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在書院裡學習的學子與蘇夏至在她的麪館裡心平氣和地談論着要如何說別人的閒話才更優雅些這個問題,如此不倫不類的討論讓閔嵐笙聽了腸子抽筋只能保持面癱的姿態。
見衆人已經基本認同了自己的看法,蘇夏至才慢悠悠地往自己做的隔間裡走去:“你們的知縣大人只有我一位娘子,以後不要胡亂猜疑了,我不愛聽!”
這纔是她想說的重點……閔嵐笙默默地低頭,粉脣勾起偷偷一笑。
夥計把東家點的幾樣東西擺在了飯桌上,蘇夏至看了看湯色把裝在木碗中的麪條分辨放在了閔青蘭和閔嵐笙的面前,又把口上繫着麻繩的小酒罈提了過來,往外倒了三碗米酒出來先遞了一碗給閔青蘭:“嚐嚐,很補的!”
“我不太能喝酒。”閔青蘭見那麼一大碗東西擺在自己面前,忙搖了頭。
“這東西叫酒,其實就是醪糟,糯米做的,只有咱們這裡能喝到這種的口味的呢,不上頭!”
麪館纔開張的時候天氣還冷,店裡的茶水便是與衆不同的大麥茶,現在已經進了夏季,光吃湯麪都會吃的大汗淋漓,再喝滾燙的大麥茶就會熱上加熱,汗流浹背的很不舒服。
於是蘇夏至便適時地換上了自制的醪糟甜酒,與常見的加熱飲用不同,她是把發酵了的醪糟放到了水井裡鎮着,現在喝着是涼絲絲甜滋滋的舒爽!
“好喝!”端起碗來小嚐了一口的閔青蘭馬上就喜歡上了這種酸中帶甜又涼絲絲的感覺,一口氣將碗中的甜酒汁喝了個精光,只剩了碗底發酵了糯米粒。
“再來一碗?”蘇夏至兩手搬着個小酒罈望着閔青蘭,眼睛亮晶晶的。
“那就,再來一碗。”閔青蘭一手攬着樂樂,只剩了一隻手吃飯確實不方便。
又給大姑子姐倒了一碗米酒之後蘇夏至才坐了下來,回手端起自己面的酒碗往脣邊送去。
一隻素手伸了過來,直接將那碗眼看就到嘴裡的米酒截了去,閔嵐笙將冒着熱氣的湯麪送到娘子手邊,眼睛望了她圓鼓鼓的肚子一眼,然後開始動作優雅的吃麪。
只是吃麪這東西就沒法吃出個優雅的吃相來,在蘇夏至西里呼嚕地將自己那碗麪吃光之後,她扭頭望向秀才,見他正似模似樣的用筷子挑着幾根麪條細嚼慢嚥,而碗裡的麪條才吃下去一半。
蘇夏至無語的搖搖頭,心道:吃個飯,這是有多累!
“知縣大人。”最先開口的那個不修邊幅的年輕人已經吃完了飯,此時他走到閔嵐笙就餐的隔斷外面對着他行禮道:“學生十分仰慕安小姐,聽聞知縣大人也曾經與學生一樣,不知這事是真的麼?”
我擦!蘇夏至扭頭望向這個年輕人,在他的臉上仔細的看着,她覺着這廝有點面熟。
大庭廣衆之下,說起了這種事情,他一個毛頭小子頂多會被人笑話是個愣頭青,再說喜歡佳人本來就是一樁風流雅事,而這事要是扣在閔嵐笙這個才上任的縣令身上可就不能好聽了,最起碼也會讓人覺得他是個風流成性的東西!
蘇夏至心裡有點明白了:這個人就是針對秀才來的。
如此尖銳刻薄的問題讓麪館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端着小菜才從後面出來的夥計一看這個局面,馬上又扭頭去了後面。
身前站着一個大活人彷彿並未影響了閔嵐笙的好胃口,他慢條斯理的將一碗麪吃完,又將碗裡的底湯喝光,桌上的小菜每樣都嚐了幾口之後才放下了筷子。
從袖籠中抽出帕子擦了嘴和手,才緩緩的擡頭望向一直躬身立在自己身前的年輕人:“你開口便叫我一聲‘知縣大人’可見你是知道本官的身份。”
“如今你身上未有功名,我是官,你是民,你見了本官爲何不跪?”
嗯?坐在旁邊一直準備衝出去保護相公的蘇夏至扭頭用水汪汪的眼睛無比崇拜的看着秀才,只覺得他裝模作樣的表情真是美的一塌糊塗啊!
閔嵐笙目不斜視,只用餘光看到了身旁娘子的表情,不禁心中一笑:傻娘子啊,爲夫若是連這樣的小事都抵擋不了,還出來做的什麼官……
“學生失禮了!”既然已經被知縣大人明白的指出了自己失依的地方,那彎腰站了好一會兒的年輕人只好撩袍子跪在了閔嵐笙的身前:“還望大人恕罪!”
“嗯。”閔嵐笙寬宏大量地點了頭,卻並不叫對方起身,他自己則扶起了蘇夏至之又伸手扶了閔青蘭一把,三人先後往外走去。
“大人,您還沒回答學生的問題呢!”眼看着幾個人施施然地朝着門口的馬車走去,跪在地上的年輕人扭着身子追問道。
“我仰慕的女子從始至終只有我娘子一人,以後不要胡亂猜疑,我不愛聽!”臨上馬車前閔嵐笙沉聲說道,連說話的語氣都與蘇夏至如出一轍!
“哈哈!”馬車駛出了夫子街,蘇夏至終於繃不住勁笑出了聲,要不是大姑子姐也在馬車裡,她真想抱着秀才剝光了他好好慶祝一番。
“秀才,你剛纔說的話我很愛聽!”她得意地說道。
閔嵐笙臉對着窗外,緊閉了嘴脣一言不發,連脖子都染上了紅暈。
心道:這個厚臉皮的,等姐姐不在的時候,一定要按到炕上好好收拾一番纔會老實。
此時坐在車廂裡的閔青蘭如坐鍼氈,夾在甜甜蜜蜜的二人中間,她自己都覺着自己礙眼了!
“唉……”車外緩緩退過去的樹木生的鬱鬱蔥蔥,正是一年裡最好的時候,眼見着弟弟與弟妹的琴瑟相諧,閔青蘭有點感嘆起來: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高越吃飽喝足從後面跑了出來,一問站在門口的二哥才知道知縣大人和夫人才走,。
他站在門口拍着有點吃撐了的肚子對着裡面叫道:“小安子,快點兒,咱哥倆還得走回去!”
“我今年十八了。你多大?”小廝收拾了賬冊收手抱着個小包袱走了出來,聽見他喊自己小安子不禁皺了眉。
“我……虛歲二十。”高越邁開大步走的飛快,眼珠子一轉就開始胡說八道。
“哦,看着不像呢。”小廝爲人老實本分,高越說了個歲數給糊弄他,他沒多想就信了:“我還以爲你比我小呢。以後要叫你一聲哥哥了。”
“咳,咱們兄弟倆沒那麼多事,你說是吧兄弟?”高越忍着笑說道。
“嗯。”小廝笑着點頭,心裡覺着高越人挺好說話,跟着安大人也沒什麼架子。
一行人先後回了縣衙,蘇夏至看了看已經躺在閔青蘭的懷裡睡着的樂樂,便對着她說道:“你們先回去吧,別讓嬌嬌在家等急了。”
“你呢?”閔青蘭惦記着大女兒早就想走了,就是一直不好意思開口。
“你們坐咱家的馬車走,我和秀才晚上僱車回去。”縣衙的後宅現在空着,幾間屋子裡大多空着,蘇夏至想歸置出來也好讓秀才有個歇息的地方。
“那成,你也別太累了,晚上早點回。”閔青蘭抱孩子帶着小廝上了馬車先行離去。
後院裡只剩了蘇夏至一個人,她一邊挽袖子,一遍將所有的房門和窗扇都打開放放屋裡的味道。
這些屋子都已經幾個月沒有住人,一進去就能聞見一股子潮氣。
裡裡外外翻了個遍,她也沒找到一把掃地的笤帚,於是便出了側門往趙主簿待的那間屋子走去,想看看他屋裡有沒有。
離着屋子挺遠就聽見從屋裡傳來了一陣嘁嘁喳喳的吵吵聲,蘇夏至放輕了腳步走了過去,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直愣起耳朵很不像話地偷聽起來。
只聽了幾耳朵她便躡手躡腳的退了回去。
屋裡爭執的正是閔嵐笙才吩咐下去的事情:弄清平縣實際的人口到底有多少。
而幾個人時高時低的話語如今聽着卻是有點刺耳,高的時候是說這活兒根本無從下手沒法幹,低的時候就是大家罵知縣大人心太黑,一上任就派了這麼難辦的差事給他們……
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你要做成點什麼事,其過程總是要有人罵的。
蘇夏至並不糾結這個,也不打算把自己聽到的事情傳閒話給秀才,她又偷偷摸摸地去了前面的大堂。
只是她才往屏風後面一站,還未看清大堂裡的情形,閔嵐笙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進來吧,這裡沒人。”
“呵呵!”蘇夏至擡頭望了望黑漆漆的屋頂小聲嘀咕道:“能有人麼,都在後面罵你呢……”
“無聊了吧?”聽到娘子小聲的嘀咕閔嵐笙並未在意,依舊伏案寫着什麼,頭都不擡:“茶是新沏的,這茶盞只有爲夫一人用。”
蘇夏至雖然沒有潔癖,確是有自己的一套生活習慣。她一直不習慣自己使用的東西被別人觸碰,當然,秀才除外。
“高越呢?”偌大的縣衙大堂上只有閔嵐笙一人,儘管現在才過了晌午,真是陽光充足的時候,蘇夏至已然覺得這堂上陰森森的。
“到門房當差去了。”六部的典史都被閔嵐笙打發了去做摸清平縣人口的事情,現在要是來給打官司的門口連個會寫字的差役都沒有,他只好把認得幾個大字的高越指派出去。
“爲夫這官做得可憐吧?”閔嵐笙突然停下筆,側身在蘇夏至的耳邊小聲問道。
“可憐!”蘇夏至撇着嘴重重的點頭:“可我覺得我更可憐!”
“怎麼說?”閔嵐笙一揚眉。
“高越明明是拿的咱家的工錢好吧,他竟然給朝廷去辦差了,你說我可憐不可憐?”
------題外話------
草稿~
先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