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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市區一條偏僻的小馬路上,沒有路燈,只有一輛奔馳車靜靜停在街角,車中是兩個並坐前排的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周天星緩緩睜開雙眼,把一根食指伸到正緊張關注着他的劉紹霆面前,語速飛快地道:“長話短說,金正陽一般幾點起牀?”
劉紹霆想也不想就脫口答道:“晚上辦公,白天睡覺,至少下午一點起牀。”
周天星又伸出一根中指:“金正陽以下,除了他的三個阿哥,朝國有沒有二號人物?你在高層有沒有人?”
劉紹霆一怔,神情逾發凝重,搖頭道:“金家怎麼可能容忍二號人物的存在,我的人只有一個進了軍事委員會。”
想了想,又道:“還有一個閣員,其他的都在地方上。”
周天星又伸出第三根手指:“如果金家父子一夜間全部暴斃,會發生什麼?”
劉紹霆全身劇震,不可思議地瞪着他,胸膛劇烈起伏着,吸着涼氣道:“如果……那樣,也許會爆發內戰……”
“等等!”
周天星五指全張,虛掩住他的口,溫言道:“不要激動,冷靜,保持絕對的冷靜,仔細推演一下,還要死幾個人,你的人才能順利控制局面,掌握軍事委員會。”
劉紹霆的呼吸越發急促,臉色白到接近透明,雙手按着太陽穴,皺眉苦思片刻,顫聲道:“軍事委員會副主席、總參謀長,還有……海軍司令,幹掉他們三個。就沒問題了。”
“真的沒問題。”
周天星緊緊逼視着他的雙瞳,冷冷道:“一着錯,滿盤輸,內閣方面就沒有需要殺的人?還有那個國師?”
劉紹霆開始流汗了,用力點頭道:“我可以肯定。這個國家基本上是軍人當政,內閣只是個擺設。至於國師,那個人一直隱藏在幕後,公開身份只是三阿哥的太傅,只有金正陽對他言聽計從,如果金家……滅門,這個人的影響力可以忽略不計。”
周天星這才露出滿意地笑容,靠上椅背,淡淡道:“法國僱傭軍團目前的位置離平城有多遠?人數?裝備?”
劉紹霆道:“在市郊一處秘密據點待命。一小時內可以趕到市區,國際頂尖的傭兵團,名字叫狼牙,這次派來的大多數是東南亞人,一共十七人,除了重炮坦克,裝備應有盡有。”
周天星默思片刻。又問道:“本城的警備司令是誰地人?”
劉紹霆漸漸恢復平靜,苦笑道:“是金正陽的嫡系,但是,保衛元首官邸的並不是警備司令部的人,而是他的豪華警衛團,那可是嫡系中的嫡系,兵力和裝備都不是本城衛戍部隊可比的。你不會想……”
周天星打斷道:“廢話少說,你見過那個女人嗎?金正陽的新寵。”
又斜睨他一眼,不懷好意地笑道:“紹霆兄,我好象聽你說過,你有不少另類身份的,不知道扮女人算不算另類呢?”
劉紹霆地眼睛亮了,表情中沒有一絲窘態,反而欣然道:“這倒的確是個好辦法,我以前也想過。只是……”
他定定地望着周天星,語氣熱切地道:“那個女人我見過,只要服飾搭配得當,扮到七八成火候沒問題,把你的全部計劃說出來吧。”
見他如此落落大方,周天星反覺有點鬱悶,向他翻個白眼,沒好氣道:“還能有什麼計劃,現在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一切行動聽我指揮。務必在天亮前把每一個環節都搞定,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我們倆就只能落荒而逃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撤退路線,然後聯絡你的傭兵團,讓他們火速進城。還有,聯絡韓國方面,務必讓他們上午八時左右在邊境上製造出一些小摩擦,同時命令你的嫡系部隊整裝待發,隨時準備進京勤
宛如晴天一聲炸雷,這番話把劉紹霆劈得魂靈出竅,手指着他,牙關格格作響:“你……不可能,這麼大的計劃……必須……”
“必須什麼?”
周天星臉色一寒,冷笑道:“從容部署麼?別忘了這裡可是京畿重地,滿大街都是軍警特務,你就不擔心佈置得太從容,人家也能從容對付你,你地手下們更能從容泄密。”
他緩緩探過上身,直到兩雙眼睛相距咫尺之遙,才面無表情地道:“這可是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的活,你好好想一想,世上有幾個人不貪生怕死,你的那些手下里又有幾個人真的肯爲你們老劉家豁出命去幹?所以,最好的保密方式就是連泄密時間都不留給他們。你猜,二阿哥現在在幹什麼?你當然想不到,我告訴你,他正在睡他老子的女人。還有,元首官邸裡有精神力結界,我的神念進不去,所以,這是我們唯一地選擇。”
四十分鐘後,鄰近元首府的一座大宅院,一個偏僻的小門旁,靜靜停着一輛白色雪佛萊,車中只有一個昏昏欲睡的司機,耷拉着腦袋,伏在方向盤上打瞌睡。
黯淡的路燈下,兩條黑色身影從後方緩緩逼近,他們的腳步都放得很輕,在這寂靜深夜裡也只能聽到細微的腳步聲。
兩條人影來到車旁,其中之一拉開後車門,一先一後鑽進車廂,而那司機竟毫無覺察,依然在打瞌睡,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車後排上,正在進行一場百無聊賴的對話。
“紹霆兄,真地好期待,不知道你穿上那套黑色晚禮服會是什麼樣子,對了,那位美女還戴耳環的,你怎麼沒有耳洞啊。要不我給你現戳一個。”
“好的,我自己會戳,不用你代勞。”
“奇怪,你爲什麼一點都不害羞呢,可以採訪一下嗎。是否你心理上先天就有某種……就叫變身情結吧。”
“不知道。”
“真是的,你怎麼一點情趣都沒有啊,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冷靜,我會很不爽的。”
“我知道,可是我正是想讓你不爽,對於一些先天具有某種惡趣味地傢伙,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他、不生氣、不害羞,讓他自己跟自己玩。這樣他就會覺得很鬱悶了。”
“切!我就不信你真有那麼好的涵養,一會兒我來幫你穿衣服,看你害不害羞。”
“不行。”
“爲什麼不行,你一個人能拉上晚禮服後面的拉鍊麼?”
“那也不行,只許你拉拉鍊。”
“嘖嘖!看樣子很矜持嘛,紹霆兄,何必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壞了。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樣,忘記弄假髮了,你地頭髮這麼短,怎麼扮女人。”
“自己長唄,要不要我長一頭金髮給你看看。”
“我暈,老大。你好強,那你能不能把眉毛也長得長一點,下回扮個長眉道人怎麼樣?”
“我不做這麼無聊地事。”……
終於,院門吱呀一聲開了,從中款款走出一位風姿綽約的妙齡女郎,長髮挽在腦後,俏臉上紅暈未褪,一襲精工裁剪地晚禮服把她的氣質襯托得高貴典雅。
輕移玉步來到車旁,用手指叩了一下前排車窗。卻沒能把沉睡中的司機驚醒,只得自行拉開後車門。
就在車門打開的那一剎那,一雙美眸驀地睜得滾圓,眼神中盡是震驚和恐慌,卻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就一頭栽倒。
車門重新關上,周天星橫抱美女入懷,輕拍她的臉蛋,用流利的朝語柔聲道:“不要怕。我們是好人。”
那女郎悠悠醒轉。睜開一雙美麗的秀眸,顫聲道:“你……是什麼人?”
周天星如同哄小孩一樣笑道:“乖啦。不要緊張,只要你告訴我你地名字、身高、血型,平時愛吃什麼,最愛看什麼電影,我們馬上就放了你。”
很快,那女郎就全身顫抖地開始回答,周天星卻沒等她的話說完,就再次用精神力把她震暈,然後手忙腳亂地解她的衣裙,忽然擡頭道:“模仿一下她的聲音給我聽聽……”
突然間,他的眼睛也睜大了,後半截話戛然而止,笑得無比曖昧:“嘖嘖嘖!要不是天機宗就我一個光棍,我還真想加入你們真言宗,看看,多水靈的一個小妞啊,來,讓大爺摸摸小臉
原來,劉紹霆已於此時徹底改變了相貌,面容變得和周天星懷中的美人一模一樣,頭髮也在以肉眼可見地速度迅速變長,最奇妙的是,連發質都在漸漸轉換,變得黑亮如緞。與此同時,他還在手腳不停地忙碌着,把兩團如同罩杯一樣的軟綿綿物事貼到胸口上,又把兩團隆起物貼上後臀。
一邊改裝,一邊用婉轉悅耳的女聲苦笑道:“唉!還是道行不夠啊,要是進了化神期,就不用這麼折騰了。。”
周天星一聽就差點笑噴,喘着氣問道:“難道到了化神期,你就能長出大胸大屁股了。”
劉紹霆開始對着梳妝鏡描眉線,同時一本正經地道:“是啊,本宗心法神妙非常,只要進了化神期,全身的肌肉、骨骼和皮膚都可隨心而定。”
又深深望他一眼,略帶豔羨地道:“你還是快點努力吧,只要進入返虛期,你也可以做到的,到時化身千萬,無不隨心,這副皮囊不過是個玩具而已。”
周天星心中暗笑,心想看來天機宗的歷代門人一貫作風就是騙人,他只要達到化神後期,就可擁有改變容貌地能力了,並不象劉紹霆認爲的那樣一定要進入返虛期才能辦到。一想到這裡,不禁怦然心動。他如今已是化神中期,距離那個目標只有咫尺之遙了。
忍不住生出好奇,追問道:“那麼你們真言宗的人要是進了返虛期,還能變成什麼,總不見得能變成老虎獅子吧?”
不料這話居然換來對方的肯定答覆。劉紹霆無限嚮往地點頭道:“正是,如果能修到返虛期以上,只要體格和人類相近的動物,我們都能變。”
這一回,周天星徹底無語了。
說來話長。其實這番改扮工作從始至終只花去三四分鐘,劉紹霆就煥然一新,變成一個婷婷玉立的大美人了。
兩人都停止了談笑,極有默契地分頭行動。劉紹霆獨自下車,走到那女郎剛纔出現的門前,輕輕摁下了電鈴。周天星則依然坐在車內,把暈厥中地女人拋在一邊,開始在自己臉上貼面膜,抹易容丹。他也要喬裝改扮,扮成二阿哥手下的一個親信,目標人物現在就在面前這座宅院中睡覺。
不多時,劉紹霆就拎着一個包裹再次出現在門口,款款上車,不待周天星發問,就把包裹扔到他手上。輕描淡寫地道:“快換衣服,二阿哥搞定了,府裡地下人都以爲他在睡覺,至少中午以前不會有人發現他已經死了。”
周天星邊聽邊換衣服,片刻間已經把自己扮成一個乾瘦的朝國陸軍少校,重新抱起癱在座椅上的女郎,再也不說廢話。只向劉紹霆點點頭,鑽出車門。
恰與此時,一輛軍用吉普從後方駛來,正停在剛下車地周天星面前,車裡只坐着一個司機,是個年輕的朝國少尉。周天星一言不發地鑽進車中,關上車門,再次把女郎擱在座椅上,而那司機也是極有默契。一踩油門,軍車飛快地向前疾駛而去。
不多時,周天星的車停在另一座大宅邸前,下車後直奔大門,急吼吼地對站崗的警衛道:“快!我要見大少爺,奉二少爺的命,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向他稟報。”
哨兵一怔,隨後略帶遲疑地道:“可是……”
周天星怒吼道:“沒什麼可是,快點進去通報。就算大少爺在牀上也要把他叫起來。否則耽誤了軍機大事,拿你試問。”
那哨兵嚇得一縮脖子。忙取出腰上彆着地步話機,對着話筒一陣吆喝。
這就是修卦人最厲害地優勢,不論處於多麼陌生的環境,只要隨便起幾卦,就能獲得最關鍵地情報,進出豪門大宅也如入無人之境。他現在所扮的是一個長期跟隨在二阿哥身邊的貼身親隨,大阿哥府上沒一個不認識他的,又是帶着所謂十萬火急的使命來見大阿哥,所以很快就堂而皇之地被請進府,受到大阿哥親自接見。
周天星是在臥房外間見到大阿哥的,是個圓滾滾的大胖子。大概是覺得沒必要在一個家奴面前太講究,連睡衣都沒換,頭髮亂篷篷如同一堆雜草,顯然是被打擾了好夢,一臉地鬱悶,一見他就劈頭問道:“出什麼大事了?”
周天星也不答話,直接用精神力把他震暈,隔了幾分鐘後,才走到門外,向侍立階下的兩個女僕道:“來!兩位幫個忙,大少爺說着話就又睡着了,得把他擡到牀上去。”
兩個女僕相視一眼,都露出好笑之色,其中之一道:“長官,這種粗活我們幹就行了,您先回去吧。”
周天星笑呵呵道:“別廢話了,大家一起搬。”
於是,三人就一起把大胖子象擡死豬一樣搬到裡屋大牀上。接着,周天星毫不猶豫震暈兩個女僕,把兩人全都扔到大牀上,深吸一口長氣,抓起一團被子死死壓在大胖子口鼻部位,直到確定其心臟停止跳動才鬆手,再也不向牀上瞧一眼,快步出門而去。
直到走出府門,坐進吉普車中,一根緊繃着的神經才完全放鬆,並不是因爲害怕,而是最純粹的緊張。儘管他從前害人無數,但親手殺人還是頭一回,心情也是複雜難明,彷彿胸腔中堵着一塊千斤巨石,又彷彿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和空虛。
當車在一處僻靜的街角停下時,他終於奔下車,彎下腰用力咳嗽起來,一時竟咳得喘不過氣來,並不是因爲身體異常,而是發自內心有一種咳嗽的慾望。似乎這樣就可以把一些東西從胸膛中倒出來。
良久,他才直起腰,苦笑着喃喃自語:“怪不得那些小說裡總說第一次以後會嘔吐,其實並不是有什麼東西需要吐,只是想吐。”
同一時刻。元首府。
一張寬大地牀榻邊,劉紹霆也在做同樣的事,不過他的動作遠比周天星瀟灑從容,輕輕巧巧地把一塊香水手帕蓋到橫躺在牀上地老人臉上,取下手帕時,老人已經嚥氣了。
接着,他風輕雲淡地一笑,折過“嬌軀”,出門來到走廊上。左彎右繞,又叩響了另一扇房門。
“誰?”
房中傳出一個年青的聲音。
“是我,正熙,你父親讓我來叫你。”
房門無聲打開,穿着睡衣的小夥子站在門前,頭髮卻已梳得一絲不亂,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掠過眼前高挺的雙峰。
“父親大人叫我嗎?”
“是的。”
面前地“女郎”笑得依然風輕雲淡:“你父親正在前面等你呢。上路吧。”
幾分鐘後,劉紹霆若無其事地款款出門,臨走時還不忘把門從外面輕輕關上,而這間房中地牀上,也多了一具還沒有完全僵硬的屍體。
半小時後,周天星和劉紹霆再次坐進一輛車中,依然是那輛白色雪佛萊。周天星還是朝國少校裝扮。劉紹霆的相貌和裝束卻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鉅變,從一個無限嬌媚的妙齡女郎變成了當朝二阿哥。
汽車疾駛在市區幹道上,車中兩人都保持着沉默,直到在接近市郊的一幢高大建築前停下時,劉紹霆才忽然開口,笑問道:“我們離成功還有多遠?”
周天星斜睨他一眼,目光中也蘊出一絲笑意,淡淡道:“天亮就知道。”
十幾分鍾後,劉紹霆昂首闊步走進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廳。在一張最醒目的真皮座椅上坐下,周天星則十分盡職地當起了他地跟班,亦步亦趨跟隨左右,直挺挺侍立在他身後。
“你們地司令官呢?我要馬上見他。”
劉紹霆極有風度地詢問站在他面前地一名上校,說話時和風細雨,慢條斯理,扮足了二阿哥平日的做派。
上校保持着既恭謹又諂媚地笑容,獻寶似地道:“二少爺,我剛纔就已經打過電話了。司令官馬上就到。”
正說話間。一名中將已經風風火火衝進了門,一見到劉紹霆就立正敬禮。態度也十分恭敬,只是眼眶中滿是血絲,眼袋腫大,似乎也是剛剛睡醒的樣子。
“我想和你單獨談談,可以嗎?”
劉紹霆站起身,彬彬有禮地向中將道。
中將笑了,揮手讓客:“那麼請二公子去我辦公室吧。”
兩人正欲舉步,忽然從背後衝來一名女上尉,還沒奔到近前就急叫道:“司令官,剛接到……”
驀地,她腳下象是被什麼絆了一跤,尖叫一聲,整個人筆直向前僕跌而去。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條手臂橫空而出,伸到她腰間托住,原來是周天星及時搶上一步,扶住了這名冒冒失失的女軍官。然而奇怪地是,她的身體雖然被扶住了,神智卻昏迷了,雙目緊閉,整個頭都軟軟耷拉了下來。
周天星一探她鼻息,立刻現出一臉惶急,揚聲叫道:“快來人!有人昏倒了,叫軍醫來救人。”
與此同時,暗暗在心底抹了一把冷汗。若不是他及時出手,他們這對西貝貨的身份現在已經爆光了。計劃總趕不上變化,由於二阿哥府中發生了意外,導致其死訊遠比計劃提前暴露,而這個女軍人正是接到從二阿哥府中打來的電話,這才急吼吼跑來向司令官報訊。
“我x!怎麼會出這種意外的?明明是事先推演過的啊。”
周天星暗暗納悶,突然機伶伶打了個寒戰,心中連連叫苦:“他孃的,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種節骨眼上出變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