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書元聽了雖然依舊不知細節,但也大概明白了一些。
眼前之人是個修行之輩肯定沒錯,而星羅法會之後,天下修行之人對於大庸王朝各有不同的理解,卻也藉助大庸天子之威爲自己削減了一些罪孽。
眼前人說完之後,就十分隨意地夾菜吃又倒酒喝,只不過眼神始終留意着桌對面的易書元。
他本以爲在自己說了這一段模棱兩可的話之後,對方肯定會急不可耐地追問的,不成想對面的人也是吃菜喝酒並不急躁,只是神情顯然若有所思。
這年輕人好沉得住氣啊!
見此男子倒也不多說了,真就開始認真對付菜餚,後面更是讓酒樓夥計盛飯過來。
易書元見此人吃得香甜,自己也是胃口大口,連連盛飯添酒,後面還加了幾個菜。
吃到桌上沒剩多少菜了,那牢中出來的人也臉上也是樂了,將口中的飯嚥下又道。
“你這年輕人,看着吃相斯文,但吃得可着實不少,我是才從牢裡放出來的,幾年落不着一頓好的,你怎麼也和許久沒吃了一樣。”
易書元笑了。
“在下也是許久未吃一頓好的了!”
對面的人聞言微微詫異一下,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易書元。
“你不會身上沒錢付賬吧?”
“這倒還不至於。”
易書元哭笑不得,而對面聽到他這話則微微點了點頭,看來是個有心人啊。
“對了,方纔聽伱說的只是怎麼被關起來的,卻也不知道究竟犯了什麼事,而且聽起來你不是大庸的人吧?難道是西域之人?”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吧?
男子看着面前的人是越看越覺得順眼,對方的實際年齡會比面相大,看起來也是經歷過風霜閱歷豐富之人,更有一股天生的出塵氣質,或許是個能入道之人啊!
這麼想着,男子放下了筷子,取了旁邊的酒杯,一口將剩下的酒喝了下去,隨後眼神看向窗外,顯出追憶之色,口中更是悠悠道來。
“我嘛,就隨口一說,年輕人你就隨耳一聽,若覺得荒唐便一笑而過如何?”
易書元提起酒壺爲對方的酒杯倒上酒,帶着微笑點頭道。
“好,在下喜歡說故事也喜歡聽故事,能聽一個故事,一頓飯也值了!”
聽到這,男子側目深深看了易書元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距此極遠之處的南海之濱,有一個小國,名爲金善國,國中風情異於大庸,但或許是因爲道傳天下終有相通,也並非完全迥異.”
“許多年以前,金善國有一座玄金山,而在此山中,困着一隻不化骨”
易書元眼神一閃,不化骨?
“死後屍變分爲很多種,光是民間術士和各教道人就有多種劃分,以屍變程度而定十幾種,化僵成氣候則可分紫僵、白僵、綠僵、毛僵、飛僵、遊屍、伏屍、不化骨”
易書元微微點頭,他也是有所瞭解的,當年還遇上過術士帶着殭屍前進,打算用殭屍煉丹的。
“真的是不化骨?”
易書元這麼問一句,也是因爲不化骨理論上差不多是殭屍修煉的最高級別了,他修行這麼久,不論仙妖神佛都見過不少了,卻也少見到真正成氣候的殭屍。
因爲殭屍這種存在往往是會去襲擾活人和牲畜的,一經發現,不是被術士制服消滅,就是被官府甚至是百姓合力除去了。
這不是什麼玩笑,只要能克服恐懼,沒成什麼氣候的殭屍其實並不難對付。
男子聽到易書元的問題只是點了點頭。
“在我的故事中,確實是不化骨,唉,其實它本來只是一具一直沉睡的屍體,躺在玄金棺中,埋在玄金山深處,縱然千年不腐千年不化,縱然受了不知多少年的日月精華,但也只是一具屍體,一千年,一萬年,它會一直沉睡下去.”
聽這語氣,發生意外是板上釘釘的了。
這會在聽的似乎也不只是易書元。
隔壁幾桌人其實在剛剛開始就關注這邊了,這樣一個人坐下,又和易書元坐在一起,二者有強烈的反差感,同時對方渾身溼漉漉的,想不關注都難。
此刻開始講故事了,不少人也是聽着的,而這種志怪奇談往往也是最容易吸引人的。
易書元還沒說話呢,邊上已經有人開口了。
“聽你這意思,那什麼不化骨還是沒能再睡下去,而是醒了?”
蓬頭垢面的男子看了鄰桌一眼,點了點頭。
“醒了,玄金棺被帶出了山,棺槨被拿走,屍首被丟入了地火深淵之中,承受地火灼燒的屍身卻並未化爲灰燼,而是屍變了,這一屍變,這一屍變,嗜血的本能便隨着怒火,會發什麼可想而知”
說着,男子眼神微微眯起,視線卻沒了焦距,彷彿神遊萬千裡,亦好似跨越了時空。“伏屍一城血流成河.人間軍動鬼神皆驚,其後更是驚動天界.天鼓陣陣,神人領兵而來,天際雷霆滾滾,在那地火深淵之處欲要降服此屍,將之打得不斷遁逃.”
周圍很多食客這會就是在聽故事,只有易書元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易書元不光是在想那不化骨,也在想着那一口玄金棺。
周圍的食客吃飯的動作都慢了下來,聽得天兵天將圍剿殭屍,也是異常帶勁,此刻有人忍不住又開口了。
“那是否消滅了殭屍了?”“對啊,不會讓它逃了吧?”
男子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那屍體定然是遭了重創,但卻難以被殺死,更沒有被擒住,雖然天神和各道不斷搜尋,但即便連連重創於它,卻每次都被它逃走,更是發現它已經快到了金剛不壞的地步,天神刀落能斬破其身軀卻不能動搖其骨”
“如此過了百年,風雷巡查大地卻也再難尋到那屍身的蹤跡,有人說它連遭重創,已經在不知名的地方又成了真的屍體,也有人說它是逃走了.”
男子說着又舉起了酒杯,抿了抿了易書元給倒的酒,而後者若有所思地看着對方。
“那你犯了什麼罪孽呢?難道拋屍地火之淵,帶走玄金棺的人就是你?”
正一口飲下酒水的男子頓時被嗆到了。
“咳咳咳咳.我要是這麼大罪孽,怕是已經在那斬仙台上走了一遭了呃.”
說到這,男子忽然意識到自己略有失言,下意識就閉嘴了,不過他再看周圍,似乎包括面前頭髮花白的年輕人在內,都並不在意他的話。
更有人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這聽起來你倒是把自己當神仙了?”
“嘿嘿嘿嘿.”“這故事挺好的,就是結局差了點,竟然沒把妖怪消滅了!”
“那是殭屍!”“唉都一樣,都一樣!”
旁邊桌的人談笑之中,又迴歸了常態,開始正常吃喝。
不過除了易書元,似乎誰都沒有發現,那個原本上來的時候渾身溼漉漉,人人都嫌棄的人,此刻衣衫早已經幹了。
易書元看着那個不斷咳嗽的人,又爲他重新倒上了酒。
“那在下倒是越來越好奇了,兄臺究竟犯了何事呢?”
“我唉.”
男子喝下酒,嘆息一聲才道。
“我當年一時不察,爲妖物所迷惑,陷入色慾,後被她誆騙,以爲她喜歡聽奇事,有一次便透露了玄金棺的事情,那棺槨乃是我先人長輩借玄金山之勢所鑄造,棺成貯屍,該永不開啓的”
“此後有一天,她忽然消失了,過後幾年,就有了孽屍害人的事情發生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她所爲,爲此困頓多年而難以心安.”
說着,男子自己提起酒壺,仰起頭就這麼張嘴將酒水往口中倒。
“咕咕咕咕.”
酒水不斷吞嚥,亦有酒水從嘴邊溢出,雖是個蓬頭垢面之人,但此刻卻有一種獨特的瀟灑在裡頭。
“那女子是不是叫玄姬?”
易書元在一旁冷不丁地輕聲說了這麼一句。
“噗”
男子直接一口酒就朝着易書元噴了出去,而後者在這一刻摺扇“唰~”地展開,輕輕一掃就將酒水掃了回去,全都打在了對面的男子身上。
男子微微張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易書元,忽然生出一種後知後覺的驚悚感。
“你,你你不是,不是凡人?”
易書元緩緩收攏摺扇。
“以你的理解,我可以不是凡人,以我的理解,我身處凡塵之中,爹孃生爹孃養,與凡間種種皆有聯繫,自然也是凡人,那麼說回剛剛的問題,那女子應該就是玄姬了?”
從對方的反應來看,易書元基本可以肯定了。
而那玄金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