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 47 俗世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以規矩，無以成方圓。
龍陽李家能在大唐帝國延續數百年，不只僅僅是依靠李靈淵的崑崙真人的身份，更多的反而是李家家規的嚴格。李靈淵常年居於崑崙仙境，五十年歸家一次，長年不問俗事，對於他來說只要俗世中李家弟子不斷絕就行了。
至於是富貴，還是窮苦，還要看他們自己的本事。能富貴了，自然是好事，作爲他們的先祖給與一定的庇護，也是應該的。若是窮苦了，也會多加理會。
龍陽城，包括整個龍陽行省，可以說，都是李家的天下。
整個龍陽行省，可謂是國中之國。
在龍陽城，李家，就是帝王。可以對龍陽行省內的官員，百姓，隨意的生殺予奪。
不同的是，李家弟子，卻沒有皇室弟子的嬌貴。
李家家規，李家弟子，包括家主在內，與平民相等。不可仗勢欺人，不可仰仗先祖餘威。違者，趕出李家，死後不可入李家宗祠。
李家子弟在龍陽城內確實低調，少有欺人之事，當然，就算有一次兩次的仗勢欺人，只要事情不大，不鬧到家主那裡，又有幾人敢得罪李家。
李家家規不準李家子弟留戀煙花之地，榮少爺對幽若早已有意多時，便一直想納幽若爲妾，接入府中，反正李府甚大，多出一個女人，也未必察覺的出來。
可是幽若一直都以出身煙花之地，恐李府老爺不準，推搪榮少爺。此語雖有推脫之意，可也是實情，李家怎麼可能讓一個風塵女子進府，縱然是做妾。
所以幽若在聽到榮少爺說出“我父親同意我納你爲妾了”這句話之時，便不說話了。李家老爺說話了，雖然榮少爺的父親不是家主，可也是跟家主同輩的兄弟，這一句話，無異於聖旨。
那邊已有家僕跟老鴇談價了，一口價，不還，李家家僕也沒想過還價，龍陽李家會缺錢嗎？老鴇也只能老老實實的收了錢，看着自己的臺柱子被榮少爺買走。
秦峰看了一眼幽若，道：“那女子好像不怎麼高興。”
蘇晴淡淡憋了一眼，對於這些凡塵俗事不大熱心，也沒回話。
兩人就這麼站在一旁看着李府榮少爺將那個唱曲的幽若姑娘帶走，那個榮少爺臨走時看了秦峰蘇晴兩人一眼，兩人誰也沒往心裡去，事後在房頂上休息了一夜，看了一夜星星。
第二天兩人被喧鬧聲吵醒，聲音來自於下面的煙花巷，先是一陣爭吵的聲音，接着就傳來一陣一個男人嗚嗚的哭聲。秦峰好奇，跳下房檐，見自己昨晚聽曲的玉清閣前蹲坐着一命相貌俊逸的男子，正在嚎啕大哭。
看這男子相貌俊逸，秦峰頓生好感，衣着不俗，頗有一番俊雅氣息，身前放了一個褡褳，鼓鼓囊囊的樣子，看樣子裡面應該是滿滿的一褡褳金錢。
身邊圍了一羣看熱鬧的人，秦峰走到一人跟前，問道：“那個人怎麼了？怎麼拿着一袋錢在哪裡哭呀。”
這人搖了搖頭，道：“哎，本來這個年輕人已經跟玉清閣的清倌人幽若姑娘的關係不錯，據說兩人已經到了私定終身的地步，今天這年輕人高高興興的拿着錢準備給那幽若姑娘贖身的。誰知道，天意弄人，現如今錢是有了，只是慢了一步，昨天幽若讓李府榮少爺接走了。”
又有人道：“那榮少爺我是知道的，雖然說不上是好色成性，但是妾侍也已經添了好幾個。倒是可惜了這一對苦命鴛鴦。”
秦峰道：“我聽說過李家家規的，如果幽若姑娘不答應，榮少爺膽敢冒犯家規，強娶妾侍嗎？坐在這裡乾哭又有何用？不如去李府將人要回來。”
一人不屑道：“李府那麼大，不過多出一個女人，誰能知道，李家家主哪裡有閒心管這等小事。去李府要人？先不說那扇大門能不能進去，進去了你找誰要去？誰又回理會你？”
秦峰不服氣，道：“誰說的，我這就帶他咬人去，我就不信那榮少爺真敢強娶。”
衆人嘿嘿冷笑：“哪裡來的傻小子。”
秦峰受不住衆人的冷眼，大步走到那男子跟前，一把將他提起，道：“一個大男人，坐在大街上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走，我帶着你今天把人要回來。”
男子愣愣的盯着秦峰，好像看傻子一樣。
蘇晴不知什麼時候換回了女裝，站在秦峰身後，道：“你怎麼想起管這等閒事。”
男子盯着蘇晴，眼裡難掩那一抹驚豔的感覺，讓蘇晴頗爲厭惡。
秦峰道：“我是從李府出來的，不能看着他們給李府抹黑。“接着對那男子道：“你叫什麼名字，我現在帶你去幫你把那幽若姑娘要回來，但是如果幽若姑娘是自願的，我也就不管了。”
男子道：“餘東軒。”
秦峰就這麼拉着餘東軒一路跌跌撞撞的向自己記憶中的李府走去，後面跟了一羣看熱鬧的人。
等到了李府門前，秦峰已經不停，身後的那羣人卻不敢上前冒犯李府的威嚴，站在原地遠遠的看着，有人嘲笑道：“我看你怎麼進得去李府大院。”
等秦峰帶着蘇晴、餘東軒兩人來到李府門前，正好有李府的某位老爺回府，秦峰直接將崑崙仙境的門派令牌遞交了上去，說送與家主自然知道來人是誰。門房看秦峰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一時拿不準主意，家主豈是他一個門房說見就能見到的？可是看眼前這人的神態，也是胸有成竹，也不敢多加得罪，若是生了什麼差池也不是自己一個小小的門房可以擔負的起的。
正在門房左右爲難之際，恰逢四房的七老爺回來，這七老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收秦峰做書童的李偉成。
三十年過去了，李偉成已經從當年的翩翩少年成了年近半百的李家老爺，雖然不是正房，但是在李府內說話到也有幾分威嚴。
李偉成聽了門房的稟報，接過門房手中的門派令牌一看，心中一驚，這乃是崑崙仙境的門派令牌，且來人屬於親傳弟子，李偉成暗道：“莫不是老祖的弟子來了？”
李家老祖李靈淵雖然不入俗世，但是威嚴早日積月累的沉澱在了李家子弟心裡，沒有老祖，就沒有現如今的龍陽李家。而作爲老祖的親傳弟子，其身份，在家族可以與家主比肩，且大多時候因爲老祖的關係，家主還要看親傳弟子的意思才行。
突然這麼一位大神前來，李偉成怎能不驚？急急忙忙的走到秦峰跟前，對着秦峰的背影道：“請問，可是我家老祖的弟子？”
餘東軒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裡，秦峰、蘇晴來人倒是相當淡定，打量了李府周圍的環境，秦峰轉過頭來，看到李偉成，記憶中那翩翩少年依稀想起，心中頓時有了一種感慨。
秦峰這些年的變化不大，但是李偉成對於當年那個書童早已開始淡忘，只是依稀記得當年有那麼個人，但是模樣早已模糊不詳了。
秦峰怔怔道：“少爺，可還記得我？”
李偉成眉頭微皺，想了好久纔想起記憶裡的那個跟隨過自己的那個書童，道：“你是秦峰？”
秦峰道：“是我，我回來了。”
李偉成呼了口氣，道：“三十年了，我已經老了，你還是那麼年輕。人這記性也不是很好了。”
兩人一陣唏噓。
李偉成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只知道貪玩的少年，在他眼裡，雖然與秦峰相識，但已經是三十年的事情了，誰知道這三十年中兩人會有什麼變化。當年的那個小小書童已經成爲可以跟家主平起平坐的崑崙親傳弟子，而自己則不是李家的一個管事，還不是什麼要職。在外人眼裡看來雖然風光，到裡李府，有時候卻要學會低頭了。
一邊連忙將秦峰請進了李府，一邊找來了自己的親信長隨去告知這一任的家主，李平。
站在遠處觀望的那羣人，看到秦峰居然被李府的老爺恭恭敬敬的請了進去，具是一陣目瞪口呆。
上一任家主李武峰已經在十年前去世，現任家住李平，算是李偉成的族弟，正值壯年，三十餘歲。當年秦峰離開的時候，李平估計才七八歲。
李偉成貌似不經心的問了秦峰的來意，得知與老祖無關，只是下山遊歷之後，便不在多問。秦峰又把蘇晴和餘東軒兩人介紹給他認識。沒有說蘇晴是真人，只是說是自己的師姐，一同下山遊歷的。
當秦峰說起餘東軒的事情的時候，李偉成只是表示，那個榮少爺是二房長子，全名李盛榮，然後便以具體事宜還需向當今家主李平請示。
三十年未見，秦峰感覺李偉成老了很多，世故了很多，人也陌生了許多。秦峰依稀記得當年李偉成對自己說的那三兩句的戲言。
“睜開眼來，一個女人而已，你怕什麼。”
“看你那熊樣，一個女人把你怕成這個樣子。”
往事已盡，如今自己已經邁入結丹境，縱然無法晉升真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也還有兩百餘年的壽命可活，而看眼前這李偉成，或許四十年後，便已經化爲一捧黃土了。
秦峰忽然覺得就在自己跟前的李偉成，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彷彿兩個人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
察覺到秦峰心神不寧，蘇晴以神念正其心神，柔聲道：“想什麼呢？”
突然一個柔和的女聲在自己的腦海中想起，秦峰輕笑道：“沒什麼。”
腦海裡卻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楊婉妗。還有那一句，五百年後再見。
再見，或許是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