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修每次出戰,誰也無法保證能平安回來,萬人屠心想,便是他自己,這次實在託大了。
若非小村女拼死相救,未必不會陰溝裡翻船。
誰能料到,金山寺竟然不知道在多久之前,便已經準備了這場伏擊。
靜默了許久,萬人屠忽然有一種奇異的錯覺,覺得自己竟然幹了一件很蠢的事。
虎王洞府中,小村女身中狐姬的迷幻上癮之毒......他用力地將她往穆乘風身邊推了一把。
他一貫覺得自己算無遺漏,心思縝密,並且看人極準。
郎似乎有情,妹彷彿有意,局中人看不清,他卻瞧得分明。部署一切需要時間,他一直缺少吸引金山寺和穆家國主目光的誘餌,而穆乘風和衛小歌簡直是送到口邊的肉。
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將他們送到一起。
對此,他當時,並不後悔。
到底秦郡守用了什麼方式離間了這兩人,他不得而知,無非是讓穆乘風起疑,陷入撲朔迷離的局中。沒有人知道衛小歌與穆乘風是如何分道揚鑣,不過他可以略略猜到其場面。
他料錯了衛小歌真正的心氣,也料錯了穆乘風這個癡情種子的執拗。
小村女雖沒什麼身份地位,卻並無一顆對權勢敬畏的心,也從不對誰臣服。她只報恩還情,卻不賣身賣命。
穆乘風是穆家嫡孫,如今更是一國王孫,如此天之驕子,修煉天資驚人。便是謙和有禮,修養再好,骨子裡還是高高在上。
其實,若是喜愛眼前這名小姑娘,偶爾爲之,略略彎彎腰又如何?
穆乘風,總是在該直的時候,妥協了,卻在該彎的時候,倔得過了。
這樣的兩個人,拋開身份不提,其實極爲相配。可是,若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誰也不會解釋,不會退一步。
到如今,萬人屠彷彿有些如釋重負,甚至十分慶幸。
幸好,他們二人分開。
這世上,果然最難的是——看清自己。
“萬老大,你發什麼呆,我們爲何要上岸,不是趕時間麼?”
聽到衛小歌在耳邊呼喊,萬人屠猛地從沉思中回過神,此刻糾結此事,是不是太本末倒置,必須要早些趕到潼臨郡部署接下來的事。
他微微一笑,“走吧,去潼臨郡,讓你發一筆橫財!”
“這次至少值三萬兩銀子吧!我這次幹了不少活,給無垢和那個叫做吳天德的身上補了刀,還解決了豹妖沉乾的危機。”
衛小歌滿懷期望地掰着指頭數了數,一共是三件事,每一樁應該能得一萬兩銀子吧!
萬人屠不禁啞然失笑。
胃口似乎很小啊!
進入潼臨郡,兩人在城門口之略作停留,守城士兵問了兩句話,並沒有查詢路引便放行了。
與沛陽郡截然不同,管制鬆散之極。
入城後,尋了當地景色最雅緻的蓮池館,包下一座僻靜的院落。
在房間內梳洗完畢,衛小歌便聽到敲門聲,卻見萬人屠已經換上一身華貴之極的紫色束袖長衫,披着一頭長髮站在門口。
“給我梳頭!”
衛小歌奇道:“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如何懂得給男子梳髻?”
萬人屠皺着眉,“試試,我不耐煩叫那些個閒雜人等打理。”
看了看萬人屠依然垂着無法動的胳膊,衛小歌自然明白他無法用單手完成這件事,眼下馬上得去拜訪胡郡守,哪裡能披頭散髮,而且也不符合萬人屠一貫對外形很講究的性情。
“那......我試試吧!”
手裡握着一柄墨玉梳,衛小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萬人屠的指點之下,仍舊是梳得有些鬆散。
“罷了......”
若不是趕時間,與小村女在頭頂折騰其實也算得上一點小情趣,可是這會兒萬人屠着實不滿意。
取出紫金冠,他自行繫上,將髮髻掩蓋,倒也勉強過得去。
將萬人屠送走,衛小歌愣了許久。
這個梳頭的本事,看了還得學學,倒不是爲了“服侍”萬人屠,而是她自己每每需要裝扮都得找人,也實在太離譜了。
手並不笨拙,只是總覺得頭髮堆在頭頂,頭皮不得自由,難受得緊。一來二去的,也就乾脆置之不理了。
看着萬人屠沒有收走的梳子,她坐到光滑的銅鏡前,慢慢將自己的頭髮梳成男子髮髻。
梳完她卻樂不可支,主要是想起丁土女扮男裝的任務,瞧着真是半點男子氣都沒有,也不知這任務到底是爲了什麼。
兩個時辰後,帶着一絲淡淡酒氣的萬人屠便返回,一見衛小歌頂着男子髮髻,“撲哧”笑出聲來。
“往後我就這麼梳頭吧!”衛小歌笑道。
“也好,瞧着卻有幾分意思,不過也不必時時這般,女子便是女子,卻不是男兒。”
萬人屠定定地看了兩眼,不知爲何卻覺得十分好看,女子作男裝,偶爾爲之卻是別有情趣,彷彿換了人似的。
額頭光潔,徹底露出那張乾淨白皙的瓜子臉,彷彿眼神更加清澈見底。
若是歡喜這人,想來做什麼裝扮,都十分動人。
“明兒一早,校場點兵清剿橫刀幫餘孽,作爲我的親信下屬你得去一趟,有些事要你做!”
“呃......“
不知萬人屠是如何說服了這位似乎顯得毫無作爲的郡守,竟然同意出兵。橫刀幫在郡府有堂口十幾個,數個大賭坊,妓館,酒樓,車馬行等等,第一時間便被查封。
兵分兩路,橫刀幫總堂尚有殘餘之人,潼臨郡出兵兩千,內竅期將領十人人,通脈期小將六十人。
這場浩浩蕩蕩的殲滅戰,也包括作爲萬人屠的親信衛小歌在內。
不過,萬人屠本人則翹着腿在蓮池館歇息,大頭目早被他拿下了,首功早握在手中。
披上鎧甲殺人還是其次,衛小歌最主要的任務,是作爲萬人屠的親信屬下,查看一切繳獲,以免對方有夾帶藏私的嫌疑。
所獲髒款,對半而分,潼臨郡得一半,萬人屠得另外一半。
如今對局勢略有些清楚的衛小歌明白,萬人屠之所以最後不出面,大抵是要將水攪得稍微渾些,因此最好將當地勢力拉進來。
大家一起發財,你好我好,纔是真正的好。
有銀子是王道,將領士兵的軍餉,家族子弟的藥材錢,誰能不動心!只要胡郡守參與了分贓,那麼暫時,他便站在金山寺還有穆家的對面。
至於以後會不會同流合污卻不用管那麼許多,反正從前就有芥蒂,最多是面和心不和!
橫刀幫曾經有內竅二十多名,外加幫主吳天德乃是外竅頂峰,式微不止一天兩天的胡家雖然駐守此地數百年,實在難擋其鋒芒。從前是前國主田氏和金山寺作爲橫刀幫的後盾,如今換湯不換藥,胡家仍舊被壓得無法喘氣。
劫持幼兒和女子的事情屢屢發生,家族出不了大武修,家資不夠豐厚,也無法請來高階的武修作爲供奉,胡家只能忍氣吞聲。
這一切,當然也是有意爲之。不管是作爲國主的田氏還是穆氏,都以金山寺作爲國寺,籍此壓制衆郡。
要不是烏金國向來山多妖多,從前立國便一直保持着軍閥割據的局面,潼臨恐怕早就被吞併。
潼臨郡乃是個盆地,地勢低被羣山環繞,雨水多,比起沛陽郡雖然小一些,但是也算得是個魚米之鄉。可有橫刀幫轄制了潼川河的水運,又外帶大力剝削外來客商,幾乎將此地孤立。
明明應該很富有,卻活脫脫個窮得不得了的郡!
士兵的氣勢和兵甲,遠遠及不上沛陽郡,衛小歌不用看第二點便知曉。
窮的是一郡,富的是包括以橫刀幫爲首幫會,還有時時上供的金山寺。
橫刀幫很富。
富得流油!
衛小歌簡直大開眼界,她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錢財,虎王洞府那幾箱子,只能算是九牛一毛。銀子金子這種硬通貨,成箱成箱的拉回去。
一路上,車馬的灰塵都不揚,實在是太沉了!
說起來,胡郡守簡直就是白得了這一半。他如果不出兵,紫薇星即使此刻沒多少人在烏金國,但是仍舊有不少通脈期的低階武修,拉些金銀總沒問題。
而萬人屠所得的另外一半,衛小歌可獲得其中的一成。
一半的一成,聽着好似很少,清點之後,才知道是一筆橫得不得了的橫財。
幾輩子都花不完!
一共有白銀四百多萬兩,黃金一百二十多萬兩,衛小歌能獲得其中的二十分之一。
也就是二十萬兩白銀,六萬兩黃金。
天文數字!
如鴻運酒樓那種地方,叫一桌普通的酒席只要一兩銀子!半兩銀子買的米可以吃幾個月。
長富這輩子完全可以當個敗家的大紈絝,他兒子也可以當大紈絝,孫子也可以。
豆兒和四丫嫁妝滿滿的,到婆家腰板挺得高高的,不會被欺負。這年頭,姑娘家出嫁,沒點銀錢傍身,性子軟一點很可能被婆婆搓磨。
即使他們想當武修,買藥材的錢也差不多夠了。
有錢也不怕被人搶,有長貴那個精乖的傢伙看着,還有萬人屠的勢力撐腰。即使丁土的任務完成,重活的這一世結束,衛小歌彷彿也覺得再沒多少牽掛了!
向萬人屠彙報完戰果之後,衛小歌便沉浸在一種莫名的喜悅中,坐在桌前撐着頭遙想着小長富兒孫滿堂的景象。
懶洋洋靠在榻上的萬人屠,看着一臉傻笑的衛小歌,忽然覺得自己也犯傻了似的,越看越愉快。
不用說,小村女正在想着怎麼花這筆大財,她一個山村裡出來的丫頭,靠打獵爲生,連頭髮都不懂得梳。爲一柄寶刀就能去殺虎王,三萬兩銀子和孩子們的安危就能讓她去做誘餌。
這次所得的銀子,恐怕是她這輩子都想像不到的。
“你過來!”
“什麼事?”衛小歌猛地回過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