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北條信?”蘇夏至腦子裡飛快地在記憶裡搜索着……
“是的。在下北條信。”北條信雙手撐地俯身行禮道。
“進來說話。”蘇夏至心裡一動,掃了眼正與與貓小白麪面相覷圍觀的衆人,她轉身回了院子。
走到紫藤花架下,示意跟進來的花姑娘坐下,蘇夏至開口問道:“你不是平家的人嗎?怎麼跟着源家的使節到了大梁?”
北條信腳步頓住,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蘇夏至,片刻之後他才沉聲問道:“太君爲什麼會知道這些?”
“現在是我在問你。”蘇夏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北條信是個高挑有力的青年,他還是個地道的武士,對於將武士的名譽看得比信命還可寶貴的武士階層來說,他確實做了一件被人瞧不起的事:從平家投奔了源家。
這是他心心念唸的結。
他的反叛不是因爲殘酷的戰爭,而是因爲他的父親醉酒拔刀殺了他可憐的母親,而平家的人爲了掩飾他父親的醜行,反而說是他母親不守婦道勾引了不三不四的男人!
北條信是被母親一手帶大的,從小在他的心裡,唯一的親人便只有母親。而他從小到大唯一的理想就是要讓他瘦弱的母親能夠享福,穿上錦緞的衣裳,吃上白白的大米飯……
他眼睜睜地看着母親一次次地被偶爾回家的父親打的鼻青臉腫,甚至在扶起那個喝得醉醺醺的畜生的時候,被他用刀刺穿了腹部!
他父親的刀刺進母親的腹部,而後用武士切腹的刀法橫着切開,隔着老遠他也看見母親用驚恐的目光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那柄武士刀,口中大口大口的涌着鮮血……
北條信哭喊着撲向母親,手裡還拿着一隻裝了大米的瓷碗。那是母親打發他去向外祖父家去借來的,就爲了給久不回家的父親做一碗熱氣騰騰的大米飯……
和父親一起回來的武士攔住了他,然後將他打暈丟在了屋裡的地板上。
醒來的時候,他聽見父親正在用悲愴的聲音訴述着他殺了妻子的原因:她打發了信出去,而她自己在家裡做那不可告人的齷齪事,所以我殺了她!
這樣的謊言連外祖父都給矇蔽,那個單純的老人滿懷羞愧的在女婿面前跪下,只說沒有教導好女兒……
一切都是謊言!是他父親昧着良心信口說出的謊言!
被關在屋裡的北條信紅着眼沒有吱聲,他知道父親在部隊中是一名嗜殺的武士,很得將軍的重用。而他自己不過是個沒有長大的毛頭小子,他的話在那些人面前是不足爲信的。
忍了兩天,終於給北條信等到了機會,在那個曾經被他稱作父親的畜生再次喝的醉醺醺地倒在檐下的時候,他異常冷靜的,用那個畜生殺死母親的手法殺死了他!
北條信切斷了他父親腹部的腸子,用的刀也正是殺死母親的那柄。
……
“他做了違背武士精神的事,我殺死他,如此我曾經效力的平家就再也容不下我,所以我只能去了源家……”
用不熟練的大梁話去解釋這些,對於北條信來說是件很費力的事。
而說起母親那個可憐的女人,他的心還是痛的厲害:“我……母親是個好女人……她不該那樣死……”
“我想給她養老……給她吃大米飯……讓她也像那些大人家的夫人那樣穿美麗的衣裳……”
北條信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未落淚,只是兩隻眼睛都是血紅的。
於是他便瞪着這樣一雙血紅的眼睛緩緩地擡頭望向蘇夏至:“我用武士至高的榮譽起誓: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我信。”蘇夏至輕輕地吐了口氣,頗爲艱難的點頭。
這故事不管用大梁的話來講,還是用倭人自己的話去說,都不是一個輕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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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至今,不分內外,女人的路都是一樣的艱難!
“可我還是不明白這些和你學做掛麪有什麼關係?”顏夕端了茶出來,只給客人倒了一杯。
蘇夏至對着北條信一擡手:“請。”
“是。”北條信腰背筆直地點頭,而後坐下,卻並未去碰那盞茶:“太君你說的對,我們的百姓都恨透了連年的戰爭,所以我們的問題不是有多少掛麪而是趕緊讓戰陣結束。”
“若是戰爭的結束是勝負來判斷的,那麼,我希望我現在的主公勝!”
源家勝了,平家就會敗落,那他那個以武力強大殺人不眨眼的父親便也會跟着敗落,而且一輩子只能做敗軍之將,這是對一個武士最大的羞辱。
他,北條信,就是要讓那個殺了他母親的畜生一輩子都體會羞辱的滋味!
“在戰鬥中,吃不飽肚子的武士是沒力氣打仗的……”北條信再次起身,跪在地上,以頭觸地:“所以,請太君教我掛麪的做法,這樣方便的食物是很方便在行軍中使用的,只要我們勝利了,那戰爭才能儘早結束。”
以殺止殺,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
而成王敗寇,這纔是最後的結果。
蘇夏至一手扶在石桌上,兩眼微闔,她在思索着。
在已知的記憶裡,掛麪要比現再晚一些傳進日本,而最終,它也確實是在行軍打仗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的。
因爲掛麪易於成熟,吃了又能有很好的飽腹感,這讓擁有了掛麪的一方軍隊幾乎可以說是擁有了一樣致勝的法寶。
“我可以收下你。”許久之後,她睜開眼對着北條信輕聲說道:“我收下你並不是爲了成全你給你母親報仇,而是想讓更多的女人不要再死去父親,兄弟,以及丈夫……”
北條信跪在地上仰望着她,眼神裡盡是迷茫之色。
“你只看到了你母親的悲哀,可在戰火中的每個人都是悲哀的,尤其是女人。”
蘇夏至起身,示意小武扶起地上的北條信。
男人們爲了榮耀可以血戰沙場,可女人卻要承擔戰陣的後果。
她們要賣力的養家餬口,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一個家,而往往就是拼了命的勞作,女人依舊是吃不上一餐飽飯,往往等不到丈夫回家的那一天,她們便已經孤苦的死去……
戰火,燒的是男人血,要的,卻是女人的命!
“你的父親確實該死!若有一天,戰陣結束,你,也學會憑着今天我教你的技能而飛黃騰達,那個時候,我請你記住今天的話:善待那些敵人的女人……”……
北條信被蘇夏至安排到了麪館裡學藝。不只是學些抻面技術,還跟着大師傅學些了幾種醬類的製作。
三個月後,他告辭離開,去追趕在南方的同伴。
終於在快到大梁沿海邊界的地方追上了遣樑使一行,伴着與大梁皇帝陛下有了秘密約定的吉秀田豐東渡,幾年之後,最終吉秀田豐統一日本,結束了長達一百多年的戰亂!
而在吉秀田豐取得勝利的慶功宴上,北條信是被特別重視的一位。
正是他在大梁帶回去的掛麪和醬,在後來的行軍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而那些醬類到了日本也有新的名字——味增。
它甚至影響了後世日本的飲食。
北條信在離開大梁帝都的時候,特意去向蘇夏至道別:“此去,路途遙遠,也許今生無緣相見。”
他雙手將那柄跟了他幾年的武士刀雙手捧到她的面前:“太君,我將盡我所能保護那些弱小的女人,讓她們不要死的像我母親那樣悲哀。”
……
閔嵐笙去了南方後沒幾天,小胖子便跟着閔家的車隊來了帝都。
如今立在蘇夏至身前的,已經是個一表人才的青年,陳冠西長大了!
望着眼前這個已經脫了稚氣的青年,蘇夏至只有感嘆時光飛快,日子太不禁混……
“大熱的天兒,你怎麼還親自跟着來了?”
又是西瓜,又是涼茶,都給推到小胖子的面前,蘇夏至眉眼帶笑:“吃西瓜,井裡鎮着的,你那幾個妹妹就愛吃涼的,姑姑一早買了就泡在井水裡,現在吃着正好。”
“姑姑,您也吃!”挑了塊最大的,陳冠西借花獻佛很會來事兒,先舉給了蘇夏至。
“我家夫人不能吃這個。”怕蘇夏至管不住自己,顏夕趕緊接口道。
“哦?”小胖子瞥了她一眼,瞅着眼生,忙點點頭,也不問爲什麼,徑自把那塊西瓜給啃了。
一連三塊西瓜下了肚,他身上的汗也落下去些,用手在滿是西瓜汁的嘴上一抹,還不等說話,馬上就引來了蘇夏至的一巴掌:“你說你啊,都長這麼大了,怎麼還是不知道乾淨?洗爪子去!”
“哎呦,忘了是在您這裡了!”小胖子嘿嘿一笑,起身去了廚房洗手。
不大會兒功夫,他拿着塊大手帕一邊擦着手,一邊往外走:“姑姑您看,爲了怕您嫌棄我,出門的時候我特意帶了幾塊這個東西,結果見了您還是給忘的一乾二淨!”
“不過啊,我知道姑姑您是不會真嫌棄我的,大小您就喜歡我!嘿嘿!”
小胖子說着話,一屁股坐到蘇夏至身邊的小板凳上,仰着臉望着她,只是笑。
“貧嘴!”蘇夏至拿起桌上的大芭蕉扇,不緊不慢地給他扇着:“你怎麼自己過來啦?你家的買賣不做了?”
“有掌櫃的看着呢,用不着我老盯着。”小胖子不敢託大,趕緊從她的手裡把蒲扇接了,反手給蘇夏至打起扇來:“姑姑,我那幾個妹妹呢?怎麼一個也沒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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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有人爭論麪條的原產地問題,甚至連俺身邊都有人對俺說:意大利麪就是就是意大利人發明的~
甚至還有人寫過文章,說什麼洋人的麪條有加了雞蛋啥的,中國的麪條有嘛?
俺只能笑着說:我國對面條有記載的時候大概是西漢時期,現在據說找到了更久遠的證據。
而對於那些說中國的麪條就是傻乎乎的麪條,比不上洋人的麪條的時候,俺只想說我們的伊府麪你吃過嗎?
……
寫前面的這些章節,目的就是一個:麪條是我們的!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