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說一說吧,當初你和範志是怎麼一回事兒?”湯力示意了甘文林一下,在甘文林態度軟化下來之後,他也稍微放鬆了一點,沒有那麼緊繃了。
甘文林很顯然是並不願意提起自己和範志那一段事情的,但是現在被問到這個,自己又剛剛表過態,說是要坦誠,這會兒自然不好再矢口否認,只能不情不願的開口了:“我的情況你們不是已經知道了麼,那我就不多說了,總之就是不小心被範志給聽見了我的秘密,他還知道我很怕我的事被家裡人還有外人知道,所以就跑來找我敲竹槓,說他那個人,嘴巴不牢靠,還特別喜歡跟別人聊天,要是沒有人提醒他一下,他很容易就說走嘴。然後就跟我講他一直想去海鮮酒樓吃海鮮,但是又捨不得,饞極了,要是誰能滿足他這個心願,他得特別開心。我一聽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趕緊就請他去吃,吃了好幾次,花了不少錢。”
“那他遵守自己的諾言了麼?”賀寧問。
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可是提起來這些,甘文林就還是會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他要是遵守了,我還會覺得他是個人渣麼?對,是,不管怎麼說,他那這事兒威脅我,跟我要這要那都是不對的,但是不是有那麼個詞兒叫盜亦有道麼,範志要是能做到這一點,我好歹也算他勉強是個好人,可是他那個人,真的是已經爛透腔了,每次跟我說他要吃什麼喝什麼,我都滿足了他,跟我要煙抽,我也給他買了,結果後來他獅子大開口,跟我說他想買臺二手車,但是手頭缺錢,讓我給他想想辦法,還說太破的二手車買回來就是垃圾,他打算買也買個十萬左右的名牌二手車,以後就算不做代駕了,也可以開那種車拉拉客人,賺賺錢。”
“喲,這一刀宰得可是夠狠的!”賀寧也略微吃了一驚,她原本以爲範志要吃要喝之餘,也大不了是勒索甘文林萬八千塊錢的東西就了不得了,沒曾想範志的貪心和大膽程度,比她預期的還要更甚。
“他不就是吃準了我害怕他把我的秘密捅出去麼!”甘文林一臉憤恨,“我當時真的是氣死了,告訴他我根本就拿不出來十萬塊錢,所以他買不買二手車跟我都沒有什麼關係,我能做的都已經很盡力了,以後讓他別在我面前說那些話。範志聽我這麼說,當時就翻臉了,他不說他自己有多貪心,還說我給臉不要臉,讓我等着,說肯定要讓我沒有好果子吃。之後的事情你們肯定都已經聽說了,他給我爸媽寫了一封匿名信,是,匿名信,上面肯定沒有說告密的是誰,我也不認識範志的字,但是能幹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來的,除了他,還有誰?”
“那封信給你的生活造成的影響很大,是吧?”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賀寧當然是已經從別人那裡有了耳聞,但是她還是這樣問了問甘文林,希望能夠從他都中得到一些說法,除了具體的事實之外,還包括一些主觀上的情緒。
甘文林苦笑了一下:“是啊,我爸原本身體就不好,因爲這件事,受到的打擊特別大,一下子頂不住,就病倒了,這一病就再也沒好過來,我媽因爲我爸去世了,也很傷心,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中間臥病了一年多的時間,前陣子終於是不行了,也跟着我爸去了,臨走的時候還跟我說,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沒能看着我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她跟我爸走了,這個世界上就剩下我自己一個人了。老太太連眼睛都沒閉上,聽她說那些,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迴應她,我到現在都搞不清楚,這算是我的錯,還是範志的錯,還是所有人都是錯的。”
說到這裡,他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紅,只好暫時停下來,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賀寧和湯力誰都沒有催促,就在一旁耐心的等着。
過了一會兒,甘文林才漸漸控制住了自己突如其來的傷感,繼續說:“是,在我看來,我家的事情,都是範志導致的,罪魁禍首就是他,我應該是恨他。不對,這麼說不準確,準確的說,我確實恨他,如果不是他,可能我爸媽現在都還活着呢,我的生活可能也是另外一種樣子,別的不說,至少沒有哪個做兒女的,真的會想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爹媽被自己給氣死吧!但是我爸媽一前一後的都沒了之後,我也是手忙腳亂的處理家裡面的事情,一下子也沒心思去考慮那麼多別的問題,一點也不誇張的說,我的感覺就是我連恨範志都不顧上。我說句心裡話,也可能你們聽了之後會覺得我這個人有點沒良心,有點沒人味兒,但是實際上就是這麼一個感受。我爸媽都不在了,我挺難受的,但是從另一個方面說,我又覺得鬆了一口氣似的,之前我一直不敢做真實的自己,一直都覺得背上揹着一個大包袱,那種感覺也實在是太累了,現在反而輕鬆了不少,至少我不用再擔心怎麼跟我爸媽坦白,他們會不會罵我,會不會被刺激到那些事情了。”
甘文林的這一番話,聽得賀寧和湯力心裡面五味雜陳,的確,他最後的那幾句話說起來,會容易讓聽者覺得有些冷血和冷漠,但是想一想甘文林如何隱藏自己真實的取向,不停的找藉口去搪塞父母和對家裡隱瞞,時時刻刻都要擔心自己的秘密被家裡人發現會不會打擊和刺激到年邁且身體不好的父親,那種神經永遠緊繃的感覺恐怕換成誰都會覺得不大好吧。父母的相繼離世自然是令人難過和悲痛的,但是長時間繃緊着神經過日子的感覺,恐怕也是同樣的痛苦,這兩種痛苦之間到底哪一個更折磨人,還真是說不好,難分伯仲。
甘文林的一番內心剖白引來了一陣短時間的沉默,湯力的沉默倒是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他一向話不多,賀寧則是因爲聽了甘文林的話之後,一時之間心裡面的感受有點複雜,再加上甘文林的情緒也因爲回憶這一段舊事而變得略顯激動,所以就乾脆沒有開口,打算給甘文林一點時間去平復情緒,正好自己也利用這一段沉默的時間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就在這時,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沉默,一個人影從樓梯上急匆匆的竄上樓來,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衝到了他們三個人位於角落裡的這張桌子。
“有什麼事兒你們衝我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當初人是我打的,現在你們是要怎麼追究,我都接受,別找甘文林的麻煩,甘文林就是個老實巴交的人,膽子也小,這裡頭根本沒有他什麼事兒,你們別爲難他!”
來人說話聲音很大,聲如洪鐘一般,冷不防一下子把三個人都給弄愣了,賀寧緩了一下才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是一個和甘文林年紀相仿的男青年,各自和甘文林差不多高,身材很結實,生着一張寬臉,五官端正,只不過哪怕不聽他那連珠炮一樣的語氣,就單看他的眉眼,也同樣會給人一種急性子的印象。
“你怎麼跑來了?”甘文林回過神來,一看來的那個人,不禁有些無奈了,他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略微帶着一點責怪的開口對那人說,“我剛纔電話裡面不是都跟你說了麼,我這兒有點事情,等處理完了再跟你說,你跑來幹嘛?”
男青年衝他一瞪眼:“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聽你的有過好事兒沒有?就你那種優柔寡斷的性格,一遇到事還又慫又喜歡往自己身上攬責任,交給你處理那不得是一塌糊塗啊?你之前吃到的教訓還不夠麼?就算是吃一塹長一智,我這一次也不可能再讓你去處理了。還是那句話,人是我打的,是要追究,還是問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兒,你們都跟我溝通就好了,不用問甘文林,問他也沒用,他這個人又膽小又懦弱,根本沒有膽子去跟人打架,你們別追究他的責任。”
最後的這幾句話很顯然他並不是對甘文林說的,而是對賀寧和湯力。
湯力看了看這個風風火火衝過來的男青年,對甘文林說:“介紹一下。”
甘文林有些無奈,但是又沒有辦法的嘆了一口氣,對湯力他們說:“他……他叫成飛躍,是我……朋友。”
“男朋友!”成飛躍帶着不滿的瞥了一眼甘文林,補充了一句。
甘文林的臉色一下子漲紅了許多,就好像隨時都會從毛孔中滲出血來似的,並且略微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儘管如此,他卻並沒有反駁這個叫做成飛躍的男青年所說的那一番話,而是予以了默認。
賀寧打量了一下成飛躍,認出他果然是之前在超市裡和甘文林一起選購商品的騎摩托車的那個人,心裡不由的有些高興。
兩個人一下子就湊齊了,而且成飛躍一開口就不打自招的說出了關於打人的一點信息,看樣子她和湯力還是聽走運的,不用擔心他們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