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要我給

慕晚歌看了面色凝重的兩人一眼,繼續不贊同的說道:“若是一次兩次,且水位不持續上升,那此舉倒是可行。只是,當水位逐漸升高時,你能保證胥城的士兵能及時將溝渠裡的水引入高處的河流並蓄入水庫麼?你能保證胥城的官員及時發現水位的上升異常,從而快速的做出相應的措施?”

答案自然是,不能!

居安思危,衝上前線,並不是每個官員都能做到。否則就不會有胥城如此嚴重的洪災,也不會有劉鈞置全城百姓生死於不顧的臨陣脫逃,更不會有元宇傾等人剛入胥城之時的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顧尋和元宇傾同時皺起了眉頭。顧尋所在意的,只是想要解決此次的問題,幾乎沒有想過日後還會有水災氾濫的情況;而元宇傾想是想過,但他卻不認爲這是什麼問題。至少,挖通溝渠是最有效而最保險的方法,唯一不足之處,只是需要耗費一些人力物力罷了。

只是,慕晚歌所提出的問題,不僅統籌全局規劃,還心思細膩的從細節與意外發生機率上提出了相應的問題,如此認知,頓時讓兩名優秀的男子唏噓不已。

慕晚歌瞬間便看出了他們的想法,素手指着未成型的溝渠,語氣淡然中隱含着滿滿的自信與堅定,“挖溝渠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這絲毫沒有防患於未然的作用。在水位急劇上升時,人能不能走到此處,都是一個問題。若是讓我選,定不會選這種方法。”

元宇傾頓時皺起了眉頭,顯然是將慕晚歌所考慮的問題都聽入了耳中,一時間竟少有的沉默不語起來。

而顧尋則是滿臉凝重的看了他一眼,隨即看向慕晚歌,急急問道:“慕五小姐如此說,是否已經有了更好的解決辦法?”

“有是有,只不過是個雛形而已。若是有張胥城和湛城的山川河流分佈圖,那就好了。或許我還能看看,自己所想的是否可行。”慕晚歌幽幽嘆了一口氣,似是極爲苦惱。

聞言,元宇傾眼裡忽然劃過一絲莫名的笑意,看着她狀似悵然的神情和低眉斂目下偶爾劃過的一閃而逝的亮光,心中一樂,嘴角一勾,引誘道:“府衙裡也許會有,不如跟我們去看看?”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慕晚歌心想,隨即訕訕道:“那好吧。我就跟你們走一回。”

於是,一行三人往胥城府衙走去。

走之前,元宇傾還特意招來督工的幾名官員,聲稱是計劃有變,讓忙活着的衆人暫時停下手中的動作。

衆人面面相覷,可一國左相的威名早已享譽全國,自是令行禁止。成百上千道熱烈的目光目送着元宇傾三人緩步離去。

走入府衙後,見到了胥城城守劉鈞,正百無聊賴的翻看着什麼。當看到元宇傾三人走入大門,連忙小跑着迎了上去,點頭哈腰,甚是恭敬。

元宇傾一臉的笑意,只是笑意很是驚悚,劉鈞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根本就不敢直直迎上去。而顧尋則是一臉的和氣,只是和氣裡透着冷冷的疏離,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兒。

慕晚歌卻是仔細的打量了劉鈞一會兒,卻發現他眸底深處少了相府初見時的那份傲氣。想來,此次胥城的失職,倒是讓他安分識趣了不少。

直到元宇傾的目光就要將劉鈞逼入地縫裡時,她才慢悠悠的收回視線,負手向前走去,邊走還邊點評着府衙內的景觀,只是那點評當真是讓劉鈞吐血的心兒都有了。

比如“呀,這府衙裡竟有七星菊啊,那可是價值萬金啊”,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跌倒聲;

又如“這假山雕工精緻,惟妙惟肖,想必是妙手雕花第一人林春所做吧。劉城守可真是好風雅,據說,林春的見面禮都要納上白銀一萬兩啊”,身後一尺距離傳來撞柱的咚咚聲;

再如“哇,這地上鋪着的竟然是東海特產的珍珠琉璃板,劉城守可真是會享受生活啊”,隨即身後沒有傳來什麼聲響了。

慕晚歌回頭一看,嘴角微微揚起,隨即瀟灑轉身,大步離去,將趴在地上裝死的劉鈞留給那兩人處理。

元宇傾你淡淡掃了顧尋一眼,也跟着慕晚歌瀟灑而去。

顧尋嘴角狠狠的抽了抽,長吁短嘆後認命的將眼前這爛攤子處理好,並把劉鈞拖到那尊貴的兩人看不見的地方去。

穿過幾道門,元宇傾和慕晚歌終於走入了一間房間。

只見裡面簡潔明亮,桌子上還擺放着幾本合上的摺子,顯然是元宇傾辦公的地方。元宇傾輕車熟路的走至桌案後,拿出兩張圖紙,小心的擺在了桌上。

慕晚歌走上前,拿起胥城的山川河流分佈圖,看了好一會兒,這纔拿起湛城的分佈圖對比了下,皺着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許久,待慕晚歌將兩張分佈圖都壓至桌面時,從外面傳來一道氣息不穩的聲音:“慕五小姐,可是想出瞭解決的方法?”

元宇傾瞪了瞪顧尋,暗惱此人竟搶先說了自己的話;而顧尋則是真正的冤枉,也不想想是誰將劉鈞交給他處理的,他跑上跑下的容易麼?

慕晚歌卻是徑自點了點頭,擡起頭看了兩人一眼,待發現此二人均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但也沒有計較太多,而是淡淡道:“從剛纔的比對來看,胥城的地勢明顯要比湛城的地勢高。那麼,即便胥河的地勢如何低,相對於湛城的其他河流而言,都會變成高的。胥城本身就災情嚴重,若是依舊將水囤在城內,根本就不利於胥城的水患治理。而即便是用元相所說的方法,也只是治標不治本。倒不如將胥河的水,更甚至是流楓亭周圍的河水都引到湛城的河流裡。”

說完,慕晚歌徵詢的目光看了二人一眼,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顧尋猛地揪起了眉頭,沉聲道:“湛城的地勢雖然低,利於引流,可萬一出現了什麼意外,豈不是禍害兩城百姓?”

“湛城排水措施十分完善,根本就不會出現胥城的情況。這也是此次胥城水患嚴重而湛城絲毫不受影響的原因。”慕晚歌纖細的手指在湛城的分佈圖上劃出一道道曲線,隨即淡淡道,“我此次到湛城,途徑幾個地方,都仔細觀察了它們的排水設備。你們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幾處地方的排水措施堪稱典範。若顧大人不信,倒是可以親自前去查看一番。”

聞言,元宇傾若有所思的看着慕晚歌,一時間竟讓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而顧尋被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掃了一眼,隨即後背一涼,連忙擺擺手道:“不是我不信,而是那麼多水排到湛城,若是淹沒了農舍莊稼,又該如何?”

“湛城也不全是水量充足之地,”慕晚歌長嘆了一口氣,在二人的不解中手指迅速移動到某處地方,指甲在泛黃的圖紙上劃下一道淺淡的細痕,剛好就是她所走的最短路線裡的那條河流,“此處有一條河流,尚未被收錄在冊。這條河流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此河長年河沙積沉,因沒有足夠的灌溉水源,兩岸的村舍長年乾旱無雨,更甚至是顆粒無收。”

“這裡有條河流麼?圖上並沒有標註也沒有說明,慕五小姐是否弄錯了?”顧尋突然插了話進來,皺着眉嚷道。

當初爲了能夠勝任“工部尚書”的工作,他可是將紫啓國內的河流山川分佈圖都記得滾瓜爛熟了。如今乍一見慕晚歌劃出分佈圖上不曾記錄的河流來,心中頗有些不平衡。

誰想,慕晚歌只是微擡起頭,淡淡看了顧尋一眼,清冷的聲音緩緩吐出:“顧大人,讀萬卷書,不若行萬里路。我從湛城走至胥城,便是沿着此河而走的路線。這一點,元相的暗衛想必也告訴過元相了。”

元宇傾眸光閃了閃,隨即嘴角一勾,點了點頭。

而顧尋則是怔怔的看着慕晚歌,一時腦海裡都是她那句“讀萬卷書,不若行萬里路”。她一個深閨女子,竟能如此坦蕩的說出那句話!

轉念一想,不,她不是深閨女子!深閨女子膽小如鼠,怎麼敢手揮匕首迎戰敵人?深閨女子頭頂上方只有那片四角天空,何曾有過如此廣博的見識?

“歌兒,繼續。”元宇傾淡淡瞥了暗自盯着慕晚歌發怔的顧尋一眼,心中卻有股喜悅在悄悄蔓延,想着這就是他所欣賞的女子啊,不僅英氣逼人、膽量非凡,還有着驚人的才華、淵博的見識、獨具一格的見地,竟是將自己和顧尋生生比了下去!

對顧尋的異樣情況,慕晚歌心中一片瞭然,知道他肯定會心存彆扭。一個不專業的人,都比專業的人懂得多,並能將理論與實際結合起來,融會貫通,任誰心裡都不會舒服的。

只是,她卻沒有要等他緩過神來才繼續分析的打算,而是淡淡看了元宇傾一眼,繼續冷靜分析道:“此河便是所有問題解決的關鍵。若是將此河疏通,剷除河牀上鋪沉的泥沙,將胥河之水引入其中,既解決了胥城的水患問題,河中所流之水用於兩岸百姓的良田灌溉,挖出的沙泥用於築堤壩,同時也多了一條由胥城來往湛城的水路,豈不是一舉多得?更何況,我敢保證,這條水路打通後,定會比其他去往湛城的水路更爲熱鬧繁華。”

頓了頓,慕晚歌又繼續說道:“當然,若是湛城其他河流的水量不夠充足,也可以由這條河流引入一些,如此充分利用,倒也不失爲一個好法子。”

隨着慕晚歌的話語說下來,顧尋和元宇傾兩眼齊齊放光,怎麼都沒有想到,她所想的方法竟會這般巧妙。

許久,顧尋才拍了拍手,暴出一句驚呼:“妙!真是妙啊!如此一來,倒是從根本上解決了胥城的水患問題。以後若是再天降大雨,十有**不會出現如現在這般嚴重的情況。”

元宇傾也是難掩眼中的讚賞之意,如此智慧與美貌並存、機智與膽識同在的女子,如何能不讓他傾心?

忽然之間,他彷彿聽見了自己加快的心跳聲,似是爲眼前這有着不輸於自己才華的女子,也是爲着眼前這胸中有溝壑的男人!

誰想,慕晚歌說完後並沒有如他們那般滿臉輕鬆,反倒是緊緊盯着胥城的分佈圖看了半晌,隨即轉至桌案後,鋪開紙,提起筆,徑自勾畫着什麼。

顧尋和元宇傾面面相覷,連忙上前一步,卻發現她所畫的,正是圍在流楓亭四周的幾條河流分佈圖。只是,那筆尖勾勒出來的模樣,似葫蘆,又似魚嘴,倒是讓人好奇不已。

元宇傾看着聚精會神的慕晚歌,眼中柔情盡顯。雖不知道她是用什麼方法將容貌改變了那麼多,可此刻男裝的她卻有股動人心魄的瑰麗俊逸,更甚至無關於容貌、身份,而僅僅是純粹的關於“她”這個人。

依舊完美的面部弧線多了幾分冷峻的氣息,儒雅之中透出一股凌厲,如千年玄鐵劍般鋒利盡顯於提筆勾畫中。

只見她在紙上盡情揮灑,銀鉤鐵畫,風骨卓絕,一筆而下,觀之若蛟龍出海九天騰挪,來自虛無而又歸於空曠;又如鳳嘯蒼穹飛天流轉,萬物生靈皆爲其不可匹及的高度而跪地臣服俯首稱臣。

她的字,美而不藻,華而不麗,於撇捺處如脫繮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刻印下一份剛勁凌厲;卻又在勾畫跳宕間暈染出最獨特的嬌柔過渡,不矯揉造作,亦不虛與委蛇。如行雲般飄渺,卻又如青松般蒼勁有力;看似縱橫間大氣揮灑,實則風骨氣韻深藏。

這一刻,元宇傾忽然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如擂動的鼓聲般極具穿透力,響在風吹草低的野外,一聲一聲,撩撥着他的心絃。

他低下頭看着眼前這張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心頭忽然被一陣暖流充溢着,忽然很想將眼前的人攬入懷中,彼此偎依着,於時光靜謐處、歲月靜好中靜靜感受着她過往的艱辛時光。

筆墨縱橫間,驚才豔豔!

她,又給了他一個驚喜!

而此時,顧尋早已是睜大了雙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紙張,五內翻騰不息!即便他見過很多人的字體,此刻都已遠遠被衝散至腦後。

人常說,字如其人。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此美好的字體下,隱藏着的又該是怎樣美好的靈魂!

似是一瞬間,卻又仿若過了千百年。慕晚歌最後一撇劃下,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隨即捧起來小心的吹了吹,直到墨跡完全乾了,才小心的鋪展到元宇傾和顧尋的面前。

那兩人收起復雜而震撼的心情,認真的看着慕晚歌辛苦繪出的圖紙。只是,剛看到一半,兩人的眉頭忽然都皺了起來,眼裡的疑惑也是越積越多。

“歌兒,這是什麼?”元宇傾修長的手指一指,好奇道。

慕晚歌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依舊澄澈明透,並沒有因爲元宇傾不知此物而得意洋洋,清了清嗓子,這才淡淡道:“將胥河的水引流至湛城,的確是解決了日後胥城水患嚴重的問題;可若要減輕胥城至湛城的河流負荷,從根本上進一步杜絕江河水氾濫,也可以從流楓亭四周的河流下手。我畫出來的,就是將那幾條河流進行改道、分流、緩衝的具體示意圖。”

“那這個又是什麼?”顧尋指着圖紙上類似於魚嘴的形狀,甚是不解道。

此刻,早先因慕晚歌強於自己而產生的彆扭心理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與此同時,更是爲慕晚歌的靈招妙策欽佩不已,甚至都有種想要將她腦袋掰成兩瓣的衝動,好看看比自己小很多的腦袋裡到底裝的都是些什麼絕無僅有的東西。

慕晚歌手指在圖紙上,又恢復了她指點江山之時特有的自信而冷靜語調與淡淡的神色,“方纔從胥城河流分佈圖中可以看出,地勢最高的河流水勢兇猛,更甚至出現此次特大洪災的情況時,河水或多或少都會漫出堤壩,輕則淹沒沿岸的莊稼,重則堤壩潰毀,家破人亡。這個類似於魚嘴的形造型,一方面能夠起到減緩河水來勢與速度的作用,同時還能借此分流,從而引一部分來勢較緩的河水以備灌溉。”

頓了頓,慕晚歌指向最下方類似於瓶口的造型,繼續說道:“此處形似瓶口且功能奇特,是人工鑿成的控制下方河流進水的咽喉。當水流流至此處時,若是流速過快,要麼漫過堤壩,要麼成波成浪的往下堆堵擠攘,從而導致下方這狹窄口水勢過於兇猛。對於堤壩而言,這是非常危險的。而這邊較爲迂迴且寬敞的地方,便是用於緩衝這部分激流的。”

“那這裡又是什麼功能?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啊!”元宇傾指了指中間的部分,隨即擡頭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灼灼光芒直讓人不敢直視,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被吸入其中,無法自拔。

慕晚歌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勾,清冷的氣質隨之增添了不少柔和的光彩,眼裡流轉的睿智更是讓不敢忽視,甚至是甘拜下風。

她手指一指,便指向中間的一大片地方,繼而冷靜分析道:“此處看上去十分平凡,其實它的功用非常大,可以說是確保胥城和湛城不受水災的關鍵要害。它的作用主要是當流至瓶口的水量超過其流量上限時,多餘的水便從此處自行溢出;如遇特大洪水,一如此次的非常情況,它還會自行潰堤,從而讓大量河水迴歸胥河正流。而胥河正流已引至湛城,中間蜿蜒綿延上千裡,河水想要肆虐,也是不可能的。”

稍微調整了一下呼吸,慕晚歌微微喘了口氣,繼續道,“它的另一作用是‘飛沙’,也可以稱之爲過濾。我方纔查看過,地勢最高的河流沿岸並沒有過多的植被,雨水沖刷之下,定會挾着大量的泥沙和石塊。如果讓它們順着此處瓶口而下,就會淤塞此處狹窄之口及以下地區。作此地方,一般是用竹籠卵石堆砌而成;當然,若是有其他更加適合的材料,能夠製成過濾紗籠,倒是可以一勞永逸。”

擡頭看了看眼前的兩人,待發現他們如自己所預料的那般興趣盎然,便知道這步棋是走對了。

她在查看兩城的分佈圖時,便敏銳的發覺了一個奇異的現象。流楓亭四周的河流與都江堰的河流分佈竟是相近的,且地勢排布也大同小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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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前世爲了不讓他人抓住自己的弱點,天文、地理、水利等等都必須要掌握到,都江堰也是學習掌握過程中的一個必要環節。此時,胥城的河流分佈,卻與都江堰的情景相似。如此一來,觸類旁通也不是難事。

此刻,即便固執如慕晚歌,也不禁感慨起命運的冥冥註定起來。

“方纔我所說的,只能是在旱季時修整挖掘,一時半會兒估計也做不成。這些都是胥城引流至湛城措施的輔助,可這輔助在水患治理的全局中起着舉足輕重的地位。顧大人若是有興趣,不妨來年旱季之時,來試上一試。”慕晚歌嘴角噙着一抹淺笑,帶着一絲引誘的開口。只是,那眼中流轉的狡黠光芒,卻還是被顧尋捕捉到。

一時間,向來癡愛此類事物的顧尋竟有些遲疑起來,在做還是不做之間徘徊不定。

若是不做,本來可以接觸到絕妙設計的機會便從指縫中偷偷溜走了;只是,若是做了,估計麻煩會有一大堆。單從慕晚歌的狐狸神情來看,他幾乎可以預見接手之後的晝不能退夜不能寐。

而慕晚歌則是很好心情的欣賞着顧尋臉上精彩生動的表情,並自行倒了一杯茶,冰涼的小手捂着燙熱的杯身,靜坐着休息。一絲絲熱度從掌心傳至全身,血液於此刻沸騰,腦中的疲憊感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雖然只是動動嘴皮子,轉轉腦袋,可終究還是極其耗費心力的。微擡頭,看着外面的日頭,想來應是已臨近晌午,也難怪會體力不支。

而另一邊,元宇傾和顧尋仍未反應過來,依舊是定定的盯着那一張圖紙出神,腦中還回蕩着慕晚歌的話語。

誰又能相信,如此奇特而偉大的構想竟是出自一名剛及笄的女子?

而這名女子還是爲世人所恥笑的。

天地變了,世人都眼瞎了,纔會覺得紫啓國右相府五小姐會是無才無德之人!若如此驚才豔豔的人也叫做無才之人,豈不是天下間僅存廢物了?

元宇傾狠狠的驚豔震撼了一把,許久纔回過神來,滿面欣喜的擡起頭,卻不見慕晚歌。心下一驚,連忙四處搜尋,待看到將自己塞到椅子深處的小人兒時,立即美滋滋的往她走去。

欽佩的話還未說出口,便看到慕晚歌一臉的恍惚,而且面色又開始泛白起來,心裡瞬間劃過一抹心疼,關切道:“歌兒,餓了沒有?要不要先去用午膳?”

“嗯。好。”慕晚歌放下手中的杯子,緩緩站了起來。

此刻,元宇傾眼裡只有慕晚歌纖瘦的身影和泛白的臉色,哪裡還顧得上顧尋?只見他緊張拘束的跟在慕晚歌身側,生怕她像在清泉寺那般直接暈倒在地上。這一前一後間,兩人走出了房門,直到此時才遠遠聽到顧尋那激動得近乎痙攣的吼聲。

“歌兒,小心點。顧尋也是一隻狐狸,以後儘量離他遠些。”元宇傾及時的拉住就要撞上廊柱的慕晚歌,輕輕的扳過她往後瞧的小腦袋,隨即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滿心滿眼的都是心疼。

如此驚才豔豔的美人,身子骨這麼弱,又怎麼能行?回去後定要將藥引拿給她,否則這麼下去,豈不是什麼劇烈的運動都做不了?

慕晚歌聞言,嘴角抽了抽,眼前這人又何嘗不是一隻狐狸?只看誰心寬體胖,誰瘦骨嶙峋罷了!剛想轉身往前走去,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握住,從布着粗繭的大手中傳遞過來的溫熱,直讓她貪戀不已。

掙扎了掙扎,最後還是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忽然想到了什麼,慕晚歌揚起臉看着元宇傾,語氣裡帶着少有的鄭重:“我想和你說件事兒。”

“嗯?什麼事兒?”見着手中的空虛感,元宇傾忽然有些失落起來,但也不急着拉她去用膳了,雙手抱胸倚在廊柱上,笑着看她。

慕晚歌雙目半垂,斟酌了許久,這才緩緩說道:“等那條由胥城至湛城的河流疏通後,我想要那條河流的水運權。”

話落,元宇傾斜倚着的身子頓時站直了起來,探究的目光定定的盯在她的臉上,似乎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此舉的目的。

慕晚歌早已想到他會表現出這樣的神情,倒也大大方方的承受着那兩道強烈的探究視線,沒有絲毫要躲避的意思。只是,這似乎是頭一次兩人這麼面對面甚至是近乎**裸的對視着,怎麼都覺得有些心底發毛。

片刻,元宇傾朝着她點了點頭,堅定道:“好!”

說完,伸手拉過她,往廳堂走去。

“你不問問我爲什麼要這麼做麼?”慕晚歌早已做好了被他拒絕的準備,更甚至連勸說的話語都爛熟於心,不過沒想到的是,他竟是問都不問一聲,便直接應了下來。

誰想,元宇傾連頭也不回,只緊緊拉着她的手,徑自說道:“你想要,我便給。問,根本沒有必要。”

這是他給她的特權,即便是要他整個人整顆心,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捧到她面前。只是,距離那一日,似乎還是有些遙遠。至少,某人似乎很難開這個竅!

而元宇傾不知道的是,因着他這句近乎寵溺包容而隱含霸道的話,慕晚歌心裡忽然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在雨碎江南的季節裡,畫入青石板馬蹄聲的回憶裡。

“你要我給”,她直覺元宇傾不是說笑的,而是近乎誓言般的鄭重與認真。這一剎那,心頭似是有什麼莫名的滋味在快速的蔓延。

一開始,她就知道他的接近是帶着目的的,在往日的相處中,也自動的將他歸到“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行列。而此刻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讓她感覺到了一股信任,純粹而乾淨的信任。他向她交了一張白紙,下表“信任”二字,而這白紙上的字畫都由她作主,不計後果,不問前提,更不去追究繁雜而凌亂的過程。而是,只要她要,那麼他便給。

思及此,慕晚歌冰涼的手在那隻溫暖的大手裡蜷了蜷,默了片刻,隨即大步走上前,與他並肩而行。

感覺到她微妙的變化,元宇傾嘴角的弧度忽然上揚了起來。

“那疏通河流的事兒,什麼時候能做好?”慕晚歌揚起臉,淡淡問道。只是雙眼卻是止不住的觀察起他來。

第一次,自己這麼認真而光明正大的看着他的臉,雖只是側面,但慕晚歌自認自己觸類旁通的技術是很高明的,認真的看了側面,也相當於認真的看了整張臉。

只見那沐浴在刺眼亮光下的側臉,弧線剛硬而冷峻,流暢的幾筆便勾勒出他五官立體的俊美。但是一個側面便讓人覺得賞心悅目,若是整張臉都擺出來,估計要讓京都城的大家閨秀們含羞帶怯芳心暗許了。

就這麼看着看着,她心裡忽然升騰起一股怪異的感覺,似乎在以前的相處中,自己的腦海裡似乎並不存在元宇傾是異性的意識,而是以與盧朝軒的相處方式與其相處,想爆粗口就爆粗口,想揪衣領就揪衣領,似乎根本就沒有顧忌。莫不是因爲這樣才導致出現了自己異於其他閨秀的情況?

元宇傾知道她在打量着自己,倒也大大方方的任由着她,隨即笑着道:“這可說不準。你所指的那條河流,並不在分佈圖所標註的範圍內。這樣吧,待顧尋看過之後,我再給你答覆。”

“嗯,好。”慕晚歌想着要是能在七日之內搞定,一切都會好辦很多。

此刻,也不知道那小子的事情辦得怎樣了!

按着慕晚歌的肩膀坐下後,元宇傾又起身往府衙的廚房走去,美其名曰要給慕晚歌補充營養。等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餚端上桌,直接將尾隨其後的顧尋饞得幾乎流下了口水。

只是後來,他的口水卻也不能流了。

不過是因爲慕晚歌一記淡淡的眼神,眼神中的意思似乎是這麼說的“收起你的表情,不要影響我的食慾”,隨即顧尋便被元宇傾冷目喝令他注意形象,否則就要轟他出門。

顧尋在飯菜與門外的涼風中徘徊了許久,這才安安分分的坐在了椅子上,滿眼嫉妒滿心羨慕的看着元宇傾一次次將菜都夾入慕晚歌的碗中,心中暗道不公平,爲什麼他娘沒將他生成一個女人呢?

只是,不公平的最後,卻還是在元宇傾威脅加警告的目光中,乖覺的低下頭,悶聲悶氣的扒拉着碗中的白米飯。

而慕晚歌也不覺得元宇傾給自己夾菜有什麼不妥。前世與羅浩宇、王弘文同吃同住,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需要注意的事項。外加她此刻餓到了不行,連擡手舉筷都需要一番力氣,遂也不像嬌羞女兒家那般矯情,而是大大方方的將元宇傾夾過來的菜餚全部吃完。

末了,還不忘高聲讚美一番,大呼“以後誰娶了元相,定是上輩子上上輩子積了福氣”,直把元宇傾讚美得滿頭黑線,把顧尋驚得噴起飯來。

飯後,慕晚歌以身子不適爲由,推掉了元宇傾的挽留,走回了原先的住處。剛一走進大門,便見盧朝軒春風得意騎馬歸來,一看到慕晚歌,連忙利落的翻身下馬,湊到她跟前炫耀道:“小歌兒,你猜猜我此行結果如何?”

“無聊!這還用猜麼?你臉上發光的神情不就說明了一切?”慕晚歌白了他一眼,緩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盧朝軒連忙跟了上去,急急問道:“你知道我肯定能將這筆買賣談下來?”

“你跟他們交涉的時候,是否說到近期內會將木材運往湛城的問題了?”慕晚歌腳步頓了一下,偏過頭看着他。

盧朝軒點了點頭,道:“我是提到了一下。”

“嗯。這就對了。”慕晚歌拍了拍手,邊走邊道,“如今胥城商市幾乎陷入癱瘓之中,很多人都持觀望態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投資,又該往哪裡投資。此刻見你竟然無視這般慘淡景況而接下這筆生意,自然是好奇不已。答應是遲早的事兒,但其中更多的是因爲有人想從中窺得商機,像咱們一樣渾水摸魚。”

盧朝軒癟了癟嘴,那模樣,甚是漫不經心,“有你在,有咱們在,這裡的水還可能再渾麼?”

“錯!應該說,可以渾,也可以不渾!反正決定權在我們手裡,不是麼?”慕晚歌爽朗一笑,終於走到了門口。

一把推開門,走到椅子上坐下,慕晚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身後,盧朝軒身形七歪八倒的跌到慕晚歌面前,忽然神秘問道:“小歌兒能未卜先知,那是否可以猜出木材商家背後的主子?”

“嗯?那人背後還有主子麼?”慕晚歌雙眼半眯了起來,疑惑道。

盧朝軒得意一笑,想着你肯定不會知道的,心中默唸了好幾句後,這才痞痞一笑,“那人的主子可大了。據說,他背後的主子姓褚。”

“褚?”慕晚歌眉頭微皺,耳熟的姓氏,卻不知道在哪裡聽過。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猛地驚醒過來,詫異道,“四大富商中的第一家褚家?”

“聰明!”盧朝軒打了個響指,笑意如樓外高陽,瞬間融化冰雪。

只是,慕晚歌的神色卻忽然凝重了起來,精明的腦袋快速轉動着,直覺告訴她此事並不尋常,隨即問道:“你是怎麼知道他背後的主子的?”

盧朝軒面色同樣凝重起來,顯然是被她如此嚴肅的面色給感染到了,只見他偏着頭想了一會兒,隨即老實回道:“當時我跟商家交涉時,有一些問題,他根本就無法作主。當場離開了一會兒後,這纔拿出了他的回答。後來,我便讓人去查看了一番,雖沒有真正見到背後的人,卻可從種種推斷中搜索到他的相關資料。”

“這麼巧?褚家的人竟然這個時候也在胥城?”慕晚歌喃喃自語着,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層淺淡的陰影,暗化了幾分她的顏色。

忽然又見她皺起眉頭,淡淡道:“那人可說到什麼時候能將木材交到咱們手裡?”

“隨時都可以。我正打算明日派人將其接回來,暫時存放至庫房中。”盧朝軒立即回道。

“記住。動作要迅速,以免夜長夢多。”慕晚歌忽而沉聲道,“如今,胥城的商鋪都在你名下,他們可能會順藤摸瓜,查到我的存在。而你要做的,便是暫時不能讓人查出我的存在。此事,我倒是擔心是個魚餌,之所以對你帶回來的結果不意外,就是覺得有人會在觀望中找尋投資的方向,但也難保有人想要藉此機會看清胥城內各商家的強弱情況,從而進行不同程度的打壓、收購,以求達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若褚家真是木材商家後的主子,那這件事情可能比咱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了。”

“不會吧?咱們可都什麼都沒做呢!”盧朝軒頓時苦下一張臉,本以爲能有機會一展拳腳,誰想束縛頗多,手腳根本就不能展開。若是動作大了些,說不定還會被人狠狠的打壓,甚是連芽都沒萌就要死在泥土裡。

憋屈啊,果真是憋屈啊!

“爲今之計,小心爲上。記得將我存在的痕跡都銷燬,平日裡,你我都要保持好距離,可千萬別在人前晃悠來晃悠去了。還有,除了目前這樁木材生意要儘快運至湛城外,所有的商鋪暫時不要有任何動作,只需要緊緊跟隨大流,就可以了。咱們的計劃,稍微延遲一些,也無不可。待等到最佳時機,再動手。我有預感,褚家將會是我們前進路上最大的阻礙,也是最強勁的對手!”慕晚歌直直看着對面的窗戶,堅定而果斷的吩咐道。

盧朝軒點了點頭,示意都記住了。

而此時,胥城東北角一間客棧內,一名黑衣男子負手立於窗前。

雖看不清面容,可背對着來人的背影卻是說不出的雅緻秀逸。

“確定所查不錯?”那男子不回頭,而是淡淡問道。

聲音清越如空谷之音,直令聽者心曠神怡。

“回主子,只查到了對方要做的事情。至於背後之人,還真是沒有任何蹤跡!說不定,根本就沒有背後之人呢?”那人躬着身,恭敬回道。

“沒有麼…”這一刻,聲音飄忽如微風,仿若一吹即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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