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後的畫龍寺很快就熱鬧起來,被安排在畫龍寺一間客舍與人共住的虞翁也在這種熱鬧的動靜中醒來。
別人年前來吃齋祈福,而虞翁當然不是這樣,收拾妥當就往寺外的方向走去。
看看那山體畫龍,陽光下的畫龍山體上各種草藥石蘚等極爲明顯,反而沒有在月光朦朧下的靈動。
一名僧人路過,看到這位老翁似乎是在佔地不小的畫龍寺中有些困惑,便走上前來。
“這位老施主,膳堂此刻正開,可去往那邊順杆梯而去。”
“哦,多謝這位師傅,不過我就不去了。”
言罷虞翁就朝着寺廟前院的方向走去,顯然是要出去,僧人略顯困惑地看着那人,昨晚聽師兄說半夜來的老人家應該就是他了。
看來這人真就只是找個地方落腳,一不參禪二不拜佛的。
很多寺廟在新年初一或者一些特殊的節日會有爭頭香一說,畫龍寺自然也不例外,而且是年前年後一段時間內都爭。
寺院山門纔開沒多久,虞翁出廟的時候正是香客多的時候,更見到山門之外的臺階下方,已經有很多相師甚至是道人打扮的人支起攤位。
灰勉這會快速竄回了虞翁的肩頭,嘴裡還叼着一塊豆乾。
“先生,這畫龍寺的廚子厲害得很,素菜能做出肉味來嗯,好吃嘿嘿,不過這樣是和尚吃素是想吃肉呢還是求滋味呢?”
虞翁卻不理灰勉,走近一處相師攤位,攤上才收拾好的一位山羊鬍子相師已經看了過來。
“唉,這位老先生,您來得可真夠早的,是要可是要解籤啊?”
虞翁走近幾步看看這攤位上的器物纔開口。
“倒也不是解籤,敢問先生在此擺攤一天,可入賬多少錢財?”
山羊鬍子的相師微微一愣,再次上下打量來着,白鬚白髮紅光滿面,頗有一種特別的氣度,這才意識到可能是同行,而且賣相比自己還好。
“原來老先生也想在此擺攤?”
“只是問問,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相師想了下用嘴努了努周圍才笑着說道。
“您看,這才這麼早,已經有好幾個攤位在此,達官貴人平民百姓,來畫龍寺的人雖然不少,但爭這口飯吃的人也多,過會還會來好幾個,這是常來的,還有新到的,比如老先生你”
“唉,這口飯不好吃哦,運道好,確實可能遇上什麼富貴人家出手闊綽,但還是常人居多.”
相師說着撇眼看了看一邊帶着笑容的老先生,卻見對方毫無所動的樣子,輕咳一聲便講道。
“咳,平日也大概便是兩百文吧!其實在京城隨便選個路口擺攤位,也是能到這個數的!”
能到這個數或許不假,但有一點相師沒說,畫龍寺前多富貴啊,雖是尋常香客居多,運氣好遇上出手闊的就一天勝過幾天了。
虞翁點點頭。
“那這樣吧,老夫給你五兩銀子,你擺出來的一套傢伙事借我三天如何?”
“啊?”
借這些東西?
“三天?”
“不錯,三天!”
說着,相師見面前的這個老翁已經從懷中取出了一枚銀錠放到了小桌上,他下意識拿起來一掂量就心中有數,五兩說不定還有多。
“您老要在這擺攤?”
老翁笑着微微點頭。
“呃呵呵呵,這,這些東西也不值五兩啊”
“那租是不租呢?”
“租!租啊!”
相師爽快答應,直接起身讓開座位,臉上堆滿了笑容。
“老先生,可要我教您如何用這些法器?”
“這倒是不用了。”
相師點點頭。
“您老這也算是一條路子,剛剛我還沒來得及說,想在畫龍寺門前混飯吃,座位次序都是有講究的,我這位置可不算差呢,您租了我的東西,我幫您去和各位道友打招呼,也是省事了呀!”
這相師也算能說會道,和虞翁互通姓名,又連寒暄帶聊天的說了幾句,隨後就去往其餘各個攤位。
果然如他所說,不多時,各處攤位的相師道人一一起身朝着虞翁方向行禮,也算是所謂道友之間的一種認可,而虞翁也帶着笑意起身回禮。
灰勉這會已經在攤位上把玩着一些個器物,看着這一幕直樂呵。
“擺個攤門道這麼多,下回問問齊小子是不是也這樣。”
“什麼事要做精門道都不少。”
虞翁撇一眼桌上的東西和身邊的幡旗,這些東西當然沒什麼特別的,不過也都是有年份的老物件,比之隨便幻化的肯定更自然。
“哎哎,先生您看,那傢伙他又起了一個攤位.”灰勉叫喚一聲,原來剛纔租攤位的相師又在稍遠的地方起了個攤位,也不知道從哪又搞來一套相師的器物。
見老翁看來,那八字鬍子的相師還朝着這邊笑着拱手。
虞翁也是笑而不語,看着越來越多的香客從山下拾階而上。
隨着時間的推移,已經陸續有人從畫龍寺出來,在各個攤位解籤算命的人也多了起來。
有趣的是,虞翁從沒有招呼過什麼客人,可他那仙風道骨鶴髮童顏的模樣,只是老神在在坐那什麼都不做,就給人一種氣度不凡高深莫測的感覺。
所以虞翁雖然是新面孔,但他的攤位前來解籤算命的居然是最多的。
八字鬍的相師和一個老道捱得較近,今天他們兩可算是比較清閒。
老道看着那邊起碼已經有十幾人排隊的隊伍,忍不住起身到了八字鬍相師攤位邊上問一句。
“唉,徐老兄,那老爺子什麼來頭,好像本事不小啊?”
八字鬍相師摸着自己那兩撇鬍須也是若有所思。
“難怪一出手就是五兩呢,照他這麼個擺攤法子,賺得肯定更多啊.”
虞翁的攤位前,此刻落座的是一個臉上帶着一絲愁容的老婦人,才坐下就立刻遞上籤文。
“老先生,求子孫求家宅的,想要個大胖小子,您給看看寫的是什麼?”
虞翁接過籤文一看,雖然是下籤,但臉上卻露出自然的笑容,也讓老婦人心中莫名一寬。
實際上虞翁在看到這籤文再看到老婦人之後,心中便明白其臨盆之日不遠的兒媳會生一個女娃,但這老婦人明顯是想要孫子。
這難不倒虞翁,平靜敘事慢慢開解,下籤也能寓意吉祥,其家中之不順確實需得孩子降生才能沖喜,再兼勤奮努力,將來定否極泰來。
“只不過,生男娃固然是好,生女娃纔是絕妙之解!恭喜恭喜啊,老婦人之兒媳所懷正是女娃,卻非尋常氣數,乃爲靈鳥銜枝報恩之相,令人羨慕啊!”
“靈鳥銜枝報恩?”
老婦人臉上先是驚色後面更多是驚喜。
“先生此言當真?”
“做不得假,若是假的,老婦人把我招牌砸了便是,此胎定是女娃,後日子時降世!可得先叫好穩婆燒好開水啊切記切記!”
老婦人瞪大了眼睛,能算到這麼準麼?
再看面前老相師,鶴髮童顏撫須而笑,光是看着就令人信服,而且前面所言都已經和家中一些事一一印證,實在由不得人不信啊!
“哎哎哎,一定一定,多謝老先生,多謝老先生!”
虞翁硬是將老婦人觀念翻轉又說得人家帶着感謝和笑容離去,旁邊圍着的人也聽得津津有味。
老婦人一走,立刻就又有人坐下,迫不及待就開口說了起來。
虞翁一邊聽着,同時也看看後面,好傢伙,圍着的人不少,後面排隊的人越來越多。
只是這時候,虞翁心有所感,望向山道延伸方向,往來香客之中,有一個十分特殊的人正在走來。
那人一身黑衫長髮黑鬚,神情平靜中帶着冷漠,一路走來旁人似乎是並沒有留意到他,卻會下意識在其經過的時候避讓。
正主來了,但比預想中的早,本以爲至少得明天的。
昨夜一口霧氣,讓這老龍不會第一時間就心生感應,但還是今天一早就來了,八成是城裡聽說的吧。
“老先生,老先生,給我看看我何時高中啊?”
虞翁看向坐下的書生,朝對方籤文掃了一眼。
“應籤文所感,怕是有些懸,畢竟月月遊山又玩水,翻書不過十餘次,如何高中呢?先生還需多加刻苦纔是”
“哈哈哈哈.”“若真是這樣,這位先生可真得刻苦一些纔是啊!”
旁人都笑了,那書生更是尷尬至極,慌忙留下十文錢就走了,他這一走立刻就有人坐下
不過遠處的黑衫男子卻在不知不覺間到了攤位之前,他看着眼前的老相師替人解籤算命,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這一笑,就連攤位前的其他人似乎都感受到一股莫名壓力,說話的聲音都小了,更有人看向黑衫男子,只覺此人多少有些怪異感。
算姻緣的女子剛剛起身,不容後面的人坐下,黑衫男子就走到了攤前,只是看了後面一眼,剛想理論的一個漢子就被嚇得不敢說話了。
虞翁看着眼前的黑衫男子,好似只當是尋常香客。
“閣下可是要算些什麼,問些什麼?”
黑衫男子臉上笑容更甚,卻並沒有什麼溫度,好似是北海深處的寒流。
“我見過你.在那北海郡街頭!我也辨得出你聲音中的這分感覺,海玉縣外一聲金雞報曉也是你!”
很顯然,面前這個老翁,以凡人的眼界來看,算是個高人,更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雖然有些不自量力,但也有點意思。
“哦,是了是了,老夫也想起來了,北海郡的街邊小酒肆那見過閣下!”
虞翁恍然,點頭過後便又是一問。
“那閣下可是要算些什麼,問些什麼?若是無事,就不要擋着其他人,後面等候的人可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