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朝葬禮那天是小雨,陰雲密佈,細雨綿綿。邢牧野坐在教堂裡聽司儀主持葬禮。
司儀身後的大屏幕上放的是御景朝的黑白照片,照片的中御景朝笑容燦爛,衣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樣子。
邢牧野記得御景朝剛入伍的時候,也是愣頭青一個,笑起來露着一排大白牙,也是和照片中一樣。想想這麼多年御景朝似乎都沒有怎麼變樣,也或許是他太年輕,眼裡永遠有着光芒。
“這麼年輕,可惜了……”
“是啊,多好一個警察,怎麼說沒就沒了。”
邢牧野聽到有人這麼小聲說,他表現得一臉平靜。所有的難過和悲傷在御景朝躺在冰冷的手術室時,他就已經表達出來。現在縱然有無限的悲傷,他也只是一臉平靜。
邢牧野一聲冷靜自持,除了在杜九卿面前失態過以外,他也就在御景朝屍體前情緒爆發過。悲傷、悔恨、憤怒多種感情交織,給了邢牧野心靈上極大的折磨。
杜九卿出國了……這個消息本該在杜九卿登機前就傳到邢牧野手裡的,可是因爲御景朝的一番話,延遲到邢牧野審問完玲子之後才收到消息。他想,一定是杜九卿拜託御景朝過來拖住他,好讓她自己出國的……
杜九卿會選擇這麼悄悄出國,應該是因爲他吧。邢牧野已經猜到了,都是他和姜唯伊傳緋聞。他出於保護選擇疏遠杜九卿,接近姜唯伊,怕杜九卿出事他還拜託御景朝照顧杜九卿……
怎麼到了現在,一切都變了呢?邢牧野有些茫然,杜九卿傷心悄悄出國,出了御景朝沒有人知道她去哪兒了;御景朝爲保護杜九卿被人殺害,恍惚間,竟然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邢牧野多希望有人能來告訴他,他做這一切是錯的!不對,他本身就錯了。他高估了自己。邢牧野快要被心中的悔恨淹沒了。
葬禮進行到尾聲,坐在第一排的御景朝的父母早已放聲痛哭。白髮人送黑髮人,其中心酸,那哭聲讓聞着落淚。
御景朝已經火葬了,葬禮的最後是去墓地緬懷御景朝。邢牧野一身黑西裝,打着一把黑傘到了墓地,他排在人羣后面沒有帶花。
警察局局長看到了邢牧野,走過來說:“謝謝在御景朝最後的時候把他送到醫院,沒有放棄他。”
我爲什麼要放棄他?邢牧野依舊冷若冰霜,說:“他是我帶出來兵。”
警察局局長眼眶發紅,哽咽着說:“他是一個好兵,也是一個好警察。只可惜……”說着又想要流出眼淚。
邢牧野看着警察局局長,黑眸中藏着無盡地悲傷和感慨,他說:“我帶過很多兵,御景朝不是最好的,可我更願意把他當成戰友。我在戰場上也有過很多戰友,他們大多也都戰死了。可是,御景朝是他們中間最年輕的……”
邢牧野的衣櫃裡永遠不缺黑西裝,是誰說男人都一定至少要有一套黑西裝,能穿它的有兩個場合:婚禮和葬禮。他有很多黑西裝,參加什麼樣的場合,什麼樣的儀式,他的黑西裝總是不相同,藉此以示尊敬。
警察局局長明白邢牧野語氣中的悲傷,說:“我們……去看一看御景朝吧。”
身着喪服的人羣依次在御景朝墓前獻花,紀念,有的會在墓前忍不住哭出來。輪到邢牧野的時候,他沒有獻花。
“御景朝,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兄弟,現在也一樣。”邢牧野合起了自己手中的傘,放到御景朝墓前,任雨水沖刷他的全身。
“我不給你獻花,大男人不需要這個。”說完邢牧野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也不知道你那裡下雨沒,拿上這把傘,別淋雨走。”他雖然在笑,可笑聲淒涼,眼中是尋常人承受不住的悲傷。
“還有,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說完邢牧野向着墓碑鞠了一躬,然後轉身離開。
雨水落到邢牧野的臉上,眼睛裡,他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有溫熱的液體劃過。有人在後面喊住邢牧野。
“邢先生!邢牧野先生!請等一下。”
邢牧野回頭,發現一個穿着喪服的中年男人打着傘向他快步走過來。他認識這個男人,他是御景朝的父親。
“邢先生。”御景朝父親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憔悴,他說:“謝謝你來參加我兒子的葬禮。”
邢牧野搖頭,說:“這是我應該做。”
御景朝父親猶豫了一下,說:“你現在能聯繫上杜九卿嗎?”
邢牧野一怔,懷着歉意地說:“前一段我和她吵架,她一生氣私自出國了,我現在也聯繫不上她。你找九兒有什麼事嗎?”他不明白什麼事情能讓御景朝父親追過來找他。
“我這個兒子,大小就喜歡杜九卿。就算杜九卿後來嫁人了,他也是那個死心眼。”御景朝父親想起兒子,寵溺而哀傷,“他走了,我去給他收拾家的時候發現一些東西,看樣子是給杜九卿。我想交給她。”
邢牧野靜靜聽着不回話。
“我這麼說你別生氣,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他走了,留下的東西沒交給想給的人,也算沒有完成的願望。當爸爸的,怎麼能看着他留有遺憾?”御景朝的父親嘆了口氣,拿出一個鐵盒子遞到邢牧野面前。
“就當這是我身爲父親的一個不情之請。如果你能聯繫上杜九卿,請你把這個盒子她,好嗎?”御景朝的父親看着邢牧野的眼中充滿了殷切。
邢牧野明白,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未完成遺願的執着。他伸出手接下,向御景朝父親鞠了一躬保證道:“我一定會把它交給九兒的。您放心吧。”
御景朝父親這才露出放心地笑容,他對邢牧野說:“雨大了,你拿着這把傘早點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