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壯,這柄刀往後給你如何?”衛小歌將綁在腿上的枕夢取下,遞給長壯。
長壯茫然地接過刀,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
姐姐的刀,他用過幾回,十分沉重卻很趁手。
輕泣了一陣,他猛地將刀塞到衛小歌懷中,“我不要姐姐的佩刀。”
衛小歌繼續勸着,“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柄重刀麼,這次去煅閣也沒有尋到合適的。刀雖短了一些,卻很適合近戰。你如今正在學射箭,遠程攻擊不缺,再添一把短刀,應該相得益彰。”
答應乙魅要給枕夢尋個傳人,沒有人比長壯更合適。他年紀還小,長兵器短兵器都使過,樣樣都能耍。體格強壯的他,若以短刀近戰,威力必定極大。
至少比自己強!
“姐姐,我不要這柄刀!”長壯擡起袖子擦掉眼淚,斬釘截鐵地說道。
看似大咧咧的長壯,有一顆敏銳的心,衛小歌心想,暫且只是一提,往後等自己去了,長壯定然會好好收着。
......
心事重重的長壯,在園子裡拼命的拉着弓,將一面靶子打得稀爛,無法從姐姐口中得到什麼答案,大哥也不肯說。
自己的箭法,比從前好了很多,還等着姐夫傳授如何以數股真氣指揮箭支的法門,可是他卻不回家。
拉了兩千次弓,他終於停了下來,望着天邊的豔麗無匹的晚霞發呆。
正在此時,在晚霞與夕陽中,院牆的上方忽然狂風大作,一行人從天而降,落到他前方一丈之外。
愣了一瞬,長壯立刻拔腿就跑,邊跑邊以炸雷似的聲音大叫,“雄霸,有敵襲!”
不遠處的雄霸早聽到動靜,以雷霆之勢衝了過來。
不用看第二眼,他已瞧見一身紅色箭袖,頭戴玉冠的長貴,身後還帶着六名蒙面的大妖,兩名外竅武修。
他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瞧着長壯已被其中一名大妖掃翻在地,旁邊的武修立刻封了他的穴道與經脈,然後丟到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長貴彈了彈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慢慢走到雄霸跟前,“你不是我的對手,而我這會兒並不想殺人,將姐姐請來吧!”
“不用請,我來了!”衛小歌遠遠地答道。
並不算大的園子,因爲長壯的一聲大喊,她本就隔得不遠,如何聽不見。
看着眼前顯得極其陌生的紅衣青年,她幾乎有些想念小時候那個愛挖坑,卻總用討好的笑臉對着人的長貴。至少那時,長貴的心思尚可琢磨。
“姐姐,我回家了。”長貴微微一笑道。
“這裡不是你的家。”衛小歌搖搖頭,將枕夢拔出,又道:“客人來了,好酒好茶招待,但是敵人來了,卻得用刀子侍候。”
“我怎地不是親人,長富是我弟弟,你是我的姐姐。”
長貴再次微微笑了笑,然後好整以暇地往前踏出一步,定定地瞧着眼前的女子。
多年不見,她與從前有些不同,豐潤了少許,也多了一份身爲女子的風情。
眼神一如既往的透亮,不染塵世喧囂。
她從來都不是原來的姐姐,而自己何嘗真的當她是那名懦弱寡言,一心服侍自己的丫鬟。
從前不曉得人事,而後從狐姬開始,陸陸續續有了十來名女子,彷彿......總將懷中的不同的女子,當作眼前的姐姐。
自己的心,其實從來不曾變過。
這一生都無法得到,該如何是好?
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長貴的衛小歌,感覺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奇異,含着男女之請,也含着古怪的欲。
若是從前,未必分得出,如今經歷許多,她立即懂了。
原來......長貴竟有這等齷磋念頭,她只覺得腸胃都在翻騰。
“不用說那麼多廢話了,萬人屠呢?”
長貴仰頭大笑了幾聲,“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哼,就憑你這偷雞摸狗小家子氣的性子,我不信你能算計到他?”衛小歌冷言道,眼中滿是鄙夷。
長貴的臉色變了變,或許從前的確有些小家子氣,然而眼界寬了,卻仍舊被姐姐看扁。她竟至始至終,都當自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人。
“可我偏偏算計了他,若說我小家子氣,他卻剛愎自用,一向自以爲是。”
“手底下見真章,讓我瞧瞧你這些年到底學了什麼本事。”衛小歌不再以言語試探,咬了咬牙道。
如果萬人屠尚在人世,長貴如何敢這般囂張。
期待的強援沒有來,唐有心與沉乾三個時辰前一同出門採買,卻到傍晚還未歸來,應該被長貴支開。而雄霸與魯巧兩人,絕對對付不了眼前這麼多人。
只能與長貴單獨一戰,即使同歸於盡,也要殺了他!
從衛小歌身上傳來那絲掩蓋不住的殺意,讓長貴感到痛心無比。
儘管自己在她心中,從來不是最重要的那人,可至少是多年的“親人”啊!
他輕笑着,往前又踏了兩步,“姐姐,你若要殺我,我自當引頸受戮。這世上誰能無死,便是天上的仙人也時刻擔心會消亡,死在你的刀下,我所願矣。”
即使心中殺意無法抑制,衛小歌卻愣住。
精緻到極點,男女莫辯的雪白麪孔,襯着一身宛如晚秋楓葉的紅衣,透着無比的悽豔。
如此年輕,彷彿已開到荼蘼,走到盡頭。
長貴,已去得太遠太遠,他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麼?
她手裡的刀,只遲疑了一瞬,便立刻架到長貴的脖子上。
鋒利的寒刀,只輕輕蹭了一下,便見溫熱的血立刻噴出,濺上那張白得徹底沒多少血色的臉。
長貴真的不反抗?衛小歌握刀的手,沒有再往前送。
殺了他,自己一起死!
不殺他,萬人屠,顧少欽的仇,誰來報?薛紹奚,長壯,詩詩的性命,誰能保證長貴不會忽然取了?
可是,他爲何一心求死?
“怎麼,不殺了嗎?”長貴定定地站着,斜飛的雙眸眨都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姐姐近在眼前,相距只有半尺。他很想擡起手,輕輕撫摸一下她的面孔,曾經很希望被她擁着撫慰,如今卻想將她擁入懷中。
咫尺,其實是天涯!
讓她殺瞭如何?
這一生,活到現在,彷彿已足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