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是誰

兇手是誰

天堂,一個只存在於人們夢裡的世界,倘若親見,你會相信嗎?如夢如幻的地方,雲霧縹緲,輕而易舉就能擁有快樂。此時,亞歷山大·佩恩·阿林頓先生正由一位漂亮的天使——哦,應該說是美女天使,引領着走進一扇大門。

美女天使穿着一身白紗,寬大的水袖隨風飄動,步伐輕盈,體態婀娜。她走到一張碩大的辦公桌前,對桌子對面的老天使說:“亞歷山大·佩恩·阿林頓先生已經到了。”

“謝謝你,親愛的。”老天使說。

只見阿林頓穿着寬大的白色天使服,肩膀上有一對翅膀,坐在一朵雲上,手中拿着一架豎琴,從門外飄了進來。

“阿林頓先生,很高興你能到這裡來。”老天使說。

“謝謝。”

這時,引領他來這裡的美女天使向兩人告別,另一位天使將一本很厚的檔案交給老天使。老天使看着阿林頓說:“阿林頓,我叫威爾弗裡德。”這個名字意味着意願與和平,很符合天使的身份。他繼續說:“在我們這裡,只需要稱呼對方的名字。我是你的記錄天使。”

阿林頓看到這個碩大的房間擺滿了書架,如同一座大型的圖書館。每個書架上擺放的都是天使檔案。書架旁飄着雲朵,讓人確信這裡不是人間,而是天堂。

“哦,我們這裡的天使真多。”阿林頓感嘆道。

“你是說叫阿林頓的人多嗎?”威爾弗裡德問。

“哦,不,我是說這裡的人很多。”阿林頓想了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於是問道,“難道這裡的人都叫阿林頓?”

威爾弗裡德笑笑說:“這裡的人都姓阿林頓,而名字是從亞歷山大到阿拉貝拉都有。”

“哦,天哪!”

威爾弗裡德翻看着那本巨大的檔案,指着其中一條說:“喏,就是這裡。”他擡起頭,看到阿林頓渾身都不自在,便問道:“有什麼不對勁兒嗎?”

“我……我一定要坐在這上面嗎?”他在雲朵上挪了挪屁股,“還有,我一定要拿着這架豎琴嗎?”

“哦,當然不是,你想下來就下來吧。”

“謝謝。”說着,阿林頓從雲朵上下來了。

威爾弗裡德在一旁介紹說:“這只是我們這裡的標準裝備。我想,你也知道,很多人都想上天堂。”

阿林頓看了一眼手裡的豎琴,說:“可我還沒準備好演奏這個。”說着,他用手指撥弄了一下琴絃。聽到悅耳的聲音,他不免驚歎道:“啊,我居然演奏出音樂來了!”

威爾弗裡德笑了笑,說:“我們這裡沒有什麼有成就的音樂家,而且很多人都想演奏豎琴。你想想,那會是什麼樣子。”

“是啊,會怎樣?”阿林頓說着,轉身想把豎琴放在他剛剛乘坐的那朵雲上,但還沒來得及鬆手,雲朵就自動消失了。

“還是坐下來吧,我們聊聊。”威爾弗裡德指着他對面的椅子說。

阿林頓坐下聽威爾弗裡德說自己的情況,只是他還不習慣自己現在的裝束和樣子,尤其不習慣自己肩膀上的一對翅膀,所以總是不斷地搖晃雙肩。

“當你剛開始飛的時候,你會覺得它們很有用。過段時間,你就不再需要它們了。”威爾弗裡德繼續複述阿林頓的情況,“你來自美國紐約,已婚,哦,你原來是個推理小說家。”

“是的,其實我頗有名氣。”

“是的,你說得對。”威爾弗裡德又看了一眼檔案,說,“你的死亡年齡是五十二歲,死因是被謀殺。”

“什麼?謀殺?”聽到這裡,阿林頓大驚失色,他一直認爲自己死於心臟病,“對,我當時在睡覺……然後一陣劇痛把我驚醒了。”

威爾弗裡德說:“對,這就對了。檔案裡說,你是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時候被人用刀捅了後背的,兇器是一把有象牙把兒的刀子。”

“象牙……”阿林頓恍然大悟,“那是我拆信用的刀。那麼,是誰,兇手是誰?”

“這裡可沒寫,只有你的人生履歷。”

“哦,我必須知道是誰殺了我,否則我不可能在這裡整天飛來飛去的。”阿林頓說道。

威爾弗裡德急忙說:“你總會知道的,因爲這會記錄在兇手的檔案中。”

“可總該有人知道。”阿林頓抱怨道。

“是的,一定有人知道。可是,我們不能爲這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去麻煩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威爾弗裡德說。

“我真是不明白,爲什麼不能?”阿林頓有些失望,當然更多的還是懊惱。他的不開心完全表現在臉上。他寫過七十五部推理小說,並且被譯爲十幾種語言出版,其中有很多被改編成電影和話劇,結果他被人謀殺而死,而他竟然不知道兇手是誰。阿林頓覺得很荒謬,當然,這種情況下,任誰都無法高興。他現在的痛苦與天堂的氛圍格格不入。

威爾弗裡德有些爲難。這裡是天堂,天堂裡的人必須是快樂的,快樂是在天堂的義務。怎麼可以允許有人不快樂呢?突然,他說:“阿林頓,這不大符合規矩,但是,如果我能讓你生命中的最後幾天重來一遍,你覺得,你能找到兇手嗎?”

阿林頓瞪大了眼睛,看向威爾弗裡德:“當然,我一定會查出來。不過,這樣可以嗎?”

威爾弗裡德自信滿滿地說:“作爲天使長,我有權在時間上做一些調整。你得知道,天堂裡的時間概念不像凡間那麼強。我們只是重複一個小小的片段。這樣做是不大正規,但是爲了讓你快樂,我想還是可以的。”

“這真是太好了,您真是太體貼了,只是……”阿林頓說,“我們要重複的內容會與之前一模一樣嗎?”

“是的,我們無法改變結果,但是,”天使長說,“中間的細節會有變化。”阿林頓想了想,問:“那麼別人呢,他們會感覺到生活在重複嗎?”

“不會,當然不會,就連你自己都不會有這樣的感覺。”威爾弗裡德說,“我知道你是在午夜被殺的。當然,你可以選擇清醒的時候再來經歷這次謀殺,這樣你一定知道兇手是誰。”

阿林頓聳聳肩,說:“不,我敢保證沒有這個必要,這樣我會更難過。”阿林頓想了想說,“在謀殺發生前三十分鐘結束就可以了。”

“還是謀殺發生前五分鐘吧,這樣保險點兒。”天使長說。

“好吧,”阿林頓十分自信地說,“我敢肯定,那時候我一定知道兇手是誰。畢竟,我是幹這一行的。”

“好吧,”威爾弗裡德拿起羽毛筆,在檔案上畫了一下,“我們把這個小地方先擦掉。”

清晨,僕人塔爾博特照例將一杯香濃的黑咖啡遞到阿林頓的鼻子前面。喚人起牀的方式有許多種,而使用氣味喚人起牀的方式的確是最爲溫和的。阿林頓哼了一聲,將鼻子移開。

“早上好,先生。”

“早上好,塔爾博特。”阿林頓慵懶地問道,“現在幾點了?”

“中午12點,和往常一樣。”塔爾博特回答,並把早餐——應該是午餐——桌放到阿林頓的牀上。

“阿林頓太太在嗎?”阿林頓坐起身,倚靠着牀頭。

“不在,她騎車出去了。”

“就她自己嗎?”

“不是,還有本森先生。”僕人回答。

阿林頓“嗯”了一聲,將雙手抱在腦後,說:“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就像真的一樣。”正沉醉於夢境的他,突然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他有些不情願地接起電話,用不耐煩的聲音說:“你好。”

“這不是夢,亞歷山大先生。”只聽電話裡的人說。

“啊?”阿林頓有些驚訝,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你是誰?”

“威爾弗裡德。”電話裡的人回答。

“但……”阿林頓磕磕巴巴地問,“你是從哪裡打來的電話?”

“這個問題很愚蠢,你說對嗎?”

“對……或許,是的……”阿林頓吞吞吐吐地說,“但……”

還沒等阿林頓的語言功能恢復,對方就掛了電話。阿林頓拿着電話說了幾聲“喂”,之後緩慢地掛上了電話。僕人按照老規矩遞來了報紙,而門外剛好有人敲門。

“早上好,

先生。”

“早上好,塔爾博特。”

“這是您的出版商寄來的。我想,您可能希望早點兒看到。”塔爾博特拿着一封信說。

阿林頓一邊吃早飯,一邊讓他把信讀出來。

“親愛的亞歷山大,我們讀過了您寫來的《時裝模特謀殺案》。說實話,我們有些失望。我明天將和您討論一下書稿的事情,但是,我真的開始懷疑您是否在認真地寫這本書,老兄。您的才情減退了嗎?或許您該休個假,積攢些才氣,然後我們再來修訂這本書。”

阿林頓聽完,冷笑一聲,說:“真是荒唐。積攢才氣?行了,別管它了,別讀了。”

“那您要怎麼做呢?”

“做?做什麼?什麼都不做。”阿林頓喝了口咖啡,說道,“他從來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個你該知道。”

“我可不知道。”塔爾博特說。顯然,他有自己的想法,並且和阿林頓相左。

阿林頓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所以有些吃驚地擡起頭,說:“哦,你也覺得我在走下坡路嗎?”

“哦,是的,先生。而且相較從前差了還不是一星半點兒。”塔爾博特不卑不亢地說,“但是您不用擔心,我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是嗎?什麼計劃?祈禱嗎?”

“您可以去休假,就按他們說的那樣。但在這段時間,不用放棄寫這本書,因爲我可以替您寫。”

阿林頓微微一笑,說:“你能?你能用我的方式來寫我的書?這真是太荒謬了,而且你太不自量力了。我爲什麼要僱一個比我還牛的白癡呢?”阿林頓揮揮手說,“你走吧,趁我的優秀品質還佔上風的時候。”

塔爾博特堅定地說:“如果您能好好想想我對您之前四五本書的貢獻,您就會覺得這個想法一點兒都不荒謬。我不僅構思了許多情節,甚至寫了許多內容。”

“你真的有嗎?那顯然是那幾本書的敗筆。”阿林頓想了想,說,“我們得解決這個問題。你被解僱了,塔爾博特。算算你的薪水吧,截至今天。把支票拿來,我給你簽字。”塔爾博特生氣地轉身走開了。阿林頓又說:“另外,今天你就搬出這棟房子,明白了嗎?”

“明白,非常明白。”塔爾博特連頭都沒回地說。

“哦,等等。”阿林頓說,“塔爾博特,告訴我,如果明天出版商來的時候,我出了什麼意外,比如致命的事故,你覺得,他會讓你繼續來寫這個系列的小說嗎?”

“當然,”塔爾博特瞪大眼睛,說,“如果他不讓我寫,他就是個笨蛋。”

阿林頓笑着說:“太好了,我想,我炒你炒得很及時。”他的態度又轉爲憤慨,說,“我告訴你,塔爾博特,這對你一點兒好處都沒有,你絕對不會成功的。我指的是這個系列的小說。”

“什麼意思?”

“沒關係了,再見,塔爾博特。”

“再見,”塔爾博特咬着牙說,“阿林頓。”

塔爾博特走後,阿林頓坐在牀上,得意地笑着說:“看,一切都弄明白了。我說過,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弄明白。”他說着,看向天花板,當然,他是在看那個等他回去的天堂。

不一會兒,阿林頓衣着整潔地下了樓。他高興地哼着歌,從客廳的茶几上拿了一根菸,隨後走進自己的書房。

“您好,亞歷山大叔叔。”

顯然書房裡有人在等他。這個人是他的侄子文森特。他想拜訪自己的叔叔,但又不想在叔叔寫作的時候打擾他,就提前到書房裡等他。文森特的財務狀況一直不好,這次依舊是來要錢的。他說,他需要五百美元,而且必須拿到,因爲他已經走投無路,追債的人不會放過他的。對阿林頓來說,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他不會給侄子錢的。因爲他一直秉承着一個宗旨:他只給侄子提供牀鋪和飯,這就足夠了。

文森特無奈地把玩着裁紙刀,說:“我不能理解這是爲什麼。我是您的遺產繼承人,爲什麼現在我不能拿到一部分呢?爲什麼我一定要等到您去世?”

阿林頓聳聳肩,說:“文森特,我覺得你現在的不耐煩非常沒有禮貌,以至我現在開始疑惑爲什麼要把你列入我的遺囑。唯一的解釋就是,現在,你是唯一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

“我猜,您現在要將我從遺囑裡去掉了。”文森特無奈地說。

“不,”阿林頓吸着煙,瞥了他一眼,說,“已經來不及了。”

“哦,好吧。”說着,他將那把裁紙刀扔到了桌角上,說,“這次情況真的很嚴重,不是開玩笑。”然而,阿林頓並沒有留意他的話,而是一直盯着那把裁紙刀,也就是那把有象牙把兒、將來會取他性命的裁紙刀。

文森特繼續說:“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我今天拿不到錢,我都不敢離開這棟房子。”他走到門口,將門打開,又回過頭來說:“恐怕我會做出一些極端的事。”

“哦?怎麼極端?”阿林頓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不知道,但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是我的錯。”他如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正在他對侄子的話感到疑惑時,他的妻子回來了。當然,還有本森先生。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妻子是怎樣充滿激情地同那個男人吻別的。當他質問自己的妻子時,她只是說:“這只是禮節。人們總是用親吻的方式說‘再見’,表達友誼。”

“友誼?哦,這可不是一般的深厚友誼。”阿林頓說。

“你是懷疑我們有姦情嗎?”

“難道沒有嗎?”

“你一定不知道自己鑽牛角尖時的樣子是多麼令人討厭!”

“那你知道,我看見那個無知的窮鬼把我的妻子摟在懷裡深情擁吻時是什麼感受嗎?”阿林頓反擊道。

“我連看你都需要預約,你還想讓我怎麼樣?難道讓我一邊繡花,一邊悲苦地嘆氣,等你經過我身旁的時候丟給我只言片語或者一個眼神嗎?”妻子激動地說。“你是在抱怨我冷落了你嗎?那也沒到我把你往別的男人懷裡推的程度!以後不允許你再見他!”阿林頓強硬地說。

“胡說八道!”妻子轉身上樓,“晚上我要和他去劇院看演出,如果這是最後通牒的話,你就去和他說吧。反正我是不會和他說的。”說完,妻子轉身走了。

阿林頓注視着妻子上樓,然後一個人默默地走回書房,在一張紙上寫下每個可能謀殺他的人以及謀殺動機。在這張紙上,出現了陪他妻子看戲的傻小子本森、他的助手塔爾博特、他的侄子文森特,還有他的妻子卡羅琳。幾乎每個人都有謀殺他的嫌疑。他無奈地將筆扔在桌子上,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多麼容易相信別人啊!等等,”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去看自己的書架,“這和我寫的《富豪謀殺案》裡的一個情節太像了。”他站起來,從書架上將書取下來,急忙翻看。但是翻書的動作戛然而止,他突然覺得書裡的東西幫不上什麼忙,他想知道怎樣才能讓還沒發生的事情重現一遍。他意識到這件事情一定會發生,並且即將發生,就發生在他的書房裡,發生在午夜時分。所以,他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兇手一定在這個房間裡。

他開始分析能夠午夜在場的人。他的妻子和本森要去看演出,所以午夜根本趕不回來。那麼,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看看塔爾博特會不會回來。如果他不回來,兇手就是他的侄子。想到這裡,他讚揚了一下自己的聰明才智:“對嘛,這樣就簡單多了。”說完,他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外面雷聲大作,阿林頓獨自在書房裡抽菸。他只開了檯燈,並不斷看着手錶,已經11點40分了。突然,客廳有了動靜,有人回來了。進門的人是他的助手塔爾博特,他的頭上戴着一頂帽子,身體被黑色的風衣包裹着,顯得頎長並有些殺手的氣質。他看見阿林頓的書房門半掩着,從裡面透出了光,於是朝着門的方向說:“阿林頓,你在嗎?”見沒有人回答,他便徑直上了樓。

阿林頓在書房裡默默地點點頭,他認定塔爾博特就是殺死他的兇手。塔爾博特現在還沒有鼓足勇氣,所以才上了樓,他一定會下樓。

11點45分,突然門外一道光閃過,發動機的聲音隨之而來。阿林頓用手遮了一下眼睛,忍不住向外望去。現在又是

怎麼回事?好像事情變得複雜了。

他的妻子和那個窮小子有說有笑地從門外走進來。卡羅琳看見了阿林頓。她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復常態,笑着說:“哦,親愛的,我不知道你現在還沒睡。”

“很明顯,你不知道。”阿林頓回答,“我猜,你肯定以爲我趴在書房的桌子上睡着了。”

“什麼?”卡羅琳疑惑地問。

“哦,”阿林頓搖搖頭,說,“這太令人難以接受了,太可恥了。在所有羞於開口的事中——”他停住抱怨,轉而命令道,“好吧,所有人,召集所有人。”他按響了電鈴,“你可別想在衆目睽睽之下就——”

“來了,先生!”僕人聞聲而來。

阿林頓說:“把我的侄子叫來,如果他睡着了,就叫醒他,一定要叫他過來。還有塔爾博特,他就在樓上。”

“好的,先生。”

阿林頓補充道:“讓他們都到我的書房來,要快!這件事我一定要查個究竟。”

11點50分,大家都聚集在阿林頓的書房裡。阿林頓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而另外四個人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阿林頓說:“我的時間所剩不多了,所以你們好好聽清楚。一會兒,將有人在這裡謀殺我,而我確定兇手一定是你們中的一個。重點是,我想知道到底是誰。我一定要找出這個人。我的時間所剩不多了,所以你們要配合我迅速地回答我的問題,我會很感激各位。”

另外四個人聽到這些話後,表情各異。窮小子本森的表情有些不屑,阿林頓的妻子眉頭緊鎖,他的助手塔爾博特則是驚恐地睜着眼睛,而他的侄子似乎還沒有睡醒,有些不知所措。

阿林頓先對自己的侄子說:“好,你先來。在此之前,你看起來就像兇手,孩子。但是現在看來很明顯,你剛剛睡醒,所以我比較相信你不是兇手。”

他的侄子打着哈欠,摸着自己的頭髮說:“哦,先生,這是當然的。我爲什麼要殺您呢?”

“當然是爲了我三分之一的遺產啊。”

“是的,我現在很需要錢,但是我也不想您因爲這個而死,”他雙手一攤,“如果我還能靠別的方法得到錢的話。”

隨後,阿林頓又來到他的助手面前,對他說:“你,在我心裡,你是最大的嫌疑犯。說吧,你晚上又回來做什麼?”

“我把一些東西落在這裡了。”

“哦,我知道了。那是什麼東西?讓我看看。”阿林頓說。

“我沒找到。”

阿林頓笑着說:“哈,和我想的一樣。你可以代替我寫書的這個瘋狂念頭已經完全控制了你那糊塗的小腦瓜,以至你相信你可以爲此殺死一個人,對嗎?”他放大了音量,加快了語速,“回答我,回答我!”

塔爾博特傻傻地看着阿林頓,說:“您一定瘋了。”

這時,卡羅琳生氣地說道:“亞歷山大,你這是怎麼了,你在做什麼?”

阿林頓走到妻子前面,說:“當然,我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一個人會願意懷疑自己的妻子嗎?但——現在我們必須直面這個問題。至於事實,那就是一些無法解釋的原因,你傾心於這隻巨大的變形蟲。”他指着本森說道,“但是你又清楚,一旦選擇和他在一起,你就會失去我的全部財產。所以,謀殺我,就能解決全部問題,對嗎?”

卡羅琳直視着阿林頓,眼神沒有躲閃,也沒有示弱,她說:“亞歷山大,你只會胡說八道。”

“是嗎?”阿林頓儼然是檢察官的派頭,質問道,“你本來到家的時間應該是1點多,爲什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告訴我。”

卡羅琳靠着沙發背,雙手抱在胸前,一字一句地說:“因爲演出太無聊了,還能有什麼?”

“是的,太難看了。”本森插話道。

阿林頓將注意力轉向本森,走到他身邊,說:“哦,是的,是的,你被忽略了。畢竟用刀子捅人不是女人做的事,對吧?而且,你知道自己是個窮光蛋,如果沒有錢,你不可能娶到卡羅琳。我看她應該不會自己做家務,你覺得呢?她不會自己洗衣服、染頭髮,對嗎?”

本森一直保持着微笑,無論阿林頓說了什麼,他都只是笑着。卡羅琳則聽不下去了,她喊了一聲:“亞歷山大!”但這阻止不了阿林頓的控訴。他繼續說道:“但是,我想,如果她做了寡婦,生活就會很富足。”他兩手叉腰,俯視着坐在沙發上的本森,說,“這麼和你說吧,本森,你肯定很願意看到我死,對嗎?這樣,你就能和卡羅琳一起得到我的錢。”

本森笑着說:“哦,阿林頓先生,你把這件事說得太誘人了。是的,我是希望你死。”他說得很坦白。

但阿林頓依舊不知道兇手到底是誰。他手足無措地說:“如果當初我同意再經歷一次謀殺就好了。我一定要知道兇手是誰。如果能讓我再延長一點兒時間就好了。”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與外面的雷聲一起響起。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你好。”是的,電話裡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那位天使長的聲音:“亞歷山大?”

阿林頓有些激動。

電話裡說:“是的,我是威爾弗裡德。你真的想延長在人間的時間嗎?真的想再被殺一次嗎?”

“我……我……我可以嗎?”阿林頓激動得有些口吃。

“當然。”對方回答。

“謀殺時間還和上次一樣嗎?”阿林頓問道。

“最後的結果是一樣的。怎麼樣?你只剩下幾秒鐘的時間了。”天使長確認道。

“是的,我想延長時間。”阿林頓很堅定地說,“謝謝。”

電話掛斷後,卡羅琳奇怪地問電話裡的人是誰。阿林頓說:“是天使,記錄我的天使威爾弗裡德。你得明白,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被謀殺過一次,但我不知道兇手是誰,威爾弗裡德讓我回到人間重新調查這件事。我覺得他非常體貼。但是,我現在依舊不知道兇手是誰,所以他同意我再經歷一次謀殺。別讓我解釋了,你們是不會明白的。”

另外四個人聽得一頭霧水。他的妻子卻說:“我們明白。”

阿林頓回到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說:“現在的重點是,再過一會兒,有人會用這把刀子捅向我的後背,只是這次我醒着,所以我看得到兇手是誰。所以,現在大家都可以離開了。如果大家都在,兇手是不敢下手的。”說完,他將刀子放在桌子上。

而他的助手聽完這段話,就勸他去看心理醫生。他說:“即便我們當中有人是兇手,也不會立刻回來下手吧?”

“哦,或許不會,我也不知道。這我就管不着了。你們就不能全部離開嗎?現在,都離開!”阿林頓揮着手,有些不耐煩地發脾氣。

本森站了起來。“就讓我走這愚蠢的第一步吧。”他走到門邊,“有一種方法馬上就能謀殺你。如果兇手能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殺你,他就安全了,對嗎?”

“是的。”阿林頓回答。

“所以我只需要做這個。”本森說完,手觸及門邊的電燈開關,屋子裡立刻一片漆黑。阿林頓叫嚷着:“快開燈,快開燈。本森,你這個小人。”隨着窗外雷聲大作,屋裡也再次傳來阿林頓痛苦的呻吟聲。爲什麼說再次?難道不對嗎?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阿林頓又回到了天堂,但是他依舊沮喪,仍然不知道殺害自己的兇手是誰,不過,這對他而言已經不那麼重要了。讓他更爲沮喪的是,他覺得自己生前不是一個好人。爲什麼有那麼多人要殺他?爲什麼知道他即將被謀殺的消息後,沒有人傷心難過?

天使長說:“你要知道,關於兇手,還有一條線索。關燈的人是本森,那麼誰會那麼信任他,覺得他不會再次把燈打開呢?”

阿林頓恍然大悟,說:“卡羅琳!可憐的傢伙,她還沒有聰明到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說到這裡,他突然愣了一下,問天使長,“我生前是那樣的人,爲什麼我還能來天堂?”

天使長笑笑說:“所有的推理小說家都上了天堂。你不知道嗎?”

“是嗎?這是爲什麼?”阿林頓反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天使長向上看了看,說,“等哪天我一定要去上面問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