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還好嗎?”
藍恩從隊伍的最前頭走過來,看着矮人們還有薩奇亞、一小部分隊伍裡的精靈和半精靈。
“好啊,俺們沒死什麼人。”亞爾潘從和卓爾坦的擁抱中出來,他興致不高的看了看走來的藍恩。
“託你跑出去跟那個女術士尋歡作樂的福,起火的時候這隊伍中壓根沒人能抑制火情。”
“我知道你現在剛經歷過戰鬥,差點失去朋友,現在心情不對。”藍恩聽出了亞爾潘言語中的譏諷,他搖了搖頭。“但我當時也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亞爾潘。真的很重要。”
矮人那藏在茂盛鬍子下的嘴脣囁嚅兩下,最後嘆了口氣。
“對不起,夥計。俺剛纔確實太害怕了。俺害怕想到達爾伯格他們老孃的那雙眼睛,害怕到全身發抖。”
“這不是你的錯,亞爾潘。”
藍恩拍了拍他的肩膀。
“現在,能說說我離開的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了嗎?”
獵魔人意味難明的眼神掃視一圈,“這未免太巧了。”
“沒啥能說的。我們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遭,不是嗎?”卓爾坦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滿是煙燻黑灰的臉。
“松鼠黨過來突襲,然後雙方死人。然後他們又快速撤走。”
雞冠頭都染黑了的卓爾坦雖然從鬼門關上走了一圈,但依舊豁達而開朗。
他聳了聳肩:“只不過他們這次突襲的確實幹脆利落,我們沒人能反應過來。”
卓爾坦的概括沒有人反駁。
大家都靠在馬車的殘骸邊,或者乾脆席地而坐,有的在包紮傷口,或者趕緊給自己煙熏火燎的嗓子眼裡灌口水、吃口乾糧。
戰鬥是最讓人疲勞的運動了。
但這也說明,他說的大致沒錯。
可是藍恩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歪了歪頭:“你是說那些松鼠黨來得突然,撤的也很突然?只留下了幾十具屍體?”
“是這麼回事兒。”亞爾潘說着,手上還扯着一條沒燒起來帆布,招呼着其他矮人一起整理東西。
“但這不對。”
“什麼不對?”卓爾坦向亞爾潘走去幫忙,路過藍恩腿邊的時候渾不在意的說着,“游擊隊嘛,不就是講究一個突然襲擊、快進快出?”
“突然襲擊、快進快撤。這對游擊隊的總結是沒錯的。”藍恩蹲下身子,手掌撫摸着一輛馬車殘骸上的刀劍痕跡。“但這不是松鼠黨的策略。”
“啊?”
卓爾坦一臉茫然。
“松鼠黨人數稀少,但又要對數量龐大的人類造成殺傷,他們每一次襲擊都很寶貴,也就是說,每一次襲擊都是在計劃之後爭取得到最大的成果。”
藍恩的手指敲了敲已經破碎的車輪。
“他們不能像是常規游擊隊那樣,通過不斷的襲擾來擾亂敵人。反而是追求通過一次,僅有的、準備充分的一次襲擊,來完成致勝。不然稀少的人手根本週轉不開。”
“可這次呢?他們明顯沒有進行太多的偵查和計劃就發動了草率的襲擊。”
此時,原本還在忙活着的矮人們也漸漸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點愣的品味着藍恩的說法。
亞爾潘和卓爾坦互相看看,各自撓了撓頭。
好像是這麼回事兒?
他們都是在人類世界混了不少時間的矮人。世道不好,哪個小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蹦出來一支游擊隊。
或者乾脆就是受過軍事訓練的職業軍官,組織起一羣逃兵當匪徒、黑幫。
基本就是他們認知中游擊隊的模式。
他們在之前也遇到過鬆鼠黨的襲擊,風格表面上確實跟這些東西大差不差。
可是藍恩現在將視野看的更深一層,直接指向松鼠黨的遊擊風格與其他游擊隊、匪幫的不同。
見過世面的人們,在經過提醒之後是能感覺出來的。
亞爾潘帶着的這一羣矮人就是見過世面的。
“你這麼一說.”卓爾坦擦了擦臉,他的袖子也已經被黑灰染色了,“好像確實是這樣!”
“那他們,”亞爾潘也撓了撓鬍子,“那些松鼠黨,違背了一直以來的戰術習慣,是爲了什麼啊?”
“是啊,爲什麼呢?這不是松鼠黨的作戰風格,不是爲了一擊取得最大戰果,反而像是.”
藍恩說着,看向了自己面前這殘破的車輪。
這車輪本來還在一輛馬車上裝着,可是現在掃視全場,馬車殘骸數不勝數。
上面原本裝着的軍械、麪包、乾菜、奶酪、水袋散落一地。
“反而像是要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本該力求迅速解決戰鬥的松鼠黨開始拖延時間。
這個信息在被藍恩提煉出來之後,立刻在大腦中納入曼妥思一直構建的信息鏈條之中。
驟然之間,藍恩兜帽下的雙眼睜大,好像想明白了什麼。
他伸手把自己面前這個斷裂的車輪翻過來,因爲在另一面木頭的輪條上.插着一根松鼠黨的箭。
也就在這時,原本在前面用魔法幫助布赫特暫時鎮痛的特莉絲也小跑過來,她的手上握着一根沾着血和新鮮肌肉纖維的斷箭。
“你肯定不知道我發現了什麼!”
她一邊說着一邊靠近藍恩,拿着斷箭的手還往前伸着。
“我想我已經知道了。”藍恩平靜的說着,同時伸手將射在車輪輻條上的箭矢拔下來。
特莉絲手上沾着血和肉絲的箭頭湊到了藍恩面前,兩根箭矢放在了一起。
三棱錐的箭頭上,每個棱都彈開了一道細針。
跟他們在那片區域發現的箭頭一模一樣!
剎那之間,雖然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弄明白,但是曼妥思所蒐集的信息已經足夠組成一條信息鏈。
藍恩猛地站起來,朝着前鋒隊之後,那更加混亂,輜重人員也更多的後方走去。
“嘿,你要幹什麼去啊,夥計?”卓爾坦在後面叫着,“後邊也忙着呢!”
“他要去救伱們的命!”特莉絲對着矮人們搖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那副火急火燎的樣子,明顯在兩人之間分出了主從關係。
矮人們,還有薩奇亞以及其他前鋒偵查隊的人們,看着這一幕都挑起了眉頭、眨巴起眼睛。
畢竟現在這事情看起來似乎跟他們之前帶着點曖昧顏色的幻象有點不一樣。
“呃,薩奇亞。”亞爾潘湊到剛纔跟自己並肩作戰的女戰士身邊,扯了扯她的手問,“俺是隱約能感覺到他身份不簡單,但是讓一向高傲的女術士這樣子”
亞爾潘那張鬍鬚茂盛的臉顯得有點扭曲,看樣子他以前也是接觸過女術士羣體的。很清楚這羣人的性格特點。
“你跟他接觸時間最長了吧?有沒有點”矮人很隱蔽的搓了搓手指,“小道消息?”
“讓你失望了,亞爾潘。”薩奇亞皺眉看着走在一起的藍恩和特莉絲的背影,“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呢。”
——
一路往後方的車隊走。
亞爾潘說的不差,松鼠黨似乎是早有預謀,針對後方車隊的襲擊要比前鋒猛烈。
但是這種着重破壞車輛、輜重的方法,也更加肯定了藍恩的猜測。
一路上,希沃德手下的士兵或是隨從都對特莉絲跟在藍恩後面表示驚訝。
但是另一方面,他們也都用排斥和厭惡的眼神看着兩人。
畢竟之前特莉絲可是說好了,是作爲弗爾泰斯特派來的法術支援和王室信使,受到希沃德的招待。
而現在,松鼠黨襲擊的時候,誰也沒看見這位傳聞中‘舉足輕重且法力高強’的女術士有什麼表現。
甚至許多人壓根就沒看見她。
所以本就態度不好的人們,現在更是嚴重起來。
“瞧瞧這是誰?”走到車隊最中心位置時,在一片混亂和殘骸中,泰勒斯騎士面色不善的說着。
他血紅色的披風上有燒焦的黑色痕跡,身上的盔甲也沾着血。
“說是要給我們法術支援的術士,但是在剛纔的襲擊中我們既沒有看見火災被抑制,也沒有看見馬匹和牲畜被安撫!”
“你那邪惡又骯髒的巫術是因爲跟這個男人一起忘情享樂的時候全都他媽的忘了嗎?”
一圈白薔薇騎士圍着希沃德公爵,這個已經步入中老年的男人此時臉上難掩疲憊,還有燻黑的痕跡。
在平常,他會在適當的時候‘制止’信奉永恆之火的騎士們對王室顧問的不敬。
但是今天看樣子他也是心裡有怨氣,以至於到現在還只是冷冷的看着這邊,連扭頭當做沒看見的演戲都懶得演。
但是今時今刻,特莉絲毫無疑問,也不想跟這位泰莫利亞國內舉足輕重的公國公爵拐彎抹角了。
畢竟現在主事的人已經變了。
對特莉絲噴灑毒液,用仇視的眼光看着女巫的泰勒斯騎士,他一轉頭的功夫,就發現自己面前站着個擋住了他全部視野的高大身影。
那兜帽下,一雙微微發亮的貓眼俯視着他。
“我現在必須立刻跟希沃德公爵商談一些事情,請讓開。”
藍恩平靜的說着。
泰勒斯看着藍恩的貓眼有點吃驚,但還是沒有太當回事。
“是希沃德親王!”他着重強調着,“而且你真以爲,憑藉跟邪惡的魔法使用者上了幾次牀就能有面見親王的榮耀?”
“你以爲誰都會因爲那魔鬼的力量而給你面子?那你就想錯了,婊子的走狗!”
藍恩面無表情。
他只是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泰勒斯的意思,並且看了看被圍在圈裡的希沃德,發現他也沒有管的意思。
然後,獵魔人輕聲說了聲。
“先殺五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