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菩提庵請回《普門品》,小廝和安逸就開始沒日沒夜的抄寫,除了年三十晚上兩個人一起包了頓羊肉餡的餃子,平日吃飯都是簡簡單單的煮一個菜再蒸幾個雜糧餅子。
蘇夏至雖然又給了小廝一兩銀子,但主子現在的身子只能靠吃藥調理着,所以儘管手裡有錢,小廝也是絞盡腦汁地算計着省錢。
節前他給主子添置了一件緞面的棉袍子。
那幾天連着下雪,他們兩個又買不起太多的柴火,屋裡連個火盆也沒有,小廝怕把主子給凍出病來,便咬牙給他加了一件棉衣。
就爲這事兒安逸和他發上了脾氣,足足的鬧了一天,人和瘋子一樣的,讓小廝又急又氣又心疼!
因爲單單隻給自己買了棉衣,安逸是死活不肯穿,逼着小廝自己穿上,要麼就再買一件。
小廝舍不得把錢花在自己身上,只能哄着他好歹穿了袍子。
哪知主子是犯了瘋病了,非但不穿上那件袍子,還開始脫身上穿的衣衫,並哆嗦着問他:“你到底聽不聽爺的話了?是不是現在你歸了閔家爺就管不了你了!”
看着只穿着裡衣的主子一邊說話一邊直抹清鼻涕,小廝心裡都快急死了,再聽見他混不講理的話,小廝心裡也氣他不懂事,因此說話也重了些:“爺都知道我現在是歸了閔家了,就別再說這話,現在身子是您自己的,您要糟踐誰攔得住!”
“好,守誠,你行!爺管不了你了是吧?那爺也不用你管!”
小廝的話刺得安逸心疼!他自問自己是個薄情寡性沒心沒肺的種,活到現在,除了在閔嵐笙身上犯過癡他還沒對任何事情上過心。
如今他是真對小廝動了情,他喜歡守誠,喜歡到願意爲他做一切,可偏偏那個東西就不領情!
安逸越想越氣,再看着小廝對自己板起的面孔,他身子不受控制的哆嗦着,不是冷,是氣得!
一雙狹長的鳳目眯縫起來成了一條線,安逸微揚的頭,從眼縫裡死死的盯着小廝,一雙瘦的見骨的手掌利利落落地把自己扒了個精光,赤條條的擡腿就往門外走。
小廝先是被他的異乎尋常的動作給駭得直了眼,隨即才驚覺他要是這麼光着屁股跑到外面的冰天雪地裡,非得給活活凍死!
“安逸,你瘋了!”小廝倒退着走到門口,回手將門閂拴好,然後用自己的身子往門前一堵對着他喝道:“不許出去!”情急之間竟直呼了他的名字。
“讓開!”安逸輕易不發脾氣,出了安府的這段時日他與小廝相依爲命,平日的生活都是小廝盡心盡力的在照顧着他,他感恩戴德,對小廝是又敬又愛,哪裡捨得和他發火?
今兒看着他對自己大呼小叫的真是翅膀硬了,連自己話裡的好賴都分不出,因此安逸是發了邪火。
“不讓!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否則我是不會放你出去的!”好不容易把這個半死不活的東西給救活了,現在爲了一件棉袍子,他竟擺出了和自己拼命的架勢,小廝也傷了心,橫眉立目的與主子拉來了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呵呵!”安逸輕聲笑了笑,細長的一雙大眼眯成一條縫,眼裡精光一閃像只見到了獵物的狐狸精!
看得氣勢洶洶的小廝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心裡的火立時被澆下去一半,他有點怕了……
他咧嘴一笑:“爺不打死你……”
說完他張開雙臂就朝着小廝撲了過去:“門兒是你關的,不是攔着爺嗎,那咱就戰一場吧,看誰站着走出這個屋!”
本來就是爲了讓他穿上件棉袍子,話趕話說的主僕兩個開了戰!
安逸一點沒客氣,揪着小廝的衣服領子只把他往炕上拽,小廝也拼了命,往日被他欺負也就算了,今兒自己原本是一片好心,如今也落了個被欺負的下場,他心裡委屈又窩囊,手下也閒着,用了全部的力量抵抗!
但畢竟他是個身子還未完全長成的少年,個頭上就吃了虧,再一個,安逸的目標非常明確,只把全部的力氣都用在了對付他的衣服上,身體就交代給了小廝,隨便他又是抓又是打。
最後小廝氣得狠了,連牙都用上,咬住安逸小腿不撒嘴,而安逸哆嗦了一下咬着牙忍了,兩條腿依舊壓在小廝的身上讓他不好逃走,兩隻手騰出來專心致志的扯小廝的褲帶!
“讓你不聽話!”身上見了汗的安逸終於把小廝扒了個乾淨,招呼都不打,直接開戰。
“!”小廝身子一僵,停了手,頭上立時出了一層汗,他打不動了。
“守誠,爺不想傷你,你聽話去買件棉袍子穿吧。”守誠不折騰了,安逸的好脾氣迴歸,繼續和他商量買棉袍子的事兒,語氣很是溫柔。
安逸覺得自己要被他氣死了,自己都這樣了,主子倒來了興致與自己聊天?現在就是苦於身子一點動彈不得,但凡他能使上力氣,一定打死那個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的東西!
“你說話啊……”安逸慢悠悠的,聲音顫着繼續說道。
“我不說!”小廝疼得大汗淋漓,咬牙發狠,身子僵直的說了氣話。
“好嘞……不說就不說吧……”安逸也不再和他廢話,真就拿出了不要命的架勢開始運動。
小廝先還是忍着,後來開始哀嚎,最後變成了哀求:“買……買……買……主子……我買……”
主僕之間的突然爆發的戰爭最後在炕上得以圓滿解決。
過了晌午,被抓的滿臉花的安逸喜滋滋地帶着蔫頭耷腦走路撇着腿的小廝出了門,到了成衣鋪子,挑厚實的棉袍給他買了一件。
二人回了家,安逸又看着他心不甘情不願的穿戴整齊,心裡別提多舒坦了:“這多好,爺疼你,你得領情啊!”
小廝明白主子也是心疼他,可一件棉袍並不便宜,銀子花出去了,過幾天主子的藥怎麼辦呢?因此他心裡苦一陣甜一陣,都是說不出的滋味,再也不能把他當做正經主子看待。
欠着身子氣哼哼地往炕上一坐,小廝屁股疼的又站了起來。
“來來,過來,爺給你揉揉。”安逸滿臉賠笑的走近他,手不老實地伸向了小廝的後面。
“滾你的!”疼得很怪異的感覺讓小廝又來了火,擡手對着安逸就扇了過去。
安逸不躲不動,笑眯眯的接了他的一耳光,一聲脆響之後,沒什麼肉的臉頰是火辣辣的疼。
小廝愣住了,眼睛直直的望着他……
“得了,別生爺的氣啦!”他腆着臉走近小廝,伸胳膊把他抱進懷裡:“現在你屁股疼,爺臉疼,咱扯平了,你可不許生氣了……”
“……”小廝的臉被他按在胸口上動彈不得,也不理他,只低着頭偷偷地笑了,心道:這說的什麼渾話,又是屁股又是臉的,能一樣麼!
“笑了?”安逸想扳起他的臉來看看,小廝用力的垂着頭不配合,於是他只好作罷:“你這脾氣發的好啊,爺是因禍得福,你也有了新袍子,咱們是各得其所……”
從安逸病了到現在,小廝就不許他碰。
養了一個多月的身子,安逸自認爲已經恢復了正常,早就蠢蠢欲動了,如今兩個人鬧了一場,他雖然被小廝打的渾身是傷,可以終於又得了手,安逸認爲這頓打捱得值!
主僕兩個重修舊好,而且安逸認爲是比以前還好了。
因爲守誠在發脾氣的時候敢直呼他的名字了,當時從他的口中氣呼呼的喊出‘安逸’這兩個字的時候,安逸清楚地知道自己立時就來了興致。
只是這話他可不能和守誠說,否則以後就再也別想聽到他喊自己名字了!
一場風波過後,兩個人開始心平氣和的沒日沒夜的抄寫經文。安逸畢竟是書香門第出身,從小被逼着讀書寫字,底子比小廝不知好了多少,寫字也比他快。
三十部《普門品》,安逸一個人抄了十八部,最後執筆的手都抽了筋,心疼的小廝握着他的手一個勁兒的揉搓:“下次不要寫這麼久,血脈都不通了……”
“唉!”安逸嘆了口氣,他不怕吃苦,可現在看着守誠和自己吃苦,讓他從心裡難受!
“明兒咱就把抄好的經文送過去吧。”主子的手冰涼冰涼的,小廝揉搓了半天也沒給他暖過來,於是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衣襟裡塞,想用體溫爲他捂着。
安逸眼睛一眯,脣角勾起一抹壞笑,伸手在他的胸口上揪了一把:“明兒才十二,那個娘們兒不是說讓咱們正月十三送過去嗎?”
小廝瞪了他一眼,把那隻在自己的胸口上作亂的爪子又打了出去,他邊整理衣襟邊說道:“十六就得到山下村去了,咱這邊的東西還得收拾收拾,怎麼也得打出兩天的富餘啊。”
其實兩個人被從安家趕出來的時候就沒帶什麼東西,所以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小廝是想早一天把抄好的經文送過去,能早點拿到功德錢。
主子的藥就剩了一天,明天要是拿不到錢,後天就斷頓了……這纔是他着急的事情。
“嗯。”安逸點了頭。
閉眼靠在牆上,安逸伸胳膊蹬腿的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他個子細高,蜷着身子坐在炕上抄了幾天的經文,他早就累的腰痠背痛了。
想着明天要陪守誠到菩提庵去,安逸的腦海中不自覺的又映出了那個緇衣女子的樣貌,他猛的睜了眼對小廝說道:“明兒你問問那個娘們到底姓什麼!”
“什麼娘們娘們的!我都提醒您好幾次了,可您總是改不了!”小廝起了身,站在炕邊上開使收拾那些抄好經文的紙張:“廟裡的出家人,您得喊人家一聲師父,那天咱們見到的女子穿着緇衣,想必也是個修行人,咱要稱呼她居士的。”
“呵呵!爺記着了。”安逸點頭應了,態度倒是很好:“廟裡規矩多,爺也不信那個,明天我跟着你去,不說話就是了。”
“您問人家姓什麼做什麼?若是在廟裡帶髮修行的居士,都是要了塵緣的,咱要是冒昧的問了,怕是要犯忌諱。”小廝收好了經文,細細地碼放整齊,到外屋拿了一張乾淨的包袱皮進來,將經文放了進去包好。
“爺就是覺得那個人和嵐笙長得太像了,總覺的她們兩個人應該有點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