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茂昌記送了貨,蘇夏至收了貨款銀子,又在鎮子上採買了一些物品後纔回了村子。
如今有了把式叔的這架騾車,來來去去的方便了很多,蘇夏至也覺着春耕開始前有些事要趕緊的去做了。
騾車停到了學堂的院門外,蘇夏至一下車就能聽見從裡面傳出的嘁嘁喳喳說話的聲音。
推開虛掩的院門,圍着廚房的門口擺了幾張飯桌,掛麪作坊裡的十幾個人正坐在小板凳上吃飯,一邊吃一邊閒聊着。
見蘇夏至從外面進來,那幾個人忙放下了碗筷要起身。
“都坐着別動。”蘇夏至揮了揮手,直接進了廚房。
六嬸子和新來的婦人正忙着把剛出鍋的雜糧餅子往笸籮裡撿,大柴鍋裡剩下的五花肉燉白菜還冒着熱氣。
“秀才家的,你也沒吃飯吧?嬸子給你拿碗去。”六嬸子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拿了一副碗筷給她。
廚房裡的一切用具都是新添置,瞅着都透着趕緊。
“我回去吃。”蘇夏至只接了筷子,從大鍋裡夾了一塊肉放在口中細細的嚼着,而六嬸子和新來的春水娘則一起緊張地望着她。
“好吃!”嚥下嘴裡的食物蘇夏至笑着說道:“您二位辛苦了!”
聽到她的誇獎,六嬸子和春水娘同時長出了一口氣,頓時覺得如釋重負。
兩個人同時開口說道:“這算啥辛苦,不過是煮幾個人的飯食。”
“別老給大夥兒吃雜糧餅子,我今天又買了兩袋米,換着樣兒吃。”蘇夏至又從笸籮裡掰了一小塊雜糧餅子嚐了嚐,感覺還算鬆軟。
“以後用多少米麪菜肉都到新來的小安子那裡去報個數,我把賬本交給他了。”
“啊?”六嬸子疑惑地看着她,見蘇夏至也在笑模笑樣地望着自己,便只好點頭應道:“好嘞。”
只是她心裡仍不免有了疑問:到新來的後生那裡去報賬,不就是說那個後生就是我們的賬房先生了?那豈不是我們這些人以後都得聽他的?
六嬸子弄不清賬房和管家的區別,但從小廝一來便得了蘇夏至重用這事來看,這孩子應該是有來頭的。
“主子。”蘇夏至從廚房一出來,就看見小廝正在門口規規矩矩的站着候着自己。而坐着吃飯的幾個人也都在目不轉睛地盯着小廝看。
“用飯了?”蘇夏至對着小廝點點頭,示意他跟着自己進了正屋。安逸正一個人坐在書案後面拿着一個雜糧餅子細嚼慢嚥。
兩個人點了頭,安逸並未起身。
而蘇夏至則坐到了新買的桌子後面,像個學生一樣的望着安逸:“安先生,收了多少學生了?”
“嗯……”安逸仰着頭盯着屋頂算了算,然後說道:“交了束脩的有五個娃娃,還有七八個娃娃是家裡的大人跟着過來打聽的,我也摸不準他們會不會來。”
“會來的。”蘇夏至用肯定的語氣說道:“以後不只是村裡的男娃娃,那些女娃娃也會來讀書的。”
“而且不只是山下村,我想,用不了多久,旁邊的村子裡也有有人過來求學的。”
“嚯!這麼多人啊!”安逸放下手裡的食物和筷子,他出身書香門第,從小耳濡目染的都是行住坐臥的規矩,已經很自然的就能做到食不言寢不語的。
如今面對的蘇夏至說話,他便停止了進食。
“你還是先吃飯吧,我有事和小安子說。”學堂的事是可以慢慢去做的,而有些事是必須馬上就安排好的。
蘇夏至做事還如同她上一世一樣,講究個輕重緩急。
“主子,您說吧。”
“小安子?他是小安子我不就成了大安子了?我怎麼聽着這麼難聽啊。”安逸看着蘇夏至嘀咕道。
“你快吃飯吧,人家小安子才幾歲啊,你都多大歲數了?好意思和人家排着麼!還大安子?你看看瘦不拉幾的模樣,大排骨還差不多!”
蘇夏至橫了他一眼,噎得安逸沒了話,只能拿起半個餅子堵住了自己的嘴。
小廝聽見舊主子被新主子一頓的搶白也不好插嘴,只能兩手揪着袍子揉搓着。
“這袍子太難看了,你是多怕冷啊,穿的這麼厚!”小廝的身子還未完全長成,如今身上套了這麼一件年歲大的人才會穿的樣式的棉袍,就顯得過於的暮氣沉沉了。
“我們原來住的那個屋子牆皮太薄,屋裡又沒有火盆,不穿厚點人都得凍病了。”袍子是安逸挑的,當時守誠就說太難看,他只怕守誠身上冷,至於別的,安逸確實沒想過。
見他不老老實實的吃飯居然又插了嘴,蘇夏至不禁扭過頭去細細的打量起安逸來,這一細看才發現這廝竟滿臉都是已經快好了的小傷口。
“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蘇夏至皺了眉。
教書先生不同於旁的,怎麼也得講究個穿戴乾淨樣貌清爽,現在安逸這臉細看之下花瓜似的,也難怪她預計上午應該能收十來個孩子,而最後才收了五個!
“我媳婦抓的。”說起臉上的傷,安逸不以爲恥反以爲榮,看着滿臉臊得紅蘋果似的小廝,笑嘻嘻的說道。
真不要臉!蘇夏至在心中暗罵了一聲之後終是面無表情的說道:“這話也就到我這裡了,安先生,你現在是教書先生了,不能張嘴閉嘴的什麼都說。”
“那我說什麼?”安逸莫名其妙的瞅着蘇夏至。
“你可以說你的臉癢癢,自己在牆上蹭的!反正你臉皮也厚!”蘇夏至慢悠悠地說道。
“呵呵!”安逸被她說的心裡一堵,隨即馬上就又恢復了常態:“成,您現在是我的東家,您讓我說什麼我就說什麼,只要您對我家守誠好點就成!”
兩個主子互相看着不順眼,小廝夾在中間很爲難。
好在兩個主子都不願意爲難他,因此見安逸說話服了軟,蘇夏至便不再廢話:“寫個書目吧,孩子們開蒙該學什麼書,你把書名寫下來,明兒我去平縣就買回來了。”
“到時候,你要和孩子們說好,愛惜這些書,等他們學會了,別的孩子還是可以用的。”
過去書籍算是比較貴重的東西,除了讀書人,一般的人家一年也就買本官府出的黃曆,鮮少有人會去買本書看的。
一本書,反覆的利用,可以讓幾個孩子受益,這女人的點子當真不錯!安逸暗暗地點了頭,心裡對蘇夏至也是佩服的。
“我等下就寫。”他開口應道。
“嗯。”蘇夏至又轉頭對小廝說道:“把你登記的賬冊拿來給我瞅瞅。”
“是。”小廝聽了她的話連忙跑去了旁邊的屋子,片刻之後便捧着賬冊和才收的束脩銀子走了進來。
蘇夏至接了賬冊打開,只有半頁的內容,倒是記的清清楚楚,而且每筆交來的束脩後面還按了手印!
“有人教過你?”蘇夏至擡頭看着他問道。
“過去在平縣的時候,我與公子也曾在安府的別院住過一段日子,那時府裡的一應開銷進賬便都是我記錄的,這些都是跟安府的賬房先生學的。”小廝輕聲回道。
“難怪了。”蘇夏至合起賬冊對他說道:“以後你還做這個。”
“記賬?”小廝追問道。
“先記賬吧,跟着我熟悉一下咱這裡的情況。剛纔我纔買回了一些物品,如今都在院子裡堆着,等六嬸子她們向你報了數目,你在看着她們入庫。”
“哦,西屋現在就當庫房用着,以後她們做飯用的食材,你也要記下的。”
“是。”小廝認真的聽着蘇夏至說的每一句話,最後點頭應道。
“外面我會把你記賬的事告訴大夥兒,你好好幹,多用點心,爲我把住了家,就像你今兒早晨搬家那樣的,多替我算計着。”
山下村如今半個村子的人都在靠着自己吃飯,一切都要精打細算才行,所以小廝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
怕他不知道自己擔得責任有多重,蘇夏至特意又囑咐了他:“過日子,精打細算才能長久……”
“是。”小廝把她的話都聽到了心裡,自然明白她說話的意思,沒想到自己一來主子便把這麼重的擔子交個了自己,小廝接得誠惶誠恐!
他告訴自己:主子現在是把你當人看呢,你可一定得幹出個人樣來,不能丟主子的臉!
“快去吃飯吧,涼了就讓六嬸子給你熱熱。”說完了話,蘇夏至站了起來:“明早吃了早飯和我去平縣。”
“去平縣?!”安逸和小廝異口同聲的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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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們來說,有着安懷遠的平縣是萬萬去不得的,因爲趕他們出安府的時候安老爺說了:“別讓我在眼前見到你們……滾得越遠越好!”
“是怕安舉人?”已經走到門口的蘇夏至手扶着門框問道。
“小小姐也警告過我的,說讓我和公子走的遠遠的,不要惹老爺生氣,否則她就會對我們不客氣……”想起被趕出安府時捱得那一頓板子,小廝現在還心有餘悸,說話都不禁哆嗦了。
“呵呵!”蘇夏至輕笑一聲:“你現在我閔家的人,我倒要看看那個爛酸梅憑什麼敢動你!”
原本小廝不提安靜還好,偏偏這個小青梅就是蘇夏至心裡最擱不下的人,尤其是憑着女人的直覺,她發現安靜對秀才很有點意思之後,她便看安靜更加的不順眼!
“我在平縣的夫子街買了幾間門臉,還未曾去看過,明兒咱們就去那裡。”清清冷冷的撂下一句話,蘇夏至挺胸擡頭的走了出去,如同一隻鬥雞一般!
安逸與小廝直勾勾的看着她氣洶洶地走了出去,兩個人才對視了一眼:“夫子街,不就是老爺開書院的那條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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