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鎮外遇故人,山中收雪精
若是會《瞳術》,再循着姜玄視線看去,就會看到有二十三隻散發着濃郁邪氣,甚至身上邪氣都化成狼型的邪祟正朝着這個方向襲來。
若是再看得仔細點,就會發現這些邪氣最中心,卻是一道屬於人族的靈性光芒。
“來了?”
楊守田朝着姜玄視線所望方向投了一道神念過去,隨後就皺起了眉頭:
“嬰孩怎麼會在邪祟羣裡邊的?”
楊守田話音落下同時,那些邪祟也已經奔襲到了亂葬崗邊界。
月光下那片漆黑的樹林裡,也隨之出現了一雙雙猩紅的雙眼。
“嗷~”
隨着一聲似狼似狗的嘯聲從林間傳出,那些有着猩紅雙眼的邪祟也在稀稀疏疏的聲音中走出了亂葬崗。
“地厭?”
地厭,是指刨墳食屍後化爲邪祟的野狗。
夏人向來注重生後之事,但亂世之中人不如狗,客死他鄉後能被人裹席而葬已經是邀天之幸。
這種情況下,哪怕被埋得再深,那些餓極了的野狗只要嗅到一絲氣味,都會刨土而食。
民間相傳這些野狗刨土後被地母娘娘所厭惡,所以化作了邪祟,因此稱它們爲地厭,意爲大地厭之。
看了眼爲首那條黃色地厭,姜玄隨即又把視線落到了地厭背上的嬰兒身上。
“咦,怎麼是個小女娃。”
“五師伯,你收女娃麼?”
看着被邪氣束縛,防止掉下來的小女娃,楊守田點了點頭,“收。”
楊守田話音一落,地厭首領那猩紅的雙眼中閃過了一絲人性化的感激之色。
只見它對旁邊俯身作攻擊狀的地厭們低吠了一聲,隨即就孤身走到了楊守田面前,放下了一直背在背上的嬰兒,接着又向後退了幾步。
“五師伯,這地厭脖子上的紅繩跟小女孩身上的襁褓好像是同一個材料。”
“他不會是爲了護主才變成邪祟的吧?”
“狗通人性,有這個可能。”
一邊回答着姜玄的問題,楊守田一邊抱起了地上的小女孩。
看着包裹中白白胖胖的小女孩,楊守田又是點了點頭:
“而且這個可能性很大。”
“要是我沒看錯,這小女娃一直是靠吃靈果續命的。”
“這麼小的孩子去哪裡找靈果?只能是這羣地厭給她尋來的。”
話音落下,楊守田便看了眼地厭首領,隨後環視了一圈那些對着他齜牙的地厭們,最後又把視線落到了地厭首領身上:
“以後再讓貧道知道你們刨土而食,貧道定叫你們飛灰湮滅。”
“至於這小傢伙,貧道帶走了,等她長大後會教她修道,能不能入道,那就得看她自己造化了。”
那長着大黃狗模樣的地厭聞言曲起四肢跪倒在了楊守田身前,又給楊守田磕了三個頭以後才帶着一羣地厭返回了亂葬崗。
進入深林前,它回望褓中嬰兒的那個眼神,讓姜玄都不由爲之動容。
不過動容歸動容,見那些地厭已經脫離自己神識感知的範圍,姜玄還是忍不住看向了楊守田:
“五師伯,就這樣放過它們麼?”
逗着嬰兒的楊守田聞言詫異的看了眼姜玄,“不是伱不讓我動手的?”
姜玄被懟得無言,過了半響後他又聽到楊守田開口了:
“那些地厭是刨過食,但也只是在它們還是野狗的時候刨過罷了。”
“成了邪祟以後,它們不僅沒繼續刨食,還以邪祟鬼物爲食,又不曾害過人,甚至還幫過被鬼物襲擊的路人,所以能放它們一碼,就放他們一碼吧。”
“如今這世道,天地萬靈都不容易。”
“況且我也不是沒在它們身上留下手段。”
“要是它們敢繼續刨土或者傷害無辜之人,自然不會留着他們。”
“哇~~”
楊守田剛說完,被他逗弄着的娃娃就突然哭了起來。
然後他一臉無辜地看向了姜玄:
“哭了怎麼辦?好像是尿褲子了。”
姜玄攤了攤手: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養過小孩。”
“要不師伯你帶她去魚江鎮找個婦人給她換條褲子?”
“至於以後,要不等回山後找個人帶帶她,等她長大一些後您老再收她當弟子?”
楊守田聞言點了點頭,“說得有理,那便先去縣城了。”
言罷,他揮手帶着姜玄來到了魚江鎮。
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雲淡日光寒。
次日清晨,打開道觀廂房看着屋外漫天飛雪,姜玄不由呼出了一口薄霧。
“已經十一月二十三了,算算也到了小雪時節,確實也是該下雪了。”
一口冷氣吐盡,姜玄又皺着眉頭看向了飄灑着鵝毛大雪的天空:
“不過看星象,這雪不應該在今天下,更不應該下這麼久,這麼大啊。”
“師祖,您起了?”
也就在姜玄觀星掐指時,路過廂房的李真真走到了他身前:
“楊師祖呢?怎麼沒看到他?”
“我師伯已經回山了,你忙着送那些孩子回家,沒注意到也正常。”
李真真聞言點了點頭,隨後又道:
“那師祖,您要用膳麼?”
“如果要的話,弟子現在去做。”
看了眼被李真真牽着的小男孩,姜玄搖了搖頭:
“算了,你還是先將這些小傢伙送回家吧。”
“至於我,也該重新北上進京了。”
李真真聽到這話,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無奈:
“這孩子怕是送不回去了。”
“早上送他回家的以後,弟子才知道他父母年前就沒了,現在是寄居在他大伯家。”
“只不過他大伯家條件也不好,現在又遇早雪,強行把他留下沒準會害了他。”
“弟子想了想,這道觀只有弟子一人的話也怪冷清的,所以準備收他做個道童。”
“等哪天弟子修煉到道基境了,這小子也能入道的話,就將他收入門牆。”
“想要入道可不容易。”
拍了拍李真真肩膀,姜玄想了想後拿出了一袋靈麥種子:
“這是我偶然間得來了靈麥種子,種下後可得靈麥,不過平時需要《春風化雨術》之類的術法爲它養靈,不然收成不高。”
“有空就在道觀後面開上幾畝地,將其種下去,然後記錄一下靈麥的生長規律。”
言罷,姜玄招呼了一聲正在堆雪人的小狐狸跟小老虎:
“走了,該上路了。”
兩小隻聞言丟下了堆到一半的雪人,踩在鬆軟的雪地上就跑到了姜玄邊上開始繞着他轉。
伸手抱起兩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傢伙,姜玄又敲了敲手上的青龍戒,把房日兔召喚出來後放到了小毛驢的腦袋上。
下一刻,原本縮在牲畜棚裡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小毛驢眯起了眼睛,露出了一副舒坦的樣子。
有了房日兔牌暖身寶,小毛驢覺得自己又行了。
牽着小毛驢走到道觀外,回頭看了眼出觀相送的李真真,姜玄隨即擺了擺手,“別送了。”
“邪修雖然死了,但鎮上的事情可不少。”
“如今大雪忽降,估計鎮上不少人沒做好準備,一個弄不好,這冬天可會凍死不少人。”
“有時間送我,不如給百姓們去做點事,哪怕是詠誦《度人經》防止邪祟滋生也是好的。”
聽完姜玄所言,李真真就在道觀門口恭恭敬敬地對姜玄行了一禮:
“弟子遵命,弟子恭送師祖。”
再次對着李真真擺了擺手,姜玄便在風雪下駕着驢車出了魚江鎮。
出鎮也沒走上多少路,飛在半空中聚攏着雪花的小老虎突然降下了身子,抱着個雪球來到了姜玄身邊:
“小老爺,我們不是要北上麼?你怎麼往南方走。”
“你沒發現這雪來得有點問題麼?”
小老虎聞言突然想到了什麼,飛到高空中轉了一圈後又落到了驢車上,“這雪還真有問題。”
“我剛纔在天上繞了一圈,發現只有魚江鎮周邊二十里地纔有雪。”
“出這個範圍,外邊都是大晴天。”
“是啊,雪從昨夜子時三刻開始下,落下的時候是這麼大雪,今早我們出門還是那麼大雪。”
“昨天晚上還以爲小雪時節是該下雪了,但今早算了算才知道這雪不對勁。”
小老虎聽完露出了一臉好奇,“小老爺,是哪裡不對勁?”
“是有人在做法麼?還是有邪物在鬧祟?”
姜玄聞言搖頭,“都不像。”
“我也算不準到底是什麼事,但到地方就知道了。”
喚出土猖剛準備讓他開路,姜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陣馬蹄聲,隨後一道清脆悅耳的叫喚聲就傳到了姜玄耳中:
“小道士,你好呀~”
回首望去,可不是那曾在秦淮河畔見過的綠衣小姑娘正策馬朝着自己跑來?
跟在小姑娘身邊邁步而行卻又能跟上她的,可不就是那個叫做玉獨秀的清秀和尚。
見到兩者,姜玄索性也不急着追溯大雪源頭了,翻身下了驢車就候在了路邊。
“福生無量天尊,柳居士,還有玉道友,好久不見。”
依舊身穿着綠色衣裳的柳秀兒落到地上後襬了擺手:
“小道士,你說錯了,你應該喚我秀姑娘,然後喊小和尚秀先生。”
“等我以後跟小和尚成婚了,就找個避世的小村子,我給他洗衣做飯生孩子,他就給村子裡邊的小孩子們去教書,當一個教書先生。”
看着說起未來就喜笑顏開的小姑娘,姜玄不由暗中嘆了口氣。
她說得歡喜,但看小和尚的樣子,這未來卻是難實現得很。
“小道士。”
“不對,我姥姥說不能在道士前邊加小字,這樣不禮貌。”
說着,柳秀兒揹着手在雪地上轉了一圈:
“姜大師,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聽到柳秀兒的稱呼,姜玄不由無語。
大師兩字,雖然也是對道士的一種稱呼之一,但卻容易讓他聯想到那些肥頭大耳的和尚,以及前世的某馬姓宗師。
所以他攤了攤手就回到,“貧道年歲本就不大,所以秀姑娘還是喊我小道士吧,貧道不介意的。”
“至於到這裡來。”
說到這裡,姜玄頓了一下,然後指了指落下鵝毛大雪的天空,“這雪來得有些蹊蹺,所以貧道準備去源頭看看。”
“秀姑娘你跟小和尚來這裡是作什麼?”
柳秀兒聞言笑嘻嘻的抱上了小和尚的手臂:
“我姥姥說懸河中有我的機緣,就讓我過來了。”
“我怕我走了以後秀哥哥被秦淮河裡那些狐媚子勾引,就纏着大威禪師讓他答應秀哥哥跟我一起出門。”
“之前我們在江邊尋找機緣,遠遠地看到這邊的雪下得有些不正常,所以就趕過來看看,沒想到遇到了你。”
看着閉眼低頭輕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小和尚,姜玄嘿嘿一笑,“小和尚,你幹嘛不敢睜眼看秀姑娘?”
“你師父天天在花船上喝花酒,但一顆佛心晶瑩剔透,一塵不染。”
“你作爲禪師弟子,卻連看看秀姑娘勇氣都沒有麼?”
小和尚聞言睜開了雙眼,露出了一臉無奈道:
“姜道兄,你用得上幫秀姑娘一起捉弄我麼?”
姜玄聞言剛想出言調侃兩句,卻突然擡頭看向了天上。
本就如鵝毛般落下雪,突然就下得更大了。
“本來還想多跟你們多聊兩句,但看情況是不允許了。”
“貧道得先去處理了這鵝毛大雪,不然雪再下下去,那魚江鎮的百姓就只能背井離鄉,舉鎮搬遷了。”
言罷,他就看向了土猖:
“南邊七裡,前方開路。”
“唯。”
土猖應了聲,隨後就在雪地上開出了一條三丈寬的黃土路。
架着驢車剛走上黃土路,姜玄耳邊就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回頭看去,可不是柳秀兒帶着小和尚也跟了上來?
“小道士,我那機緣不急的,是我的就該是我的,我們跟你一起去。”
姜玄聞言一笑,“那我就代魚江鎮百姓多謝秀姑娘了。”
“還得謝秀先生。”
柳秀兒認真道。
“好好好,等我回去了就傳信漁陽鎮道觀主持,讓他知會百姓給你們兩立生祠。”
柳秀兒聞言難得露出了一絲臉紅,“那倒是不用。”
“我本就沒打算讓那些百姓謝我的。”
笑談間走過七里路,然後那漫天風雪的源頭也隨之落入了姜玄眼中。
“秀哥哥你快看,那是什麼?”
柳秀兒把半個身子靠在小和尚身上,指着雪中形似騾子但渾身雪白,身子還沒幼年狼犬大的小生靈,臉上盡是雀躍之色。
閉目誦經的小和尚也不睜眼,直接就開口道,“應該是雪精。”
“只不過雪精一般都生活在高山雪域之上,也不知道這隻雪精怎麼就來了北河府。”
看着那隻所立之處方圓三丈內沒有一絲風雪的雪精,姜玄倒是有了猜測:
“這雪精應該是剛吞了什麼靈材才成精的。”
說着他就指了指雪精腳邊那隻剩下了根部,但依舊有着靈光閃爍的不知名靈植:
“可惜一株好好的靈植就被浪費了。”
柳秀兒聽到這話卻是搖了搖頭:
“小白騾能吃到那株靈植是它的本事,哪怕他不吃也會有其他生靈甚至邪祟吃,所以稱不上浪費。”
言罷,她又看向了姜玄:
“小道士,你有奴獸袋麼?要是沒有奴獸袋就麻煩了。”
“傳說雪精身上的毛髮是天地雪之精華所凝聚,每落一根到地上就要積一丈雪,要是沒有奴獸袋,那這雪精還真不好處理。”
姜玄聞言點了點頭,“雖然沒有奴獸袋,但貧道剛好有一個煉妖壺。”
說着,他手上就多了一個墨玉色的煉妖壺。
接着他想了想,又把麴酒郎送他的杏花釀拿了出來。
雪精這東西,喜歡看各種神話誌異的姜玄自然知道。
型似白騾,落毛則大雪,喜食酒,見之瑞雪豐年。
這十八字,就是對雪精最準確的形容。
伸手拍開玉質酒罈的封頂,姜玄隨即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杏花香。
杏花鄉中摻雜的糯米香跟酒香,彷彿讓他回到了澤西縣的曲家酒坊中。
回想起當初在澤西縣城牆上的一幕,姜玄不由失笑:
“兩壇絕世杏花釀,貧道真的是一口都沒喝。”
伸手把酒罈放到聞到酒香就跑到自己跟前的雪精前,看着它歡快地將一罈杏花釀飲盡後醉倒在雪地上,姜玄再次莞爾一笑:
“或許回去路上可以跟麴酒郎再討一些杏花釀。”
“這酒,還真是個好東西。”
伸手拍了下煉妖壺將雪精收起,姜玄隨後伸手一抓,三根晶瑩剔透的毛髮就落到了他的手心。
只不過這毛髮好像受不得人氣。
也就在落入姜玄掌心的一瞬間,這些毛髮就化作水汽消散了。
與此同時,天上烏雲無端散盡,有些蒼白的陽光隨着那最後一片落下的雪花同時落到了大地上。
看着枝頭上晶瑩剔透的冰花,姜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也算間接救了一鎮子的人。
雖然那些人不知道,但這種感覺,不差。
“小道士,既然雪停了,我跟秀哥哥也該回懸河找機緣了。”
看着挽着小和尚胳膊對着自己招手的柳秀兒,姜玄笑了笑後開口道,“要不要貧道幫忙?”
“貧道.”
姜玄話沒講完,柳秀兒就開始瘋狂地擺手,“不用不用。”
“我跟秀哥哥可以慢慢找的,不用麻煩你。”
機緣在哪裡,柳秀兒其實早就知道了。
但機緣在她眼中,又怎麼比得上跟小和尚一起共處的時光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