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些的時候,南尼克主要是讓藍恩對情況有個前提了解。
但是緊接着,說到整件事終於被發現、重視的階段時,南尼克的語氣沉重起來。
“可就在山民們剛打完了一段時間的工,準備回家送錢,順便跟家人一起休假時”
“據那幾個一路跑到這座神殿裡,才稍微回過來點神的山民說:他們還沒進村子就已經感覺不對勁了。”
“村子周圍本來該有陳年的巨大樹木,還有頑固的巨大岩石。這些東西是山民們出行的障礙,但也是村子外層的天然防禦。”
“可是當那些從礦山裡領了工資休假的山民們回去時.粗壯的樹木像是脆弱的火柴似得折斷,崩碎的木屑甚至鋪滿了房屋一樣大的土地。”
“頑固的岩石像是被擠碎、砸碎的黃油塊,那些散碎的石塊甚至一直飛到了半公里之外,接着砸斷了一片林木。”
“聽他們的描述,我都以爲是哪個腦子裡長泡的將軍,將昂貴的火蠍攻城車拖上山,只爲了幹那個平平無奇的小山村一下了。”
南尼克嬤嬤沉聲說着。
隨着她低沉的語調,還有這個不祥而悲劇的故事的進行,似乎連這個原本明媚而繁茂的花園都蒙上了一層壓抑的氣氛。
“整片地方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狠狠蹂躪過一樣。那羣打工回來的山民們完全嚇壞了。實際上我和愛若拉照顧了他們好幾天時間,才讓他們能重新開口說話。”
“沒人看見除了場地破壞之外的痕跡嗎?”藍恩開口詢問,“他們沒有進自己的村子裡看看?”
南尼克點了點頭,表示藍恩說的沒錯。
“他們當時確實是想進去來着。畢竟他們的家人都在村子裡,沒有親眼看見當然不會甘心。”
“可是女神保佑,他們的運氣很好。”
“幾個被村子外場景嚇得手足無措,蒙着頭想往村子裡進的山民,在還沒來得及進去的時候,剛好碰上了已經有點瘋瘋癲癲的村中獵戶。”
藍恩稍微歪了歪頭:“村子裡的獵戶沒死?”
“他運氣更好。”南尼克頭也不回的對他說,“雖然不知道村子裡出事的準確時間,但是他當時因爲在追一頭熊,已經進山一週了,不在村子裡。”
“那獵戶比打工的山民們更早回村,不僅更早看見了村子外的爆烈痕跡,甚至還壯着膽子進去看了看.所以纔會有點瘋瘋癲癲的。”
“據他所說,村子裡的場景就像是.”
南尼克抿了抿嘴,似乎有點難以描述,但最後還是長出一口氣說着。
“就像是有一個貪婪又暴虐的惡魔,它凌虐了一切!”
“什麼都沒了,人、牲畜、一切活物,到處都是崩裂的凹陷,整個村子的地面幾乎都被崩碎、削掉了一層!”
“那可是山地,藍恩。”南尼克轉頭看着獵魔人,對他強調,“除了表面一層土外,全都是石頭的山地!”
“獵戶被村子裡的場景給嚇得精神失常了,他腦袋一片空白,徘徊在村外好幾天,不敢走也不敢留。全靠他獵下來的那頭已經有了臭味的熊的屍體維生。”
“直到那些打工的山民回來,又見着了熟悉的人之後,那獵戶的精神才稍微正常了點。他跑出去,胡言亂語的拽着同樣驚慌無措的山民們就往山外跑。”
“一羣人就靠着那頭已經臭了的熊,一路從馬哈坎山裡跑到了艾爾蘭德。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撐下來的。”
藍恩從兜帽下露出的輕薄嘴脣翕動着,低聲重複着南尼克嬤嬤的描述。
“只靠一頭熊的屍體?”
一頭熊的屍體聽起來很大、少說能剔下來幾百斤肉的樣子。
但是這種個體行動的獵戶,他其實並沒有能力一次性把一頭熊的屍體全部都帶走。
所以即使獵殺成功,第一次返回村莊時帶着的肉量也不會很大,需要多次往返或者以分肉爲報酬喊人幫忙。
再加上這獵戶聽描述,他在事發地周圍渾渾噩噩的停留了好幾天時間,本身就會吃掉一部分,再供應給打工回來的山民,一起作爲向山外逃跑的路上口糧.這也未免太緊巴了。
既然已經懂得逃離未知的危險,那就應該是恢復了一些理智,至少也該能感覺到身體的飢餓和虛弱纔對。
“這獵戶能獵熊,應該是個好手吧?”
獵魔人將自己身上有點往下滑的兜帽披風拽了拽,發出一陣盔甲鎖釦與鍊甲衫在布料下的摩擦聲。
“再加上還有了打工的山民作爲幫手,他們一路上就沒順路再打點什麼吃的?”
原本一直在藍恩身前慢慢走着,猶如領着客人蔘觀花園的南尼克嬤嬤。
在此時藍恩問出來這句話的時候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因爲.已經沒什麼獵物能打了。”
“那麼,”藍恩不明所以的皺眉,“這意思是?”
南尼克平靜的說着,這平靜中甚至能讓人聽出一股冷酷。
“意思就是:沒有活物了。”
“從他們一路逃出的山裡,沒有鳥叫和獸吼,甚至沒有怪物。只有眼見和村子外差不多的痕跡.暴虐的、恐怖的破壞。”
“那個把他們的村子破壞殆盡的‘東西’.那東西破壞的可不僅僅是一個山村啊。”
“如果真是這樣,”藍恩扶了扶兜帽的帽檐,砸了咂嘴說着,“那可不是一般的恐怖啊。”
“就算是沒看見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們就沒發現什麼奇特的跡象?”
“有啊。”南尼克乾脆利落的說着,“大霧。”
“一片濃厚的、會自主移動的大霧。”
藍恩的眼神當即一凝,剛纔這簡短的描述,也許是目前爲止最重要的特徵。
“詳細說說?”
“那些逃出來的山民們說,他們還在山裡往外跑的時候,曾經遠遠地看見了那片大霧。”
南尼克敘述着那些被她救助的難民的話。
“當時他們在山脈中的一個山頭上,而那片大霧則在另一個山頭下面的山體上移動着。”
“那團霧濃厚到堪稱粘稠,在背陰的山上蠕動着,途徑道路上粗壯樹木的‘咔嚓’折斷聲越過峽谷,傳到山民們所在的山頭上,並且不斷迴響。”
“那霧裡有東西?”
藍恩用篤定的語氣詢問着。
“那霧裡當然有東西。”南尼克也乾脆的迴應着,“但是山民們看不清,只看見在那濃稠的白霧中,翻涌着若隱若現的龐大黑影。”
“黑影在靠近霧氣邊緣的時候顏色濃重一些,輪廓清晰一些,但是隨着那東西又回到霧氣中心,輪廓和顏色就漸漸被霧氣的白色掩蓋。”
說完之後,南尼克嬤嬤謹慎的補充着。
“當然,以當時山民和獵戶的精神狀態來說,很難講這些描述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我只是作爲信息,轉述給你而已。”
藍恩當即表示感謝的點點頭:“這已經是我目前聽到最詳細、有用的東西了。”
“別客氣,”南尼克轉身拍了拍獵魔人的手臂,“我也就只能幫你這麼點事情了。”
慈祥的胖婆婆微笑着。
“這些消息,希沃德公爵和亞甸那邊也都知道嗎?”
藍恩對南尼克問着。
“當然。”南尼克點了點頭,“在安撫好那些可憐人,讓他們好歹能正常說出來話之後,我就把這些消息給他們了。”
“那‘霧氣’現在造成的影響區域正在快速逼近龐塔爾河谷,誰都會爲此緊張不已。”
“雖然泰莫利亞和亞甸作爲現在跟尼弗迦德帝國最近的北方大國,大部分精力還是牽扯在正面對峙的局勢上。可是希沃德和亞甸的德馬維還是聚集起不少人手,爲了解決這件事。”
“不少人手?”
藍恩對着慈祥的胖婆婆歪歪頭。
“厲害的傭兵、知名的獵人們、危險的殺手.”南尼克聳聳肩,“還有衝着錢或者名聲,不知道從哪聽到風聲或者找到關係,摻和過來的年輕人。諸如此類嘛。”
“這牽扯是不是太大了?我以爲弗爾泰斯特和德馬維該是想無聲無息的解決這件事。”
“他們倒是想無聲無息,但是辦得到嗎?”
神殿的首席大祭司用撇着嘴的表情笑了笑。
“真正過來執行的人,比如希沃德,誰都寶貝自己麾下的直屬力量,生怕發生大量折損。能用相對便宜的價錢找來幹活兒、送死的人,何樂而不爲呢?”
“再說了,那不知名的‘東西’波及的區域眼見着就要觸及龐塔爾河谷,就算是瞞又能瞞多長時間?自欺欺人還行,騙別人就算了吧。”
“好吧好吧。”藍恩無奈的聳聳肩。
南尼克繼續向前走着,在剛纔刻意壓慢腳步的談話中,他們也已經穿過了這片神殿旁邊的花園。
“給你們安排的房間就在那些一起衝着這件事來的人旁邊,我這裡也算是接待他們了。”
藍恩在一邊禮節性的恭維着:“這至少代表,在他們心裡您是比希沃德可信且可敬的人。”
“那我希望他們最好別敬我。”南尼克無所謂的說着,“還是敬奉女神吧。一個個刀口舔血的樣子,哎.”
說着,走出花園後的兩人前方正好有一處涼亭,一男一女的兩道聲音就從涼亭裡傳來。
南尼克眉頭一挑,朝着身後的藍恩笑着說。
“這羣人裡其實還是有點有意思的人,我推薦你可以去認識一下。”
“比如前面那兩個?”
藍恩聞音知意的說。
“準確的說是那女人,她讓我覺得有點意思。”南尼克擺了擺手。
“那麼她的名字是?”
“薩奇亞。”南尼克指着前面不遠處的涼亭說,“薩奇亞·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