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仙道之志,還剩幾分?
還剩幾分?
易書元的話音十分輕微,但在齊仲斌猶如天雷,振聾發聵!
城中一些樓閣之中,有風雅之士和侍女美眷等等人羣,如城中萬千百姓一樣,都看着漫天螢火出神。
“今夜本是尋歡飲酒,不成想卻見此等美景!”
有儒生手持酒杯,扶着樓閣欄杆看向天空,心神好似都隨着這一份美麗遨遊天際。
“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同樓之中有人此刻亢奮難耐,衝向了內部抱着琴出來,旁邊有人見此,也趕緊衝了回去,再回來的時候有人抱箏有人持簫,也有人扶着琵琶
一羣人即興演奏,心中生出曲意,有人起了個頭之後,心中靈感隨着美景連綿不絕,合奏出一首新曲.
墨府後院中,曲樂傳來,聲雖已弱,卻分外清晰。
輕柔悠然又空靈舒心,好似映照此刻如若繁星的螢火,好似映照城中如癡如醉的視線,好似映照着齊仲斌的內心。
齊仲斌眼角流出兩行略顯渾濁的淚水,世上是有真仙人的,而且就在自己眼前!
曾經的老法師臨終之前,嘲諷地說過:世上哪有什麼真仙人,死了若能封神,那就是神仙,神就是仙。
齊仲斌老淚縱橫,卻出不了聲回答眼前仙人的問題,或者說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易書元微微搖頭嘆氣,齊仲斌的樣子似乎是沒回答,但也等於是回答了。
“這曲子,真好聽!”
易書元帶着讚賞的語氣這麼說了一句,不過讚賞的也不只是曲子。
天空的螢火蟲已經散向了城中各方,而當螢火蟲散去的時候,天上烏雲似乎也一起漸漸散開,露出了真正的星空。
茗州城中很多百姓依然看着天空不願回家,這樣的奇特的美景這輩子都沒見過,誰又捨得馬上回去呢。
更有孩童三兩成羣,在各自的居民坊中想方設法抓螢火蟲,抓到的還不在少數。
“走吧,我們回去看看娃娃,再不進去,一會墨家人回神了,就該衝出來找我們了!”
“是,是!”
易書元這麼說一句,齊仲斌用手臂擦着眼淚連連稱是。
兩人從院中往回走,守在屋外的家丁僕從又快速讓開,不但不阻路也不敢隨便說話。
果然,易書元和齊仲斌才重新進屋,已經在找尋仙人的墨老爺發現之後,直接就要對着門口跪下去。
但易書元袖子一掃,墨老爺跪到一半的膝蓋就下不去了。
“多謝仙人搭救我兒,多謝仙人搭救!多謝齊師傅守護,多謝兩位仙長!”
墨老爺只能不斷作揖,不斷致謝。
邊上的墨家下人和穩婆也趕緊跟着一起拜謝,就連墨夫人,若非實在是太過虛弱,都想要撐着身子起來拜謝。
這謝意,易書元也欣然受了。
倒是一邊的齊仲斌抹着眼淚稍稍有點不好意思,他想要躲易書元身後一點,結果被易書元一把抓到了身邊。
易書元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也是比較特別,他以清朗和煦的聲音蓋過一衆主動或被動的道謝聲。
“好了,謝意我們也受了,再客套就顯得生分了,今日之事也勿要多說了,諸位還是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這麼久茶飯不思,你們不餓麼?”
墨老爺心思不亂了,心中也就恢復明鏡一般了,也笑了出來。
“對對對,都餓壞了,阿德,吩咐廚房,快做些點心來!”
“好嘞老爺!”
門口的阿德高聲迴應一句,憋了這麼久的他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然後沿着廊道匆匆跑向了廚房,見證了今晚的事,哪怕七老八十了和兒孫講都是妥妥的談資。
廊道的那邊,阿德跑着跑着,就見到了匆匆過來的老夫人,後者一手杵着柺杖一手被人攙着,過來的樣子健步如飛。
“阿德,這麼急幹什麼去啊,夫人和孩子怎麼樣?”
“好着呢老夫人,我去廚房叫點心——”
阿德歡快地喊着,聽得墨老夫人連連點頭,腳下的步子就更急切了一些,讓邊上的丫鬟心驚擔顫。
“老夫人,您慢點.”
——
產房內部,衆人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只是看向易書元的時候,所有人都免不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易書元走到了牀邊,向着虛弱中的墨夫人點了點頭,隨後看向裹着薄娟躺在一邊的嬰兒。
此時的嬰兒已經停止了啼哭,燈火之下,一雙烏黑亮麗的眼睛好奇地瞧着房間內的一切,看着這個在他眼中不同於母胎的新世界。
“娃娃,還記得我麼?”
易書元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孩子,嬰兒蓮藕一般的小手伸出來抱住了易書元的十指,一陣嬰笑嬰語的嘻哈。
不過這動作並非真的嬰兒還有記憶,不過是初生嬰孩靈覺明銳,感受到了易書元的仙韻氣息,覺得舒適自然罷了。
但哪怕僅是如此,也惹得易書元露出自然的笑容。
真可愛!
這孩子不但遠比一般嬰兒有活力,也不似很多初生兒一樣皺巴巴的。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孫子——”
墨老夫人此刻杵着柺杖被人攙扶着走得飛快,人還沒到興奮的聲音已經傳來了。
庭院中的螢火蟲和桂香令老夫人側目,但在她心中這會容不下其他事。
“唉,老夫人,是陰房啊”
門口有家僕提醒着老夫人。
“顧不了那麼多了!”
墨老夫人常年吃齋供奉神的人,按理說要避諱產房,但這會墨老夫人可管不了那麼多了。
從白天生到晚上,又是狂風暴雨又是電閃雷鳴,其中兇險可想而知,老夫人求神拜佛祈禱了大半天。
此刻聽到好消息的墨老夫人只想儘快親眼看看。
易書元抽回手指,讓開牀邊位置,對着周圍人微微點了點頭。
這時候,墨老夫人才跨進了房內,墨老爺趕忙過去攙扶,同時不忘笑着訴說喜訊。
“母親,是個男孩!”
“母親!”
墨夫人在牀上喊了一聲,墨老夫人趕緊走上去心疼道。
“婉容,你躺好,躺好,辛苦你了!這一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邊走了一回啊”
墨老夫人說着已經到了牀邊,看到了健健康康活力四射的嬰孩,臉上已經笑開了花。
“哎呦,真是個大胖小子!賞,穩婆,丫鬟,府中下人,全都重重有賞——”
“多謝老夫人!”“多謝老夫人!”
穩婆等人欣喜地迴應着。
今天的接生真是幾度大起大落,到現在只能說感慨良多,更是有種幸虧堅持到最後的慶幸。
“點心,點心來咯——”
阿德喊得很大聲,生怕別人聽不到一樣,跟着他一起來的還有好幾個家丁和廚子。
點心本就是時刻準備着的,這會不過是熱一下就好了。
屋內屋外人人都有,就連易書元也拿了兩碗,一碗給自己,一碗給直至此刻還有些恍惚的齊仲斌。
——
易書元帶着齊仲斌從墨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子夜時分了。
墨府的人已經都休息了,茗州城中也已經安靜了下來,而天上的螢火蟲也早就散盡,只是偶爾街頭巷尾還有兩三隻起起落落。
齊仲斌這會有些患得患失,又有些後悔剛剛在墨家後院沒有斬釘截鐵地回答那個問題。
“跟我走,剛剛鬧出這麼大動靜,這會塵埃落定,於情於理都得去拜會一下!”
拜會?拜會誰?
齊仲斌心中這麼想着,但嘴裡則恭敬地回了一聲“是”。
反正只要易仙長不趕我走,那我就賴着!
至於收墨家孩子爲徒這件事,齊仲斌根本就不去想了,他現在腦海裡已經塞滿了別的事,他自覺有些癡心妄想,卻又覺得有幾分那種可能,似乎,也許,或者.
齊仲斌的無限遐想戛然而止,很快被一股興奮感所取代。
因爲齊仲斌發現,自己隨着易書元一起凌空虛渡,被一股清風託着飛了起來。
如果不是強行剋制着,齊仲斌這會怕是會大叫出聲來。
飛天,每一位追仙者心中的某一種標誌!
“唉,沒叫出來!”
易書元肩頭的灰勉顯得有些垂頭喪氣,它本來覺得齊仲斌鐵定會和它當初一樣大呼小叫的。
而聽到這迥異的聲音,齊仲斌心頭一驚,看向易書元那邊,見到了探出頭來的一隻小貂。
這隻貂齊仲斌認識,沒想到居然能口吐人言。
妖怪?
“哼,算伱識相,沒有張嘴大喊妖怪!”
齊仲斌下意識捂了捂嘴,他差點就喊出來了。
易書元側目看看這一大一小,俗話說老小孩老小孩,這會的齊仲斌還真有點這種感覺。
“不敢不敢,在仙長身邊的,自然也是仙修!”
灰勉眼睛一亮,是啊,我現在修的也算是仙道,怎麼不能是仙修?頓時它看齊仲斌就順眼了起來。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
“噗嗤.”
灰勉放文屁,易書元就笑出了聲,展袖一掃,已經帶着齊仲斌一起落地城隍廟外。
就像是早已等候在此一樣,茗州大城隍隻身一神就站在廟外。
齊仲斌看不到,易書元拿扇子朝他額頭一點,度入了一股特殊的靈氣。
在齊仲斌的眼中,此刻安靜的城隍廟外,眼中色彩幾度模糊又清晰,漸漸浮現出一個頭戴冕冠的高大身影,其人神光熠熠不怒自威。
“鄙人易書元,見過城隍大人。”
“灰勉見過城隍大人!唉.姓齊的小子,快行禮.”
“呃啊!齊仲斌,見過城隍大人!”
茗州大城隍,同樣不敢怠慢,鄭重向易書元回禮。
“原來城中久負盛名的說書先生,是仙道中人,茗州城隍簡充,見過易先生!”
易書元收起雙手解釋一句。
“今夜事發突然算是驚擾了,特來致歉!”
“易先生言重了,此番美景莫說是凡人難聞,我等也是久不可見,談不上什麼驚擾!不知先生的仙號爲何?”
這是想了解易書元的來歷了,只可惜易書元自修仙以來就是自修自悟,所以報出了“易道子”這個興之所至的號,城隍也只是多記一個名字而已。
本也就是禮節性地過來見見,見禮過後也沒什麼事,便道別離去。
隨後易書元二人又到了土地廟前,這廟外等候着的不只是土地公一神,還有華光朦朧的一名女子。
易書元一眼就瞧出對方就是順天娘娘,這廟宇遍地之神居然法身在此,也是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
之後不過是客套寒暄罷了。
今夜事了之後,易書元才帶着齊仲斌直接回了自己租住的城郊小屋。
而城中鬼神則在心中細思着今天所見的仙人。
易書元·易道子,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