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說話的是天王殿裡坐地上的老和尚吧?”出了圓通寺安逸看守誠走的挺急,只好也憋了一口氣使勁的跟上他的步調。
感覺到主子說話時明顯不穩的氣息,小廝才意識到他身子也是才見好,還虛着,就暗暗放慢了步子等着他:“是的,那個是圓通寺的監寺師父,人非常好!我每次到寺裡找活計都是他幫我。”
“呵呵,你個傻東西,看誰都是好人!”安逸笑着說道。
小廝眼望着前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也不是看誰都是好人。”
“哦?”這話讓安逸挺好奇,他馬上扭臉兒追問:“誰啊?”
“你!”小廝不看他,一本正經的說道。
安逸一愣神兒,隨即擡手就打到了小廝的後腦勺上:“嘿!你個小王八蛋啊,看爺回去怎麼收拾你!”
小廝依舊是看着前面,臉上帶着微笑。
他用手摸着腦袋說道:“一會到了地方,主子您可要緊不要再胡扯了!佛門清淨的地方,您就消停會兒。”
“成,待會兒爺當啞巴,這總行了吧?”安逸不以爲然的說道。
他從小到大作惡做慣了,仗着父親安懷遠的身份沒少做缺德事兒,要說信鬼怪神佛,他是沒啥慧根。倒是一直過得順風順水,他反而信了另外一個歪理兒:神鬼怕惡人!
所以以前他愣可作惡也不積德行善,處處爲非作歹……
後來看着他淪落到了要病餓而死的境地,小廝心裡暗暗的想過:主子乾的缺德事兒有點多,這是遭了現世報。所以每次抄經的時候,他也都會替安逸懺悔祈福!
“還有多遠啊?”路越走越窄,行人也漸少,安逸伸着脖子往前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廟宇庵堂的影子,他只好問道。
一天走了太多的路,這對大病初癒的安逸來說消耗的體力太大,中午在家又只吃了一小碗白菜豆腐,於是走到現在他又餓了。
“到了。”小廝指着前面的一處外表普通的院落說道:“那裡就是了。”
“那個院子?”安逸用手指着拿出非常不起眼的院落說道:“這……這不是民居麼?”
也難怪安逸會如此意外,他實在沒想到出家人修行的地方竟是這個樣子的。
停在門口再三地看了看掛在院門口的匾額,上面‘菩提庵’三個金子倒是挺充門面。
“這裡最早的一位一位比丘尼師傅原是這宅子的主人。父母雙亡後,她看破生死童真入道,做了出家人。同時也把父母留給她的這處宅子佈施了出去,再加上以後幾位尼師的經營纔有瞭如今的模樣。”
“主子您可別小看這菩提庵,裡面的住持師傅可是通曉經藏會被很多咒子,所以來請她做法事的香客也很多呢!”
“嗯。”安逸點了點頭。
能把這麼一處不大的宅院一直經營下來,沒有本事的人是做不到的。更何況聽守誠的意思,就這所小小的庵堂還養了好幾個尼姑,那這當家的住持就更得有點道行了。
邁步進了院子,迎面就是一排跪墊,在院子的正中放置着一尊巨大的香爐,此時還能看到插在裡面的密密麻麻的竹枝。
再往裡望去,門窗敞開的正房內供奉着一尊佛菩薩造像。
安逸眯着眼瞅了半天也沒認出到底供奉的是誰。
“這殿裡供奉的是手持蓮花的阿彌陀佛,主子也拜拜吧。”安逸小聲的給他解釋了幾句,隨後先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頭。
安逸無奈,只好隨着他裝模作樣的敷衍了幾下,隨即一背手,就想在院子裡四處看看。
“主子,您就在這裡等着我就好!”還好小廝手快,一把拉住了不管不顧的主子,又壓低了聲音說道:“這裡住的都是比丘尼師父,您可不能隨便去看啊……”
“哦哦。”受了提醒的安逸忙點了頭,往後退了幾步,站在院門口說道:“爺在這裡等你,你去裡面問問吧。”
小廝慢步走到正屋改成的正殿門口,對着裡面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沒想到都這般時候還能來香客,在殿裡執勤的一位中年尼師雙手合十快步迎了出來,見到門後立着的小廝,點頭道:“安居士,可是來請經書抄的?”
“是的,慧念師父!”小廝也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對着比丘尼師父行了禮:“我過來看看有沒有香主做功德。”
“你來的正巧,今兒一早就來了一戶香客,是像菩薩求子的,發了願,要供奉一百零八部《普門品》,就是都供在西配殿呢,你自己去請吧。”慧念師父慢悠悠地說道。
“多謝師父!”再次行禮,目送慧念進了正殿,小廝快步走到西配殿門口,還未說話,緊閉的房門就已經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身穿緇衣女子,雙手捧着一摞紙張和經書走了出來。
黑色的緇衣是出家師平時最爲常見的穿着,可穿着緇衣的分明是一個雲鬢蓬鬆的在家女子髮式。
那個高挑清瘦的女子,低着頭垂下眼臉,輕聲細語地說道:“這是三十部《普門品》的用紙,居士可以先回去抄着,若是不夠務必再來取,斷不可自行裁剪。”
過去寫字的紙張大多是很大的一張,用的時候需要用剪子或者刀子裁開。
緇衣女子如此囑咐,想必是那發願做功德的香客定了規矩。
“是。”小廝垂首點頭,然後伸雙手把女子手中經書以及紙張一起接了過來:“我最晚正月十四送來。”
“不可。”緇衣女子眼皮都不擡的搖頭:“居士正月十三就要送來,我們還要校勘的。”
經文的抄寫是神聖和莊嚴的事情,要求抄寫着不但要恭敬,還不能有錯別字。
一步《普門品》兩千多字,抄寫的時候必須小心再小心才行。否者通篇只要有一個錯字,這一張就算是白抄了……
“是。”小廝在心裡算計了一下時間,雖然很緊,但連個人抄寫還是可以完成的,因此他輕聲回道:“弟子知道了。”
“我不是出家人,你不必叫我師父。”緇衣女子神情淡淡地推開房門又走了回去。
小廝一擡頭,只看見了扶在門框上的如蔥般白皙的手指!
女人纖細的手指一閃不見,小廝只在心裡讚道:這姑姑生得一雙好手啊!
雙手捧着一沓厚厚的紙張和經書走路很不方便,小廝走到靠牆立着的香案前把經書放在上面,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包袱皮來攤開在上面,仔仔細細的將東西包裹好,用手提着包袱說道:“三十部呢……咱們回家去就要趕緊抄了。”
安逸沒有接話茬,站在門口皺着眉望着西偏殿發呆。
“主子?”小廝伸手搖了搖他,然後問道:“您看什麼呢?”
“哦,都包好了?”安逸伸手要提小廝手裡的包裹,小廝讓開了。
“等一下!”纔要出門的守誠又快步走到正殿的門口,從袖籠裡摸出幾枚銅錢放進了功德箱。然後纔對安逸說道:“咱回去吧。”
從菩提庵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冷風陣陣,吹得小廝一連打了幾個冷顫。
從安府出來,他一直穿着舊衣,就是天冷了,也不過是多加了兩件單衣!這樣的穿着哪裡能夠抵禦北方凜冽的寒風呢……
安逸看着他,心裡一抽一抽的疼:“明兒咱去置辦兩件冬衣,這麼幹凍着可不成。”
“給爺買一件棉袍子吧,我還不算冷。”小廝哆哆嗦嗦地說着話,隨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噴嚏:“哈秋!”
“看看!還說不說了?”安逸拿出帕子按住他的後腦勺就把小廝才流出的一點鼻涕擦了:“這個聽爺的,明兒咱一人買一件後面袍子,就當……”
“嘿嘿!”安逸說着忽然不懷好意的一笑:“就當咱成親要穿的吉服了!”
“……”凍的冷冰冰的面頰瞬間紅了起來,好在現在天色朦朧,路上的行人看不清自己的臉色。否則可真是太丟人了!誰家的新人成親是兩個新郎官啊?
小廝緊閉着嘴,決定不搭理他。
原本心裡以爲主子定會再胡扯幾句纔會作罷,沒想到他只說了這一句不着調的話之後到自己安靜了下來,一路走的心事重重。
“您有心事啊?”眼看着主子的眉頭越皺越深,小廝也跟着擔心起來。忍了半天還是張了口。
話問出去了,小廝心裡又後悔,覺着自己不該多問主子的事兒。
“你沒覺着今天那個穿緇衣的女子生的面善?”安逸扭頭盯着小廝:“是不是覺得他長得很像一個人?”
“沒覺得啊……”當時小廝滿腦子只記着她囑咐自己的話,再說對方一個女人家,他總不好死盯着她的臉看吧?
冥思苦想了一陣,小廝發現自己對那個女子的面貌沒有一點印象,倒是忽然想起了她扶着門框的一隻素手來:“那姑姑……手生的好看……”
小廝說話的聲音很小,也就是他和安逸兩個人將將聽得見,否者盯着女人的手看這樣沒規矩的事他也不敢說出來!
“是啊,嵐笙的手就好看!爺那時候一見他的兩隻手就……”安逸忽然住了口,對小廝陪着笑說道:“這事兒過去了啊,爺現在可好久都沒有記起他來了……所以你不能揪住爺的短處不放!”
“公子的意思是說,方纔那個女子生的和閔公子很像?”小廝跟了安逸那麼多年,主子說出的話他馬上就能聽出裡面的意思來。只是今天主子這話的含義可有點嚇人了:“難道會是閔公子的親人?”
“您不會認錯了吧?”小廝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
安逸輕輕地搖了頭:“別人我可能認錯,唯獨嵐笙,與他相似的人,我定是不會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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