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海一大早就在等上面派來的專家，終於在十點多的時候，就在局長大人的親自陪同下，來到了刑偵隊的辦公室。
這位專家姓王，年紀還不到五十歲，五官清瘦。
他戴着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下巴上沒有一點鬍鬚的痕跡，腦袋上卻頂着很長一串頭銜。
心理學專家，精神病學專家，某大學客座教授，國家級高級醫師，精神專科主任……
但從這一長串頭銜裡，秦如海並沒有發現和“催眠術”有關的東西，不由有點失望。
“自我介紹就免了，我沒興趣，”王專家的聲音也有點輕柔，並且稍微帶着一點沙啞和冷漠，“帶我去看那些人。”
秦如海皺了皺眉，雖然是上面請來的人，但如此倨傲的態度，還是讓他心裡有點不爽。
以他多年的社會經驗，這種人要麼就是才高八斗，自視甚高，要麼就是性格高冷，不善交際，要麼就是裝逼犯。
前兩種人他都能忍受，後一種他基本上是見一個懟一個，這些年加起來懟得也有一百來號了。
而且局長大人還在身邊，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外人對他發號施令？
“老秦，”局長大人深知他的脾性，便笑着說道，“先去看人吧，案子要緊。”
秦如海黑着臉把局長大人和王專家帶到隔離室，透過單向玻璃，看到已經再次醒來，然後被緊緊禁錮在一張鐵架病牀上的李健。
“我要進去看。”往專家說道。
秦如海讓手下的隊員打開門，然後跟着一起走了進去。
王專家拿出一個小小的手電，照了照李健血紅的眼睛，又轉身道：“血樣檢測報告。”
秦如海忍着心裡的火氣，讓下屬把各種報告都拿了進來，王專家快速地翻了一遍之後，說道：“我要和他說話，把他的鎖解開。”
“不行，”秦如海道，“一鬆開他就要咬舌頭。”
往專家面無表情地看着秦如海道：“不跟他說話，那你告訴我，我怎麼判斷他的病情？”
秦如海皺了皺眉，終於忍不住了：“我要是知道，還讓你來幹什麼？”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聽我的。”
“不行！出了事誰負責？”
“我負責。”
“你負不起。”
王專家冷冷地看着秦如海，秦如海也毫不避諱地看着他。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還沒來得及擦出什麼火花，局長大人就把秦如海拉到了一邊。
“老秦，你就按王專家說的做吧，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你說對不對？”局長大人說道，“多派兩個人在一邊守着，要真是出事也來得及。”
“你們都必須出去，”王專家說道，“你們在這裡，他什麼都不會說的。”
局長：……
“走吧，就這樣。”
局長給秦如海遞了個眼色，大家出去之後，留下兩個人緊守在門邊。
往專家看到見人都走了，這纔對着李健微微一笑：“好了，現在閒雜人等都走了，你不要擔心，我知道有些事情你是迫不得已，所以我現在把你解開，我們好好聊聊，你要是同意就眨眨眼睛。”
李健看着他，眨了眨眼。
王專家笑着開始解開在李健嘴上纏了好多圈的紗布：“他們這些都是野蠻人，怎麼能這樣對待病人？”
這種“套近乎”的方式，是很常用的手段。
有時候審問嫌疑人，就需要一個白臉一個紅臉，實在不行還要來個律師，先說一些讓他感到舒服的話，獲取好感和信任。
不過這對李健根本沒用，在他現在看來，就算他老婆和女兒站在他面前，也無法打消他心裡要自殺的想法。
所以當紗布解開的時候，李健對着王專家的臉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然後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頭。
“快！”
秦如海一聲令下，兩個隊員火速地衝了進去。
王專家看着被重新綁起來的李健，擦掉了臉上的血唾沫，臉上神色不定。
剛纔他對自己還很有信心，可一轉眼就搞成這樣，讓他在這麼多人面前丟了臉。
秦如海似笑非笑地問：“請問王專家，溝通得怎麼樣？”
“不用溝通了，他這是典型的偏執型精神分裂症，而且很嚴重，這種情況誰來了都沒有辦法，送去精神病院檢查吧。”
秦如海皺了皺眉，這是什麼意思，對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報復？
要真是這樣，這個所謂的專家心眼兒也太小了吧？
而且這麼重要的嫌疑人，送去精神病院還怎麼弄，這個案子怕是要被強迫草草了結了。
“不行。”
“行不行是你的事，”王專家說道，“我只是給出了我的意見，不過如果你們堅持不送的話，我會把情況及時向你們的領導反映。”
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傢伙。
這事要是報上去，上面多半就會聽他的了。
因爲李健的表現，的確太像精神病，要是能以此結案，他相信上面會非常贊同。
但他不幹啊。
要是不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他心裡就會一直有根刺，直到他死。
於是他說道：“王專家，不知道你對催眠術有多少了解？”
“你想說他是被人催眠了？”王專家也似笑非笑地問。
“對，我們不排除這種可能。”
“我只能這樣告訴你，”王專家扶了扶眼睛，笑着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催眠術，能夠讓人做到這種地步。”
“如果有呢？”
“不可能有。”
“爲什麼不可能？”
“因爲這是科學，你要相信科學。”
秦如海聳了聳肩膀，道：“還真有點巧，正好我認識一個人，對催眠術非常瞭解，我想請他來看看。”
“西林市還有這樣的人？”局長大人倍感意外，“我怎麼沒有聽說過，是什麼人？”
“你應該聽說過，”秦如海道，“就是望子山上那位算命的大師……”
“算命的？”
局長又大大地意外了一下，這老秦是不是被這個案子逼瘋了，讓一個算命的來看精神病，你怕不是得了精神病吧？
“不是那個算命的。”
局長感覺突然鬆了一口氣，這老秦說話說半截，真是嚇死人了。
要真是找個算命的過來，來解決專家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那傳出去就不是笑話那麼簡單了，那是要挨處分的！
不過如果真有動催眠術的人，叫來試一試還是可以的。
畢竟催眠術也算是正經的科學，就算王專家也說不出什麼反對的理由。
“那你快說到底是誰？”
“是給那位算命大師家看門的老頭。”
局長：……秦如海你今天是存心讓我下不了臺是吧？
王專家笑着搖了搖頭，西林市的刑偵隊隊長，居然就是這種貨色？
這腦子是被凍成冰塊了吧。
局長一把將秦如海拽了出去，非常嚴肅地說道：“老秦，你腦子裡在想什麼東西？”
“我是實話實說，”秦如海道，“而且真有這麼回事，我可是親眼見過的。”
“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當着那位的面說啊！”局長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揉着額頭說道，“如果問題解決了還好說，萬一解決不了呢？裡面那位回去跟領導一說，你們我們怎麼解釋？”
“放心吧局長，”秦如海非常自信地說道，“這麼多年了，你還信不過我的眼光？”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總之這件事我不同意！”
“其實局長，有件事我沒跟你彙報。”秦如海知道，要是不拿出點證據來，今天怕是很難說服局長大人了。
“什麼事？”
“昨天那些贓物不是我們的隊員找到的。”
局長聽了一愣：“你說什麼？不是你們找到的，難道是那個算命的算出來的？還是看門的老頭找到的？”
“也不是，是大師的狗幫我們找到的。”
局長：……
這個算命的是個什麼人啊，看門的老頭是催眠師，養的狗比神犬還厲害。
他也聽過望子山算命先生的傳聞，不過自然沒當回事，一些江湖人士謀生的手段而已，只要不搞事情，就讓他自生自滅。
現在聽秦如海這麼說，難道那些都市傳說都是真的？
要真是有這樣的人，那他可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真要按王專家的意見把李健送去精神病院，那這案子基本上就算結了。
表面上這樣挺好。
被搶的東西都找回來了，實施犯罪的嫌疑人都被抓捕歸案，警隊的責任已經完全盡到了，剩下就是檢法的事。
但如果真如秦如海說的那樣，背後其實還有更大的主謀，那這樣草率結案就是警隊不負責任了。
放走了真兇，以後要是再犯案怎麼辦？
“那你去請人吧。”局長說道，“不過這事必須保密點。”
“裡面那位專家呢？”
“讓他留在這裡，”局長的眼裡閃過一絲智慧的光芒，“只要你請來的不是算命的，而是催眠師，他就沒話可說。就算他回去說三道四也正好，正想向上面展示了我們爲了破案想盡一切辦法的決心。”
秦如海點了點頭，局長不愧是局長。
不過他心裡還是比較慶幸，能夠遇到這麼一個講道理的上司。
現在只希望大師能夠再次出手了。
就這樣，秦如海再次來到了望子山上，順利地請到了巫俊三人。
刑偵隊的人被他以各種藉口安排出去，只留下了知道內情的孫麗，一行人再次來到隔離室外面時，老和尚的神色就開始變得不對。
“怎麼了？”
“我隱隱感到有一股邪惡的氣息，”老和尚說道，“這個人怕是被邪魔附身。”
“呵呵，邪魔附身？真是笑死我了，”一個聲音從角落裡傳了過來，正是在這裡等催眠師的王專家，此時他的臉都快笑爛了，“劉局啊，你們市的刑偵隊就是這麼工作的嗎？破不了案就去請個和尚來，說是邪魔附體，等下是不是還要做個法事？”
劉局頓時尷尬不已，臉上一陣青紅皁白。
這個老秦今天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啊？
不是說請催眠師嗎，怎麼又冒出來個和尚？
這下就算真的有催眠師，怕是也解釋不清，他都可以預見自己被各大領導批判時的悽慘情景了。
“劉局，我來介紹一下，”秦如海似乎沒有聽到王專家的嘲諷，指着老牛說道，“這位就是我說的那位催眠大師。”
“你好。”
“嗯。”老牛隻是簡單地嗯了一聲。
在他看來，什麼局長都是小朋友級別的，至於那邊的什麼專家，他更是沒有放在眼裡。
他現在唯一關心的，是怎麼讓李健恢復正常。
因爲剛纔他也注意到了，控制李健的這種精神力，和他遇到過的都不一樣。
“我先來試試吧。”
老牛看着李健佈滿血絲的眼睛，釋放出精神力，結果剛和他的精神力接觸，就感到一股冰寒鑽進他的識海，讓他的腦袋猶如被敲開那般刺痛。
“不好……”
老牛臉色驟變，只來得及說了兩個字，就要往地上倒去。
巫俊眼明手快地一把見他接住，同時澎湃的精神力釋放出去，老牛藉着這龐大的力量，這才穩住身形。
“怎麼樣？”
“這股精神力太過邪惡和陰毒，我被偷襲了，差點着了他的道。”
“我不是問你這個，”巫俊說道，“我問你人怎麼樣。”
“還好大師及時出手，我現在只是識海受創，修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人沒事就好。
巫俊讓老牛到一邊休息，他決定親自來會會這個邪魔外道。
嗡——
龐大無皮的精神力洶涌而出，他不會用精神力攻擊人，因爲系統對這種方法不屑一顧，沒有給他定製什麼功法。
但強大精神力產生的精神威壓，本身就是最厲害的攻擊手段。
潛藏在李健識海中的那股邪惡的精神力，猶如一條受到驚嚇的黑魚，四處亂竄，東躲西藏。
果然如老牛所說，這股小小的精神力透露着非常邪惡的氣息。
巫俊調集所有精神力把它團團包圍，只需要他意念一動，就能把它碾碎。
這時一邊的老和尚說道：“小大師，趕快停下來！”
“怎麼了？”
“你這麼做，邪魔是祛除了，但這位施主怕是也會受到牽連。”
“的確是這樣的，”老牛說道，“大師你施展的精神威壓太過強大，碾碎這股精神力的同時，李健怕是也要跟着一起變成白癡。”
巫俊皺了皺眉，心裡一聲長嘆。
有時候實力太強，也是一件很苦惱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