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這邊,劉淵果斷進行裁軍,收降的關中俘虜雖然大多數爲精壯之士,大部還是被劉淵毫不猶豫地裁撤,以爲軍屯,與其家小盡數安置於渭南平原屯田。
經過精簡,夏軍於關中的兵力縮減至五萬步騎,雖然軍隊減少,但依舊有着那麼多人需要養活,劉淵還是熬得有些痛苦。
夏軍,迅速佔據關中四面關口,封關鎖隘,隔絕內外。主要的目的,自然是要阻止三輔百姓的流失了。三輔郡縣,算上弘農,此前人口不足百萬,自中平元年涼州之亂至今,關中屢經禍亂,到如今,八百里秦川之沃土,竟然地廣人稀。還不如夏之河套人口密集。
之前董卓強遷河雒百姓數十萬西入關中之後,整個關中的人口方纔破百萬。但經過這幾年的動亂,關中百姓都是成規模地向其他州郡遷移。
涼州那邊局勢比之關中好不了多少,少數有向北,向夏國控制的河套逃亡,但大多向南邊安定的巴蜀遷移,正讓劉焉白得了數萬戶流民,以此爲基組建了“東州兵”。
所幸劉淵西來的夠早,破關中聯軍夠快,否則再讓李、郭等人將關中禍害個兩年,只怕三輔大地真將是“白骨露於野,百里無人煙,千里無雞鳴”的景象了。
即使如此,整個關中人口到此時也銳減一半,可想而知,如今的關中有多蕭條。夏軍之來,還有更多南逃者。也就劉淵早作打算,派魏續、侯成幾將率軍截留,四人也是夠盡力,強硬地將流亡百姓趕回。
有家者令其返鄉,破家者則收歸於長安近畿就近安置,容後安排,一座流民大營,便收容了數萬流民。
禿瑰來曾表示,這些漢人要逃便讓其逃離,既能緩解糧食壓力,還能減去不少動亂禍因。被劉淵好生教訓了一頓,劉淵心知人口的重要性,此乃國力之基礎,天下爭霸到一定程度,諸侯們都會重視起治下戶民。
關中除了秦川沃土,長安朝廷,便是這數十萬人口值得劉淵重視了。眼下雖然難熬,只要堅持下去,待他日收服治下,糧食、兵源,都將從中產出,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夏軍入長安城已有旬月,在劉淵的嚴令下,夏軍將士倒不敢似於晉陽那般對城中多加侵擾。城中士民們也漸漸接受了西京爲胡夏侵佔的現實,長安城在夏軍的嚴密監控下,總體來說還算安穩,至於私底下有多少暗涌,一般人倒難以察覺。
長安城中多高門大戶,西城靠近帝宮的地方,楊彪的府邸便坐落於此。肅穆的大門前,不似以往有數名門客守衛,都被主人緊縮在府內。府門外,寬闊的青石路上,不斷有巡城夏卒巡邏而過,對這些大漢朝臣劉淵沒有放鬆監視。
府中大堂上,楊彪與楊修父子正坐談。袁氏四世三公,楊氏實則也不差,只是未如袁氏那般名頭響亮,又出了袁紹、袁術兩個強侯。
楊彪一身華服,跪坐於案,嚴肅的面上有些憂慮,時而嘆一口氣。年輕的楊修坐在側下方,品貌非凡,見着唉聲嘆氣的楊彪,出言道:“父親,還在爲胡夏攻陷長安,天子受囚而憂慮嗎?”
“誰能料到,大漢竟遭此劇變啊!”楊彪微微搖頭嘆息:“想大漢江山本就越發衰頹,稍有起復之象,又爲李郭所亂。如今,帝都陷落,天子受縛。漢家天下,怕是就此沉淪了!”
“大漢四百年社稷,沒這麼容易亡滅的,天下思漢者衆,父親,不必太過憂慮!”見楊彪自語,楊修不由勸解道:“眼下要緊之事,反倒是如何在胡夏鐵蹄下,保留有用之身,以圖後計。”
楊修試圖轉移楊彪的注意力。
“吾兒長大了!”聞言,楊彪深吸一口氣,再嘆道:“夏軍強悍,那夏王劉淵更是虎狼之輩。佔了長安,未加侵擾,更顯其野心滔天,是真要吞關中以爲夏土了!我等漢臣,被囚於府中,其未加過問,但老夫料,其接下來定有動作!”
“父親!”楊修還欲出言。便見一名府中管事急步奔來。
“家主!公子”對二人一禮。
“何事慌張?”楊彪眉頭一皺。
“有夏使過府!”
“夏使?”楊彪沉聲:“請他進來!”
沒過一盞茶的功夫,一道身穿夏國官服的身影上堂而來。一見來人,楊彪眉頭皺得更緊了。
“見過族兄!”楊衆入內,迎着楊彪眼神,躬身一禮。
“楊衆!”楊彪聲音中有些激動:“你降了胡夏?”
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之情,楊衆儘量堆起笑容:“夏軍強大,爲保族人性命,小弟只得暫時屈身逢迎。”
楊彪聞言冷笑一聲,盯得楊衆低下頭,方道:“夏王賞了你什麼官啊?”
“忝居侍中之職!”
“說吧,過府何意?”楊彪目光似刀,在楊衆身上掃着。
“長安方定,夏王欲於未央宮中宴請諸公,在下受命,親自上府邀請!”說完,楊衆從袖中拿出一封請柬,放在楊彪案上。想了想,又道:“族兄,長安諸多公卿,只有您與皇甫公等由小弟親自延請,足見夏王對您重視。您……”
“好了!你去吧,吾會去的!”楊衆接下來要說什麼話,楊彪不聞也知。
“那小弟告退了!”楊衆見楊彪拒人於千里之外,再行一揖禮,轉身告退,臨走前又提了一句:“莫怪小弟多言,夏王大軍入關中,已成定局。胡夏不比其他,爲保家族,還望族兄識時務。惹惱了夏王,結果可不妙,幷州可有那諸多世家,妄圖螳臂當車,結果身死族滅!”
只得來楊彪一聲冷哼。下定決心投靠夏國後,楊衆這麪皮也厚了不少,聞聲,也不以爲意。踏出楊府時,回頭瞥了一眼高掛的匾額,心頭冷哼一聲。
若是楊彪不識時務,那正好,在夏軍的支持下,楊氏就可落入他掌控了。他這一脈,當再成主脈。
“走!去下一家!”上得車駕,催促車伕,駕車離去。
“未曾料到,楊氏族人,竟有這般軟骨頭!”堂上,楊彪語帶不屑。
楊修思索一會兒,拱手對楊彪道:“父親,劉淵設宴,怕是存了讓長安朝臣世家臣服的心思。就兒子所聞,劉淵手段強硬,若應對不妙,那當真危險了!”
“爲父知曉啊!”
“父親!”楊修沉吟一會兒,有些支吾問道:“楊衆方纔之言也不無道理,胡夏真要您降服,一方生,一面亡,您當作何選擇?”
楊彪沉默了,良久,方幽幽嘆道:“家國,家國,家在國前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