
五日後,十里村。
楊氏手拿了一封信箋,疾步匆匆進宅院找江氏。
她走進花廳,隔遠瞧見江氏在做繡活,笑了笑,大聲道:“老四家的,你快別忙活了,蕖兒來信了。”
“啥,三嫂,你說蕖兒來信了?”江氏聽了楊氏的話,當即停了手中的活兒,猛然扭過頭,看着她。
楊氏笑眯眯走向江氏,一邊走,一邊道,“沒錯,是蕖兒來的信。”
說完,又轉了轉眼珠子,看向一旁的春禾,吩咐一聲,道:“春禾丫頭,快別杵着了,去將賈先生請來,讓他幫忙念念信。”
“好勒。”春禾聽說衛長蕖來信了,也高興得不得了,應了楊氏一聲,便小跑着出了門。
楊氏幾步走到江氏身邊,一屁股坐了下來,隨即,便將手中的信箋遞到江氏手上。
不消片刻時間,春禾便將賈致遠請到了花廳。
江氏笑了笑,邀賈致遠坐下,春禾斟了茶水。
“賈先生,我讓春禾請你來,是想你幫忙念念蕖兒的信。”說話間,江氏將手中的信箋遞到了賈致遠的手上。
“賈先生,有勞了。”
賈致遠接過信箋,看了江氏一眼,道:“區區小事而已,夫人不必如此客氣。”
一句話說完,賈致遠拆開了信封上的滴蠟,取出裡面的信箋,一字一句,慢慢的念給江氏與楊氏聽。
江氏聽聞衛長蕖在尚京一切安好,懸掛了大半月的心,總算是放踏實了。
想到衛長蕖在信中提到的事情,江氏看着楊氏,問道:“三嫂,蓉兒繡活兒好,蕖兒在京城開了織繡坊,想讓蓉兒去京城幫忙,這事兒,你怎麼看?”
“老四家的,這麼大的事兒,我一個婦道人家可做不得主,這事兒,等到了晚上,我和你三哥商量一下,再問問蓉兒的意思。”楊氏想了想回道。
“京城可不比止水鎮,蓉兒一個鄉野丫頭,去那樣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害怕。”
“是這理兒。”江氏笑了笑,自然明白楊氏心中的顧慮。
前幾日,老衛家三房已經搬入了新居,喬遷宴也簡簡單單的辦了一場。
傍晚,一家四口吃了晚膳,楊氏動作利索的收拾了碗筷,然後便叫了衛文水,衛長蓉去堂屋裡商量白天的事情。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楊氏先看着衛文水,道:“他爹,蕖兒來信了。”
“真的嗎?”衛文水聽說衛長蕖來信了,臉上立馬展露出濃濃的喜色,問道:“他娘,蕖兒在京城還好麼?”
“有凌公子照顧,蕖兒很好,不必擔心。”楊氏回道。
想了想,又道:“他爹,今兒有件重要的事兒,要與你商量一下。”
“啥重要事情?”衛文水見楊氏神色認真,立馬提起了幾分精神,問道。
楊氏將視線移到衛長蓉的身上,看了衛長蓉一眼,纔對衛文水道:“這事兒和蓉兒有關。”
“娘,啥事情與我有關?”衛長蓉聽了楊氏的話,好奇的問道。
“蓉兒,你蕖兒姐在京城開了一家織繡坊,你繡活兒好,你蕖兒姐想讓你去京城做事,將來幫她管理繡坊。”楊氏一五一十道。
不等衛長蓉做聲,她轉而看向衛文水。
“他爹,你覺得呢?”
“京城可不是止水鎮,京城可大吶,出門走到街上,隨處可見大官,有錢人,蓉兒去京城,你放心不?”
聽了楊氏的話,衛文水深鎖着眉頭,顯然是有些不放心。
過了半響,他轉了轉眼珠子,看向衛長蓉,詢問道:“蓉兒,你蕖兒姐想讓你去京城管理繡坊,你想去麼?”
“嗯。”衛長蓉毫不猶豫點頭。
繼而,看了看衛文水,又看了看楊氏,篤定道:“爹,娘,既然蕖兒姐信得過我,我想去京城闖一闖。”
如今,大姐成了酒樓的大廚,每個月拿高工錢,還找了一個好相公,她也有手藝,可不想一輩子待在小山村裡,將來隨便找一個人嫁了,她要去京城,也要像大姐一樣,幹出一番自己的事業。
衛長蓉眼神灼灼,心中暗暗的打定主意。
見衛文水,楊氏半天不做聲,衛長蓉怕他們擔心自己,不同意自己去尚京,又急道:“爹,娘,你們就讓我去吧,有蕖兒姐在,我不會有事的,再說,我都這麼大了,會照顧好自己。”
“蓉兒,你真的決定了?”楊氏憂心問道。
衛長蓉衝着楊氏點點頭,“嗯,娘,我想去京城,我要學大姐,好好幹出一番事業。”
衛文水見衛長蓉小臉堅毅,知道,若是他們兩口子不同意,恐怕會傷了二閨女的心。
微微嘆息一聲,對楊氏道:“他娘,既然蓉兒有志氣,想去京城,咱們也別攔着,有蕖兒照看着,相信蓉兒不會有事。”
“嗯。”楊氏聽了衛文水的話,總算是壓下了心中的憂慮,點了點頭。
“蓉兒,既然你要去京城,便好好跟着你蕖兒姐做事,聽你蕖兒姐的話,別給你蕖兒姐惹麻煩。”
“娘,這些我都知道,您就放心吧。”衛長蓉見楊氏,衛文水許可,當即咧開脣角,瓜子小臉上溢出了濃濃的笑容。
商量一番之後,衛長蓉去尚京的事情便定下來了。
至於衛長蓉上京之事,衛長蕖在信中已經做好了安排。
九月下旬,第二批新蠶繭會送往尚京,衛長蓉便隨送蠶繭的人一道進京。
——
晃眼的功夫,又過了幾日,不知不覺,便到了九月二十。
九月二十大早,閃電趕回了尚京。
“事情都辦妥了?”
攬月閣中,凌璟與衛長蕖正坐在一株桂花樹下,煮茶,下棋。
聽凌璟問話,閃電恭敬道:“是的,一切皆是按世子爺與衛姑娘吩咐辦理的。”
“已經給蕭承雄,高展等人換了新戶籍,商船也購置好了,水手聘了十五名,皆是老手,隨時出江都行。”
閃電話落,衛長蕖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勾起脣角,十分滿意。
道:“辛苦了,你連夜從江曾趕回來,先下去歇息吧。”
衛長蕖的話音在耳邊響起,閃電腳步未動分毫,轉眸,看了凌璟一眼。
見凌璟揮了揮袖子,這才轉身離開。
聽了閃電的稟報,衛長蕖已無心情繼續下棋。
只見她單手託着腮,似若有所思。
“蕖兒,在想什麼呢?”
凌璟寵溺的盯着她的巴掌小臉,見她託着下巴,心神根本不在棋局上,勾脣笑了笑,溫聲如玉的問道。
若是他沒料錯,這小丫頭片子定又在想生意上的事情。
碎玉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衛長蕖收了收神,轉眸看向凌璟,道:“凌璟,孤葉城可是盛產藥材?莫國則靠近戎狄,盛產匹毛?”
雖然她也瞭解過孤葉城,莫國,但是卻知之不詳。
凌璟抿了一口茶水,點頭道:“沒錯,孤葉城盛產藥材,尤其是雪靈芝,莫國靠近戎狄,確實盛產匹毛,蕖兒可是想將孤葉城的藥材,莫國的匹毛弄到涼國來?”
“嗯,沒錯。”衛長蕖盯着凌璟那張絕世出塵的臉,巧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