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認屍
“公子，咱們到了。”阿荔輕輕晃了晃倚在隱囊上睡着了的張眉壽。
阿荔有些心疼。
這一路上顛簸勞頓，姑娘沒吃過一頓好飯，睡過一回好覺，如今人都已瘦了一大圈兒了，原本小巧圓潤的下頜也變得微尖了。
張眉壽睡得並不沉，張開眼睛幾乎沒有片刻遲鈍，便向阿荔問道：“到縣衙了？三叔呢？”
只聲音有些朦朦朧朧的。
“縣衙還沒開門，衙門外圍着好些災民，三老爺帶人打探情況去了。”阿荔邊說，邊溼了帕子，替張眉壽擦臉。
張眉壽點點頭，任由阿荔給自己重新梳髮。
待主僕二人收拾好之後，張敬恰巧也帶人回來了。
張眉壽和阿荔下了馬車。
“知縣大人還未起身，你們且先在後堂等着吧。”差役態度輕慢地將人領去了後堂，連茶水都未奉上一壺，便轉身離去了。
阿荔並不多問，此時也不敢多問，應下便跑去了。
天色早已大亮，近日來雨水雖已漸漸停了，天色卻仍然陰沉着，難見一寸日光。
張敬聽得皺眉。
“挑兩個帶頭的，以妨礙衙門辦公爲由打死了了事！看看他們還敢不敢再鬧！一羣刁民！”被喊作柳師爺的男人壓低了聲音罵道。
“啊！”
想到此處，張敬不禁也紅了眼睛，啞着聲音說道：“不怕，咱們這就將你爹爹接回家，再不叫他受苦了……”
張敬一過來就瞧見了一身男童打扮的侄女埋頭蹲在那裡，縮成小小一團，身形微微顫抖的模樣。
這絕對是故意想要噁心他！
這一路上艱難煎熬，心上如同懸着利劍，她也沒有紅過一次眼睛；
張敬在心中嘆了口氣，也不好再多勸。
“如今洪災肆虐，知縣大人忙於公事抽不開身。況且，這等小事又何須勞動大人親自前來？”柳師爺嗤笑一聲，轉過身道：“我帶你們前去領認屍體。”
她疾步走到月亮門外，見避開了所有人，才按着心口處乾嘔了起來。
不爲別的，實在是三老爺太不擅長安慰人了——說得這般戳人心窩子，不是存心想讓姑娘活活哭死嗎？
果然那些僥倖的事情，不會那麼巧就降臨在他們身上。
“左邊第一個。”進來的差役一手拿布巾緊緊地捂着口鼻，一手指向最邊上的一具屍體。
他本還不甚確定那已辨不清形容的屍體究竟是不是二哥的，可眼下見侄女如此，卻是幾乎沒了疑問了。
張眉壽搖搖頭。
阿荔忽然跳腳尖叫了起來。
原本強忍着眼淚的阿荔聽到這句話，頓時便哭了出來。
而後，只聽得一陣嘰嘰的聲音響起，頃刻之間，約有七八隻老鼠全部身首分離。
“這……這是做什麼！真是豈有此理！”
得知父親出事的消息，她未曾哭過；
“蓁蓁，別哭。”
幾名差役震驚地看着手中持劍的年輕人。
“不用。”張眉壽搖搖頭，沒有接。
一名差役打着哈欠等在那裡，見了他們，有些不耐煩地道：“快些進去吧。”
他連忙也半蹲下身，拿手輕輕拍着張眉壽的肩膀。
見那名師爺擡腳走了進來，張敬暫時收起了眼中的冷意，站起了身。
好快的身手……
“去讓三叔出來吧。”她對阿荔吩咐道。
這哪裡是造福百姓的衙門？分明是吃人的魔窟還差不多！
可待方纔她心中有了答案的那一刻，反而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緒翻涌。
“聽聞京城張家來了人替張主薄斂屍，不知可是閣下？”姓柳的師爺身穿藏青袍子，五短身材，大腹便便，說話時眼尾上挑着，帶着幾分莫名的倨傲。
原先他還有些懷疑邱掌櫃話中真假，如今親眼見了這縣衙內的情形，方是半點懷疑都不再有了。
想到這種氣味的來源，張眉壽的臉色有些發白。
張眉壽卻忽然支撐不住了一般，扶着月亮門的磚壁，緩緩蹲了下去。
這一等便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有餘。
這裡原本應是一間柴房，此時窗戶大開着，遠遠便能聞見刺鼻的惡臭味。
刀劍回鞘的聲音傳入耳中，柳師爺身子一抖，不敢再多說什麼，只一雙眼睛仍怒視着面無表情站在那裡的棉花。
張敬就此帶着張眉壽隨他往衙門後院而去。
這縣衙的大門，瞧着輕易是不會開了。
阿荔脾氣不好，卻也知道在別人的地盤上能忍則忍——雖然她家師傅厲害着呢，可做人還是低調些比較好。
房內，張眉壽忽然轉身走了出來。
哎，這孩子他是一點兒都管不了啊。
二哥那等正直仁善的脾性，與這些人共事，只怕難免會有分歧衝突……
只能回頭多抓幾幅安神的藥備着了。
張眉壽點頭，跟在張敬身後避人耳目地來到了衙門後院處。
“我剛剛找到了縣衙裡的差役。”張敬看了一眼衙門前的災民，說道：“咱們從後門進去。”
張眉壽轉頭去看，只見是一羣老鼠從那具屍身下面鑽了出來，又自阿荔腳邊迅速地涌向門外。
堂外隱隱傳來了一陣說話聲。
柳師爺被濺了一身老鼠血，且那些老鼠屍體全都落在了他腳邊。
阿荔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跟着張眉壽走了進去。
阿荔連忙跟過來替她拍背，又取出了貼身的水囊。
這間空房內總共放置着三具遺體，皆覆着白布。
“蓁蓁，不如你還是等在外面吧。”張敬站在門前，低聲對跟上來的侄女說道。
她將頭埋進膝蓋裡，大顆的眼淚無聲卻洶涌地冒了出來，瞬間便浸溼了小小的衣袍。
張敬也並不生氣惱火，面色平靜地等着。
“正是。”張敬身形高大，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問道：“不知知縣大人何在？”
“柳師爺，又有幾個災民在外面擊鼓鬧起來了！”
“就在裡頭了，馬六，帶他們去領張主薄的屍身。”柳師爺在門外停下腳步，喚來了一名差役帶張敬進去。
哎，父女連心吶。
“噌！”
張敬等人剛進了院子，那差役便將後門從裡面重新閂上。
張眉壽卻忽然擡起頭，動作利落地拿袖子抹乾了臉上的眼淚，而後湊到張敬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謝謝閃閃moon、阿拉伯神話、書友20181114212455127、bringner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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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