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來之前,戴煦和方圓還剛剛看過了報紙上的那篇報道,儘管當時讓方圓十分不爽的是高軒那種陰陽怪氣的態度,但是自己人看大戲的態度讓人氣悶,並不代表那篇實時報道就沒有讓方圓覺得反感,只不過是沒有排在第一位罷了,原本她以爲眼不見爲淨,大不了最近都不要去看報紙社會版就可以,反正每天有那麼多事情發生,不管是好事壞事還是八卦軼事,不可能有人一直死死的盯住這麼一起到現在還沒有明確進展,甚至連死者身份都還沒能最終確定的案子。
然而,她的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在回公安局的半路上,唐弘業打電話過來告訴戴煦,有記者上門採訪,被他和湯力遇到,唐弘業是直截了當的拒絕了對方的採訪要求,讓對方不太滿意,而湯力就更不用說了,他不想說話的時候,嘴巴可以閉得比蚌殼還緊,那個來採訪的記者剛開始見唐弘業的態度又堅決又強硬,便想在湯力那邊努努力,結果是可想而知,湯力的惜字如金讓那個記者別提多挫敗了,但是那個人也沒有因此就選擇放棄,在唐弘業打來電話的時候,據說那個記者還在刑警隊外面徘徊呢,想要找個願意配合的人作爲突破口。
唐弘業打電話過來的意思,大概就是提醒戴煦和方圓這件事,讓他們先做好個思想準備,或者乾脆直接繞到去做別的事情,免得被纏住沒完沒了的問。
方圓問戴煦是什麼樣的打算。戴煦聳聳肩,說:“那聽說過因爲屋子裡有蚊子就不敢睡覺的?他們想要去採訪,那是他們的工作需要。 咱們管不着,但是咱們不方便配合,那也是客觀事實,各司其職吧,爲了不讓人家完成他們的本職工作,結果咱們把自己的這一攤子都給扔下了,也說不過去。你說是不是?”
方圓點點頭,她對戴煦的這種決定並不感到驚訝,相處的時間越久。她就越覺得戴煦這種泰然自若和堅持自我的性格,確實很值得學習,自己以前就是太過於在意其他人對自己的看法,總想着怎麼樣去迎合別人的看法。結果自己疲憊不堪還不說。別人也未必買賬,搞到最後反而是削弱了自己的自信心。
其實想一想,只要沒有妨礙到別人,沒有影響到別人的正常生活,自己按照自己喜歡的樣子和方式去生活,又有什麼錯呢?別人或許有權利隨意評頭品足,自己也同樣有權利學着像戴煦那樣,對此置之不理。
兩個人打定了主意。就開車按照原計劃直接回了公安局,停好車。上樓才上了一半,就看到有兩個同事正在試圖勸一個人下樓離開,那個人卻不依不饒的一個勁兒的高聲理論,非要上樓去。方圓老遠一看,這人還真認識,不就是那天在遊樂場遇到正在做採訪,並且還態度十分不友好的實習記者向文彥麼。
或者現在已經不適合提這件事了,因爲這個向文彥的最新傑作,是一篇具有煽動性,充斥着各種主觀猜測的“新聞報道”。
方圓看到向文彥的時候,向文彥也恰好看到了他們,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衝那兩名同事一瞪眼睛:“算了,你們不讓我在上面等,我也不用上去了,反正我找他們,他們正好回來了,你們難道還要跟我說我沒有權利採訪他們麼?”
那兩個同事的耐心顯然也已經快要到了臨界點,臉色很難看,其中一個人和戴煦比較熟,一看向文彥要衝着戴煦他們來的,有些爲難,所以也沒有立刻對向文彥的話做出反應,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戴煦那邊,戴煦對他點點頭,他嘆了口氣,叫上另外一個人,轉身上樓離開了。向文彥不滿的瞥了一眼他們兩個人離開的背影,然後迅速調整了一下狀態,迎上來,端起相機就想要拍照。
戴煦連忙伸手示意他停下來:“對不起啊,未經允許,不許拍照。”
“我以前就聽說過緝毒警察什麼的有這種要求,你們不是刑警麼?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們的肖像也受保護啊?你們的工作不就是到處走走,這裡問問,那裡打聽打聽的,這也需要做什麼保密工作麼?”向文彥對戴煦阻止了自己,似乎有些不大高興,開口說話的時候,表面看起來是在詢問,可是措辭卻帶着一種諷刺。
戴煦聳聳肩:“何止是我們啊,每一個公民都有自己的肖像權,所以未經被拍攝者同意,拍照並且發表這都是不可以的,尤其你要拍的應該是新聞圖片吧?這絕對算是公開發表了,你是記者,這事兒你應該比我懂。別說是照片了,就算是不配照片的新聞採訪,你們不也得先徵求一下被採訪者的個人意願,等人家同意了之後,再開始該問什麼問什麼嗎?哪有連個招呼都不打,上來就要拍照的呢?而且你說的其實還挺對的,每天出去到處跑來跑去收集證據的,這叫警察辦案,在辦公室裡一坐,手指頭戳着太陽穴純推理的,那叫藝術加工。”
向文彥的諷刺就這麼被四兩撥千斤的反彈了回來,這顯然是有點出乎他意料的,他看了看戴煦,似乎有些詫異,這個看起來應該是個粗人莽漢的大塊頭,怎麼會反應這麼快,不僅把諷刺化解了,反而還等於將了自己一軍。他迅速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然後指了指自己的相機,問:“那好吧,是我心太急了,現在咱們重新來過。我想對你們負責嘉年華鬼屋殺人案的警察進行一下采訪,正好遇到你們了,你們能不能配合我一下,讓我拍幾張新聞照片?”
“對不起,我們現在還有事,恐怕沒時間接受採訪。”戴煦等他把話都說完了。纔不緊不慢的開口,態度極其誠懇的拒絕了向文彥的採訪請求。
向文彥滿以爲自己方纔只不過是因爲心急,所以沒有走必要的過場。讓戴煦他們產生了排斥情緒,現在象徵性的徵求一下意見,也就可以正兒八經的開始採訪了,卻沒想到繞了一圈,自己白費了口舌,戴煦居然還是表示了拒絕。
“你讓我徵求意見,我徵求過了。結果你現在又是這樣的態度,你這樣也太不尊重和配合我的工作了啊,我是一名記者。我有責任讓市民瞭解最真實的情況,獲得一手的信息,所以還請你們配合我的工作,接受採訪!”他不悅的板起面孔來。對戴煦說。語氣略微有一點強硬,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如果方便支持,我肯定支持,不過現在客觀條件不允許,所以你也多對見諒吧,我們這邊也還有很多事情,如果非得配合你的工作,就得耽誤我們的工作。這事兒不好兩全,你多擔待一點吧。”戴煦嘴上說的客客氣氣的。態度上可是一點兒餘地都沒給向文彥留,他說完,示意方圓跟自己回辦公室。
方圓當然樂得看着向文彥吃癟了,她對新聞記者這個行業並沒有什麼偏見,她家裡的以爲遠親本身也是從事這一類型工作的,但是這個向文彥,卻讓她覺得有些不大喜歡,從一開始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對他們的態度略顯傲慢,就跟不要說今天早上剛剛在報紙上看到的那篇報道了。
即便是好朋友之間,鬧了矛盾,恐怕還需要一點時間去慢慢降溫和緩和,向文彥剛剛發表了一篇對警察帶有明顯主觀惡意的新聞報道,下午就又大搖大擺的過來,理直氣壯的要人必須配合他的工作,接受採訪,哪有這樣的道理!
向文彥既然之前能和唐弘業、湯力糾纏那麼久,方纔又和其他同事繼續糾纏,現在自然也不會隨隨便便就選擇放棄,他不依不饒的跟在戴煦旁邊,甚至把方圓都給擠到了一旁:“你們這是不願意接受採訪,所以故意找藉口吧?發生了這麼可怕的惡性案子,你們警察爲什麼沒有及時通報市民,要市民做好安全防範呢?是你們對破案的成功率沒有信心,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的顧慮?難道你們認爲市民沒有知情權麼?你們現在對被殺的那個人還有兇手都有沒有什麼方向?”
“對不起,我說了,我們沒有時間接受你的採訪,不管你是以什麼樣的形式,答案也都是一樣的。”戴煦被他追問的嘆了一口氣,“不過我可以稍微給你解答一下你的疑問。首先市民是有知情權,但是刑事案件,不是現場直播,如果我們把眼下的進度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你,讓你報到處去,那這和給犯罪分子通風報信有什麼區別?如果你那麼想採訪,等這個案子已經破獲了之後,你可以過來要求進行採訪,別說是採訪了,你想做一期專題節目,也不是不能申請,只不過眼下是絕對不合適的。其次,這種特殊案件都是偶發的,不是頻發,越是性質特別嚴重,情節特別惡劣的,發生率就越低,對絕大多數市民來講,不會有什麼安全方面的威脅,也不會影響日常的治安狀況,所以你不用有這種擔心。”
說完,他也不太想繼續理睬向文彥,大步流星的上樓往前走,他長得個子本身就高大,身材也比較結實,向文彥比他矮了差不多半個頭,又是在公安局的辦公樓裡面,阻攔自然是不敢,只好在一旁跟着,方圓被他隔在後面,別提多煩悶。三個人就這麼彆彆扭扭的上了樓,剛一上去,走廊裡老遠就聽到有人喊戴煦的名字,戴煦和方圓循聲望去,是大隊長楊成從辦公室裡出來,看到戴煦上樓來,便開口叫他呢,戴煦對楊成點點頭示意了一下,回身讓方圓到辦公室裡去等自己,然後就撇下一副不死心樣子的向文彥,過去和楊成談事情了。
向文彥向前跟了幾步,很快就意識到跟過去也是毫無意義的,便有些失望的站了下來,一轉身看到正準備越過他去辦公事的方圓,眼睛一亮,又來了精神。
“美女,你先別走,耽誤你幾分鐘。”他一反剛纔無視方圓的那種態度,笑得一臉和氣的把方圓給攔了下來,“你是新到這兒上班的吧?剛入行?那咱們倆差不多,都剛起步。怎麼樣?一個女孩子,做這一行是不是特別辛苦啊?”
方圓首先就對他用現在已經早就爛大街的那個稱呼來叫自己挺沒好感,再看他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堆着笑和自己套近乎,心裡頭別提多煩了,她想來不算是一個特別記仇的人,只不過記性也不算壞,那天在現場,他質疑自己拿不出證件時候的態度是多麼的咄咄逼人,方圓到現在回憶起來,還覺得還歷歷在目呢。
也正因爲如此,向文彥現在的這種表現,才讓她覺得格外虛僞。
於是她站了下來,沒有搭腔,默默的看着向文彥,等着他再開口,想要看看他到底能耍出什麼樣的花招來。
“剛上班工資待遇怎麼樣?一般單位都欺生吧?像你這個年齡段,哦不對,應該說是咱們這個年齡段,正式想打扮,想談戀愛出去還約會的時候,花銷肯定不小吧?反正我工資就不夠花,估計你肯定也差不多。”向文彥見方圓沒有什麼反應,就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只不過聲音壓低了一點,略微有點神秘兮兮的,“你看,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叫酒香也怕巷子深,這年頭你想出名,你想提高知名度,想在工作單位裡出類拔萃的被領導賞識,都得會宣傳自己,我們社會記者呢,最需要的是提供新聞線索的人,我覺得咱們可以考慮一下,相互合作,互利互惠一下,你看呢?別人死腦筋,但是咱們年輕人應該比較靈活機動,是不是?我們報社給的新聞線索獎金還是不少的,你要是——”
“不用了,我花銷不大。”方圓已經沒有耐心再聽他說那些話了,板着臉孔打斷他,“你不用跟我這兒想辦法套話,我沒興趣搞互利互惠那些事。”
“你考慮一下嘛,不用有什麼顧慮,”向文彥不死心的繼續說服,“我們不會泄露消息來源的,就說是不具名的內部人員提供線索。”
方圓笑了,不過是有點嘲諷的笑:“你走吧,別在這兒影響我們的正常工作還不算,還得侮辱我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