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顧雨薇穩了穩情緒說道。
“顧書記,對不起,打擾您了!”對方說道,是個比較年輕的男聲。
顧雨薇一時半會兒沒有分辨出這個人是誰?
“請問您是?”顧雨薇狐疑地問道。
“我是集團紀檢的小林--”對方說道。
“哦,你好,林科--”顧雨薇這才明白,對方是集團紀檢的林科長。
這麼快就來電話了?
顧雨薇頗爲吃驚。
“顧書記,麻煩您通知孫麥軍周副書記到集團紀檢來一趟--”林科長說道。
“這--他沒來上班--”顧雨薇說道。
“哦,那請您轉告他,今天務必到集團紀檢來一趟!”小林的口氣不容置疑。
“他--他的愛人去世了!”顧雨薇想了想還是直接說了。
“哦--這麼快?”對方顯然也趕到很吃驚,“我們昨天收到了他愛人的來信,想找孫麥軍談談,沒想到他愛人就去世了?”
“是的,昨天傍晚,在她家裡--”顧雨薇說道,“孫書記今天在處理後事--”
“哦--那就改天吧,”林科長說道,“這件事情請您暫時保密!”
“請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顧雨薇說道,“孫麥軍明天應該會來上班,到時候我再通知他--”
“好,謝謝!”
掛了電話,顧雨薇覺得孫麥軍的末日到了。他的無情冷漠,最終不僅傷害了餘奈林,也同樣斷送了他自己!
餘奈林是帶着對他切骨的恨離去的。就算是她自己死了,也依然不想讓孫麥軍好活。
顧雨薇再次看了看餘奈林的信,盯着那一行字發呆:還有一封信,連同一些很幸福的照片,我寄給了隆江紀檢裘書記,我想他會秉公處理的!
一些很幸福的照片?難道是孫麥軍和劉晶晶的?還是別的女人的?
餘奈林居然秘密跟蹤了孫麥軍?拍到了他的豔照?
太不可思議了!顧雨薇覺得自己太小看餘奈林了!
這個看起來柔弱得沒有絲毫力氣的女人,被身體和情感折磨得傷痕累累的女人,從小在愛的蜜罐里長大的女人,在遭遇了人生的巨大變故之後,在被孫麥軍的無情和冷漠傷害之後,卻做了這麼多讓人無法想象的事情!
此時的孫麥軍,正在殯儀館裡處理餘奈林的後事。
面對餘奈林早已冰冷的軀體,孫麥軍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想看了。
這個女人很可憐,他也覺得,他對她太過分了。
但是,他不認爲她的可憐是他帶來的。
這是餘奈林的命,她就是這樣可憐的命。雖然出生在領導家庭,卻是命中無福消受,老父親纔會在身居高位時轟然倒塌。
他不愛她,從來沒有愛過,這是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孫麥軍覺得,餘奈林自己也應該知道,他不愛她,從來就沒有愛過。
所以,她的死是她自找的,是她已經飽受身體的折磨和家世的中落之後,而無法活下去的唯一選擇。
死,對於餘奈林來說,是最好的歸宿。
她活着,不僅僅她自己痛苦,還會讓其他人也痛苦。
如果一個人的存在不能給社會做什麼貢獻,不能讓身邊的人快樂,自己也無法快樂地活着,那麼,她活着就是一個錯誤,就是一種折磨,就沒有活着的價值和意義了。
所以,孫麥軍覺得餘奈林的選擇是正確的。
一了百了,對誰都好。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是死死地拽着孫麥軍的衣服,要他還她的女兒。
餘奈林的媽媽今天似乎比昨天更傷心。
面對已經化好了妝的餘奈林,她的媽媽哭得撕心裂肺。
“孫麥軍,你還我的孩子!還我的林林啊!你這個沒人性的男人,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兒,是你害死了她!我要你償命!”餘奈林的媽媽扯着孫麥軍的衣服不放,滿臉都是眼淚鼻涕,這個可憐的女人,再次進入了歇斯底里的瘋狂狀態。
孫麥軍不想和她多說一句話,從昨天開始,他就只說過一句“對不起”,今天,他連對不起三個字都不想說了。從頭到尾,他就沒有對餘奈林的媽媽開過口。
他想就這樣過去,讓一切隨着餘奈林的肉身消失而消失,餘奈林的媽媽再吵再鬧,也就是這麼幾個小時,等到餘奈林火化完了,就讓餘奈林的媽媽抱着餘奈林的骨灰回到她的老家,從此之後,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的聯繫,此生也不會再見了。
可是,孫麥軍卻是被餘奈林的媽媽鬧得實在是很煩心了。
這個瘋女人,乾嚎着也不覺得累,昨天都會暈過去,今天卻是沒有發暈。
孫麥軍倒是希望她能休息一會兒,不要再鬧了。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們,像看怪物一樣的看着他孫麥軍。
殯儀館本來就是個讓人傷心的地方,來這兒都是生離死別,沒有人不傷痛。但是,像餘奈林的媽媽這樣,又哭又鬧的,卻只有她一個。
工作人員好幾次過來,讓孫麥軍勸勸她,讓她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不要影響其他人。
可是,孫麥軍只是搖頭,他沒有辦法勸,他只要一開口,餘奈林的媽媽肯定會更加瘋狂。
不能招惹她,只能讓她自己感覺沒意思了,困了,累了,主動不喊不叫了,就萬事大吉了。
孫麥軍閉着眼睛靠在牆根上,心裡默唸着,祈禱着,一切快點結束,快點結束!
餘奈林的媽媽可能是真的累了,也可能是倦了,聲音慢慢小了,人也蔫蔫地坐在了地上。
輪到他簽字了,餘奈林的遺體即將被推進火化爐裡。
就在這一刻,餘奈林的媽媽又像滿血復活般站了起來,死死地拉着那個推車,不讓工作人員把餘奈林的遺體推進去火化!
“不!不要燒了我的女兒!不要!我要我的孩子啊!”餘奈林的媽媽趴在餘奈林的身上,再次哭喊着,嚎叫着,那力量大得驚人,死死地拽住了車子不讓走。
幾個工作人員強行把她拉開,卻是被她的手個抓破了,手上一道道傷痕。
孫麥軍不得已拉着她,強行抱着她,不讓她再拉着車子。
沒想到她卻一個翻身,朝着孫麥軍的臉上打去--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孫麥軍的臉被打得火辣辣的直疼!
頓時,孫麥軍差點就揚起手臂給這個老女人一個回擊!什麼東西!居然敢打人!
但是,當着那麼多不相識的人,孫麥軍還是忍了,他用手捂着發熱的左臉,面無表情地瞪着餘奈林的媽媽,然後一句話也沒說走到了外面。
這個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孫麥軍只覺得心裡憋得慌,掏出煙,點燃了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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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他是不抽菸的。原來和餘奈林生活在一起的時候,餘奈林聞不得半點兒煙味兒,他徹底把煙給戒了。
那時候剛和餘奈林結婚,餘奈林說什麼就是什麼,孫麥軍能做到的都儘量做到,把餘奈林當個活菩薩似的供着,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得到老岳丈的提攜,早日輝煌騰達。
哪曾想命運給了他那麼一記響亮的耳光啊!打得他簡直是暈頭轉向,好長時間無法緩過勁兒來。
這剛剛想開始自己的新生活,餘奈林卻又來了這麼一出!而且還被她媽媽打了一記耳光!
他媽的!老子真是太背了!
孫麥軍邊抽菸邊想,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霧,總算是把心裡憋着的那股氣兒給吐出去了一些!
這人要倒黴,他媽的真是放屁都打腳後跟!
孫麥軍覺得這兩天就有這種感覺。
但願這是最後一次,但願能夠否極泰來吧!
命運不會總是這麼和自己過不去吧!
孫麥軍猛吸了幾口煙,卻聽得餘奈林的媽媽依舊在裡面嚎叫着,哭喊着。
他索性走遠一點兒,不理這個可惡的老女人,聽不到心不煩,眼不見心爲淨。
孫麥軍來到殯儀館外面的小山上,坐在山包上看着火化爐那兒升起一股白色的青煙,他似乎感覺到,餘奈林的靈魂正隨着這道青煙騰空而起,慢慢進入了那個異度空間裡。
走吧,一路走好!孫麥軍在心裡默唸道,天堂沒有疾病,沒有災難,沒有爭鬥,沒有一切讓你傷心的煩惱的事情,願你從此能夠擺脫一切痛苦,在天堂裡幸福生活!
就這樣坐着發呆了好久,孫麥軍把目光收回,看到殯儀館門口,那個老態龍鍾的女人,手捧着一個木盒子,正在木訥地一步步往外走--
孫麥軍趕緊往門口走去。
在看到餘奈林的骨灰盒的那一刻,他也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前兩天還鮮活的一個人,現在就剩下一堆骨灰了!
說人生無常也好,說命運殘酷也罷,這一刻,孫麥軍真的感覺到了一種悲哀,是餘奈林的悲哀,似乎也是他的悲哀。
他作爲一個丈夫,一個男人,就是如此對待這個可憐的女人。連她最後的遺體告別都沒有做,讓她如此孤單寂寞地走了!這個世界上,連曾經最愛她的父親,和她最親的弟弟,都還不知道她已經離去的消息……
對不起,餘奈林!一路走好!
孫麥軍在心裡說道。這輩子,我們本就不該相遇,是命運的捉弄把我們綁在了一起,更是現實的殘酷,擊碎了我們心中曾經幻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