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趙牧晨自己開車,如約來到了吳叔叔的首長府邸。
閆立文照例到門口來接他,兩人相見,一陣友好而熱切的握手寒暄,眼神裡交流的時候,似乎多了一層各自都明白的意思。
這一次,對於江油集團來說,確實是個很大的改變。對於吳叔叔來說,也是一個歷史性的轉折。
閆立文知道趙牧晨這麼快就來拜訪首長,自然是心裡有諸多的擔憂,對未來的擔憂,對整個江油集團局勢的擔憂,對他自己前途的擔憂。
提着早就準備好的土特產,趙牧晨和閆立文一起走進了吳叔叔的書房。
書房正門有一道很大的屏風,吳叔叔就坐在屏風後面的沙發上喝茶,看報。偶爾也會寫寫字,但是要心情好興致高的時候,心情不好老爺子就不會提筆。
寫字是半路出家,純粹自娛自樂。
閆立文照例先進去稟報,得到允許,才能讓趙牧晨進去。
趙牧晨站在屏風旁邊,靜靜地看着這幅山水畫屏風。
畫面上雲遮霧繞,層巒疊嶂,一位仙人似的老翁獨自站在山谷下仰頭望長空,大有一種超脫物外的意境。
這幅大屏風什麼時候放在這裡的?趙牧晨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以前這個地方似乎不是這幅屏風畫,好像是一幅巨大的瀑布。
畫兒換了,自然是心境不同了。趙牧晨心裡想。
正想着,閆立文出來了,笑道:“首長請你進去--”
趙牧晨點點頭,十分感謝地看了一眼閆立文,就提着那盒江油集團的土特產走了進去。
吳叔叔果然在喝茶,翻看雜誌,那副老花鏡架在鼻樑上,陪着花白的頭髮,看上去很像是山羊老爺爺。
趙牧晨估計吳叔叔有些日子沒有染髮了,以前看到他的時候,頭髮都是烏黑的。
“吳叔叔好!”趙牧晨畢恭畢敬地叫道。
“好,坐--”吳叔叔沒擡頭,依舊在透過老花鏡看雜誌。
趙牧晨看到了,那是最新一期的《求是》雜誌。
趙牧晨看吳叔叔態度並不是很熱情,不敢坐,依舊在吳叔叔的側邊站着。
吳叔叔也不說話,繼續盯着雜誌看,大概看了兩三分鐘,他才擡起頭,慢慢地把老花鏡給摘了,然後纔看着趙牧晨,說:“你來給我站崗的?”
趙牧晨笑了,趕緊坐在吳叔叔的右邊,笑道:“好久沒來給您老站崗了,也應該站一會兒--”
“呵呵,你呀!”吳叔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這麼快就跑來了,心裡有什麼話,說吧!”
趙牧晨依舊笑道:“呵呵,好些日子沒來看望您了,給您帶了點兒家鄉的特色魚乾,是最新鮮的野生小魚兒製作成的,我記得您最愛吃這個--”
吳叔叔看着趙牧晨手裡的那盒魚乾,笑道:“好,一輩子都忘不了家鄉的魚乾啊!可惜就是現在再也吃不出小時候的那種味道--”
“這個魚乾特別香,您可以讓後廚蒸着吃,不需要放其他的佐料就非常好吃,簡單易做--”趙牧晨說道。
“好,我就愛吃這口,什麼山珍海味啊,都不及家鄉的味道--”吳叔叔說道,“牧晨啊,這麼多年,我就盼着能看到家鄉變得富裕起來,盼着家鄉人民能夠過上好日子!可惜啊,上次清明節回家掃墓,我覺得自己很慚愧,雖然做了個領導,卻沒有給家鄉人民辦多少好事實事啊!我愧對我的家鄉!”
“吳叔叔,是我的工作沒做好,這麼多年,江油集團的發展確實不夠快,已經被沿海城集團遠遠的甩到了後面,而且現在也被一些西部集團份給超越了--不過,您放心,接下來的江油集團將迎來一個跨越式的發展。我們準備在全集團規劃集團際鐵路的聯通,實現全集團地級集團一小時工作圈,把高鐵建起來,讓各地級集團都在三年內實現高鐵聯通,這個項目,我們已經通過立項了,很快就能夠進入施工階段。吳家堡的火力發電廠也開始徵地建設了,到時候動車通到吳家堡,路通了,經濟自然就能發展起來--”趙牧晨說道。
吳叔叔點了點頭,說:“好啊,你們的規劃我看了,確實不錯。這麼多年江油集團沒有大的發展,交通落後是很大的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領導人的思想不夠開放,太保守,放不開,無法實現跨越式發展--”
“是的,吳叔叔所言極是,中部的發展局限於交通,更侷限於人的思想。所以要走出去,請進來--”趙牧晨說道。
吳叔叔放下茶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趙牧晨:“高層對江油集團的情況不太滿意,也有這個原因。所以,最近班子會做調整,你繼續留在江油集團,從外面調一位到江油集團去主局,你要有新的搭檔了--”
趙牧晨點點頭,他自然不能說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只當是第一次聽說。
“吳叔叔,初步人選定了嗎?”趙牧晨試探着問道。
“初步確定從天南集團調一位同志過去,你心裡有數就行了!”吳叔叔看着他說,“吳碩林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好,也怨不得別人。不過,吳碩林這麼走了,江油集團的權力生態就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明年就要換屆了,我的年齡也到站了,也得讓位了,正好退下來修身養性,頤養天年吧!”
“吳叔叔,您對江油集團的關心和支持,江南人民是不會忘記你的!您對牧晨的提攜和關愛,牧晨沒齒難忘,永記在心!請吳叔叔放心,不管是誰到江油集團來,我都會密切配合工作,把發展江油集團當成第一要務,當成我的使命--”趙牧晨非常真誠地說道。
吳叔叔點點頭,“你做事和爲人我都信得過,也能放心。回去後,你找機會和紀高層談談,讓他收斂一些,不要太張狂,現在是風頭上,他要是往槍口上撞,那就是找死了!”
趙牧晨心裡即刻驚愕得不行。
這話從吳叔叔嘴裡說出來,就說明紀高層的張狂已經是上面都知道了的事情了!
紀高層是北江集團隆江書記。
少壯派,口才好,也能幹事兒,會幹事兒,尤其是會有大動作,會撈政績工程。
北江集團作爲江油集團的集團會城集團,這兩年的變化是非常大的,城集團建設和交通改善都有目共睹。
趙牧晨對紀高層的行事風格還是比較賞識,不過紀高層經常會口出狂言,在媒體上搶風頭。
紀高層也是吳叔叔一手栽培起來的。
從江南師範大學的一名講師,到團江油集團,再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可謂是一路凱歌啊。
紀高層和吳叔叔之間的關係,趙牧晨也知道一些,但是具體到了什麼樣的程度,他卻不得而知。
現在聽吳叔叔這麼說,吳叔叔對紀高層應該是已經有了不滿,或者說紀高層做了一些讓吳叔叔難堪的事情了。如果他不及時收斂自己,以後將會有很大的麻煩。
“好,有機會我找他談談--”趙牧晨說道。
紀高層和趙牧晨之間,說不上是十分的密切,趙牧晨因爲要估計吳碩林的感受,對於北江集團隆江書記紀高層,他並沒有過多地進行一些額外支持。
現在吳叔叔這麼說,他覺得自己和紀高層之間的關係就變得微妙起來了。
“你到江油集團鍛鍊了這麼多年,正是能夠幹事兒的時候,切記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守住自己的底線,堅持自己的原則,現在一些領導幹部,就是沒有了底線,喪失了原則,就什麼事兒都敢幹,什麼事兒都想幹,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吳叔叔的表情很嚴肅,這些話不是第一次說,但是,卻是說得最嚴重最冷峻的一次。
趙牧晨隱隱約約聽出了吳叔叔話裡的意思:高層似乎要有大動作了!難道江油集團會成爲下一屆領導反腐的第一站?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江油集團的集團就真的要重新洗牌了。
反腐,歷來是上面作爲籠絡民心,威懾領導的手段,更是進行權力洗牌的最好方式。
要把一個地方的勢力徹底打垮,進行清洗,反腐是最好的手段。
老百姓拍手稱快,各級領導被嚇得小心翼翼,不敢再輕舉妄動,更能在整垮一批幹部的時候,提拔另一批領導。
這是自古以來就屢用不爽的最好權力遊戲。
有人用文章總結道:用貪官,殺貪官。
用貪官,能夠讓領導有動力。
當領導不僅能享受權力帶來的快樂,更能迅速地累積鉅額財富,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這一切,都是這個權力帶給他的,都是現時的權力體制帶給他的,所以,領導會竭盡全力擁護他所在的這個團隊,擁護上面的領導。
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是,只用貪官而不殺貪官,卻是萬萬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