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混沌的海洋中緩緩浮出,同時帶來的,還有那陣陣頭痛。
……唔……好難受……
『……唉,醒了……他醒了……』
有誰……在……?
沉重的眼皮終於破開了一道裂縫,隱約的光線刺得眼睛有些生疼。葉喻皺起眉,在適應了一會後總算再次慢慢睜開眼,意識也隨之徹底脫離了混沌的海洋。
“喲,你終於醒了啊,昏迷了那麼久真是嚇死我們了。”
陌生的聲音從耳邊響起,葉喻也終於看清了面前的那兩道身影,只見兩張年輕的臉龐正興奮地望着自己,從衣着來看,似乎是朱玹手下的研究員。
“我這是……在哪……”含混的沙啞聲從葉喻的喉間傳出,在思緒停滯了三秒後,葉喻猛地記起了自己在昏迷前的情形。
“樓玥……對了,樓玥他現在怎麼樣了!?”
葉喻焦急問着,同時努力想要撐起身體,卻發現自己的渾身氣力像是被抽乾了似的,完全使不上勁;而就在他拼命掙扎之時,他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幽幽傳入耳畔,也令他的心臟爲之一顫——
“比起我,你還是多關心下自己吧。”
葉喻愣了愣,僵硬地轉過頭,正對上了一雙平靜而又漆黑的瞳孔。
“樓……樓玥……?”
葉喻看着那名坐在不遠處靜靜注視着自己的黑衣男子,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你的身體各項指標都已穩定,看來也沒我們什麼事了。”身旁的兩名研究員笑着對視了一眼,對葉喻說道。“我們得去和朱局長彙報情況了,先走一步。”
說完,兩人便匆匆離去,病房中便只剩下葉喻,以及那名清秀白淨,身形瘦削的黑衣男子。
“你……你已經……那個樓蘭王……你……”葉喻不安地看向那名起身向自己走來的黑衣男子,竟然有些語無倫次。
“你放心,現在你看到的是屬於我——樓玥的意識,並不是那個鄯安。”樓玥看着葉喻,平靜地說道。
“……額……”葉喻擡起頭,凝視着面前那雙漆黑平和的眼眸,直到確認其中再也沒有任何血紅戾氣涌現,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看來那個‘鄯安’真的已經被‘封印’了……”
葉喻喃喃自語着,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鬆懈了下來,然而伴隨着神經的放鬆,身體上那陣陣痠痛之感便又開始侵襲而來。
“唔!好痛……我這到底是……?”
“濫用藥物壓榨自己身體能量的後遺症。”樓玥的臉上閃過一抹自責之色。“你這次的情況非常兇險,即便被搶救回來,恐怕壽命也會多少受到影響……如果不是你當初如此勉強自己,你也不會……”
“如果不是我當初勉強自己,你也不會像這樣站在我面前了,不是嗎?”葉喻望着面前那熟悉的臉龐,輕輕笑了。“只要能把你救回來,折點壽又算得了什麼?”
“……”
樓玥沉默地注視着葉喻,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之後他終於開了口,寧靜如水的瞳孔中,似乎隱約泛起了一絲別樣的波瀾。
“……爲什麼……要爲了我做到這種程度……”
“唉?那個……我……”葉喻低下頭,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面前那道目光的重量。“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就此消失……”
“哪怕不惜犧牲自己?”樓玥咬牙說着,身體有些顫抖。“我不明白,爲什麼……爲什麼你要爲了我這種人去做那樣危險的事,明明最初將你拖入這一系列事件之中的是我,你會遭遇到那麼多危機,都是因爲我……”
“不是這樣的!!”葉喻一下子擡起頭,焦急地大聲喊道。
“沒錯,從我當初在陳嚴案中遇到你開始,我的命運就已徹底改變,數次被追殺,被綁架,被當成實驗品,甚至連我自己都忘了這是多少次受傷,多少次死裡逃生……可即便如此,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將這些歸咎於你,一次都沒有!”
“……”樓玥似乎愣住了,沒有說話。
“我曾經抱怨過命運,抱怨爲什麼偏偏是我遇上這些破事,爲什麼不能讓我安安穩穩地過普通人的日子,甚至還想過逃避……可是如今我已經不會再這麼想了,既然這就是作爲『驅逐者』註定會遭遇這些磨難,那麼我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去面對,去克服,而不是怨天尤人!”葉喻的眼神透着堅定。
“如果說你那『驅逐者』的命運,是因爲我而起的呢?”樓玥苦笑了一聲,說道。“如果不是因爲我當初對你使用了血鑰石,激發了你的體質,恐怕你的『驅逐者』能力還不會那麼快覺醒,後續也不會被那麼多人盯上……”
“呵,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還得感謝你呢。”葉喻笑了笑。“多虧了我體質的覺醒,才能讓我擁有那種快速自愈能力和爆發力,而且……”
葉喻注視着樓玥,認真說着。
“而且,要是當初不是遇見了你,被你所保護,我可能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被那個吳學冰給抹殺掉了,也不會站在這裡和你說話。我的這條命是你救的,所以,怎麼謝你都不爲過。”
“……要道謝的……應該是我啊……”樓玥垂下眼簾,搖了搖頭,轉過身。“這次多虧了你,我的身體已無大礙,那個‘樓蘭王’也被暫時壓制住了,你……就在這好好休息吧,其他事我會安排的。”
“啊、等……等一下,我還有些話想要問你。”見樓玥要走,葉喻猛地想起了意識世界中的那名白衣少年,連忙出聲叫住了對方。“那個……其實在之前的搜腦過程中……不,不只是這樣,在更久之前的夢境裡,我也曾見過一位長得和你很像的白衣少年……”
“什麼……!”樓玥的腳步突然一滯,回過頭驚訝地看着葉喻。“你……你見到‘他’了?”
“嗯……”葉喻看着樓玥那詫異而又複雜的表情,小心地說道。“那名少年的瞳孔像火一般通紅,性情也和你不太一樣……在之前和樓蘭王【殘魂】的較量中,也是主要靠了他才能將鄯安封印,他究竟是……?”
“……”樓玥沉默着,一臉凝重;而葉喻也只能緊張地觀察着對方的神情,忐忑地等待着答案。末了,樓玥終於嘆了一口氣,重新看向葉喻。
“如果你真的‘見過’他,想必應該聽他說過了吧?”樓玥走近葉喻,輕輕坐在了牀邊。“簡單來說,他就是我,或者說是‘我的一部分’;他是我本體意識的具象化體現,也是與現在的我一體共生的『最初人格』。”
“也就是說,那個少年是你的‘另一個人格’??“
“可以這麼說吧。”樓玥點點頭,說道。“我想你之前應該聽我說過,我沒有小時候的記憶,我的所有記憶開端,都是在十年前那場地獄般的經歷開始的,至於在那之前的我是什麼人,做過什麼事,全都是空白。”
“你之前說你被人抓走做血鑰石移植實驗,恐怕你的記憶也是被那幫人用血鑰石抹去了……”葉喻思忖道。
“我當時的記憶雖然遭到了血鑰石的清理,但依然有部分的記憶殘留在潛意識裡,只是在正常狀態下無法顯現,我自己亦對此沒有覺知,直到……植入我體內的那塊血鑰石開始發揮作用。”樓玥頓了頓,對葉喻說道。
“或許是因爲血鑰石的影響,又或者是因爲伴隨着血鑰石進入我身體的外來者——鄯安【殘魂】的刺激,潛藏在我潛意識裡那『過去殘存的記憶』開始覺醒,並在血鑰石的作用下有了具象化的‘實體’,成爲了我的『另一個人格』,也就是你所看到的那名白衣少年。”
“那個白衣少年……即是被抹去記憶前的你?”
“是的,雖然由於記憶的缺失,那個人格並不完整,所以有時『現在的我』的人格也會在‘他’身上體現。但總體來說,這些年來我是和‘他’共同成長,也共同壓制着鄯安的【殘魂】,只是近年來的這種壓制力已經越來越弱了……”樓玥嘆息道。
“先前你在夢境中之所以會看到‘他’,我猜可能是因爲你的體質和我身體裡的血鑰石產生了共鳴,使得你無意識間與‘他’產生了聯繫,當然,對於這些,我本人是沒有知覺的。”
“原來……是這樣……”葉喻低下頭,努力消化着着巨大的信息。“既然壓制着共同的敵人,那你和‘他’的關係應該還算不錯吧?”
“不,恰恰相反……”樓玥的臉色一下子籠罩上了一層陰霾,似乎想到了什麼痛苦的經歷。“他恨我,因爲……我過去所犯下的那件難以挽回的罪行。”
“難以……挽回的罪行……??”葉喻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着面前那面色蒼白的黑衣男子。
“我……害死了‘他’最重要的那個人。”樓玥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着,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這場噩夢……便是從三年前的‘那一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