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勝知道你的那麼多底細,你那些生意的事情他都很清楚,這樣的一個人,脫離了你的掌控,可就要從得力的手下轉化成爲一個變數,一個定時炸彈了。”賀寧並不奇怪周玉龍會這麼說,“如果一旦他與你反目,把他手裡掌握的這些事情都給你都出去,那對你來說豈不是很危險?你怎麼敢保證他會替你保守秘密?”
“首先,我不敢保證他會替我保守秘密,倪勝和我原本只不過是金錢往來的僱傭關係而已,交情也談不上,讓他無條件的替我保守秘密,這個我是不指望的。”周玉龍回答的十分冷靜和理智,情緒穩定,不見一絲波瀾,“但是,他不替我保守秘密,也得替自己保守秘密,不是麼?我的那些生意,他也是在裡面起了主要作用的人,如果他把這些事情抖出去,對他自己又能有什麼好處?我們兩個說白了,那就是一條繩上面的螞蚱,就算他洗手不幹,也不代表他能把自己過去已經做過的事情都洗刷乾淨,撇個一乾二淨。他既然是想要洗手不幹,跟女朋友一起過踏踏實實的日子,那自然就也不會想要進監獄,他進監獄,他那個當時還沒有哄回來的女朋友就更不可能等他了,這對他沒好處。所以我心裡還是很有底的,就算他不考慮這幾年我對他是不是夠意思,就算只考慮自己,他也不會說。”
“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湯力看周玉龍不爲所動,把賀寧的質疑給頂了回去,便不急不忙的開了口,對他說,“這個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不不不!你可不要這麼說!”周玉龍一聽這話,立刻就擺了手,“你們這麼誘導我也沒有用,我這個人是有原則的,我承認我做的生意有一部分是違法犯罪的,也見不得光,但是我的原則上,我的手上不沾人命,這是沒有疑問的。說一句你們可能不太認同的話,我那裡的女孩子,幾乎沒有幾個是我靠打罵恐嚇留下來的,那種根本不是長久之計,而且也是容易給自己找麻煩的,我一般都只利誘,不威逼,所以只有她們接受,願意,答應了,我纔會安排人給她們進行包裝,開始接活兒,否則就算了。這就是爲什麼我之前一直比較器重倪勝的原因,他很少給我找來那種思想又傳統,舉止又保守,還特別膽小的女孩子,找來的都是想多賺錢買吃買喝買名牌的,或者自己無所謂,家裡也需要她多賺錢貼補的。爲什麼我說我不可能自己或者僱人害倪勝,因爲這是一個賠本買賣呢?我現在這不就是很好的例子麼!行船萬里,也保不齊會不會什麼時候忽然就翻在陰溝裡頭,我也不是沒有過這種考慮,就像我現在,被你們查到了,那該怎麼判怎麼判,我認罪態度良好,手上沒有傷沒有亡,判刑能判我多少?”
說完他就好像是在與湯力和賀寧互動似的,等着他們兩個人當中有人能夠主動回答自己的提問似的,等了一會兒,見這兩個人完全沒有與自己配合一下的意思,便自說自話的接了下去:“我之前特意查過,我充其量算是提供場所,從中提成賺取了好處費,算是組織容留,但是我可沒有脅迫強迫,這裡頭的女孩子我也是嚴格把關的,一個未成年的都不可以有,絕對都是18歲以上,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對吧?如果我在獄中表現良好,還可以爭取減刑,用不了多少年我就可以刑滿釋放了。我生意的主要經濟收入還是合法的那部分,所以就算沒收我的非法所得,交罰金,我的家底也還在,到時候出獄了,我照樣有本錢,可以繼續做做小生意,過過日子,所以我何樂而不爲呢?這要是沾上了人命官司,不是死刑也得是無期,無期就算我表現再怎麼好,也是二十多年的事兒,我今年已經四十歲了,再過二十多年,我出來就是個糟老頭子,那我這輩子不就沒有希望了麼?你們說這算不算賠本買賣?我根本不會那麼做的。”
他的這一番話倒是讓賀寧感到有些驚訝的,周玉龍的這一番分析,理智極了,並且一看就是真的在這些方面做過功課的人,每一種可能性都考慮到了。
“既然你連做這種事情會陰溝裡翻船都考慮到了,還計算過刑期之類,那還爲什麼要鋌而走險的去以身試法?”賀寧見過糊里糊塗的犯罪人,連自己行爲的嚴重性都不瞭解,要不然就是抱着僥倖心理,自認爲天衣無縫,絕對不會出現插錯的,像周玉龍這樣,連落網之後的量刑和自己的退路都想好的還真是第一個。
周玉龍笑了笑,然後又嘆了一口氣,說:“人嘛,其實或多或少都還是有僥倖心理的,而且還要看面對的誘惑到底有多大。對我來說,金錢的誘惑還是比較大的,畢竟這個世界上,再清高的人也不敢說自己完全不愛錢,不是麼?離開前,人在社會上寸步難行,吃穿住行,什麼都需要錢來解決,有更多的錢你就可以過更好的日子,讓自己更舒服,人的慾望也是永遠都不會滿足的,總會是這山還望那山高,永遠都覺得自己的錢還不夠多。我也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個大俗人,所以知道會有風險,還是會想要把風險控制在自己能夠承受得了的範圍內,然後該怎麼操作還怎麼操作,當然了,我的底線是絕對不會被突破的,因爲一旦突破了底線,那風險和後果就不在我的承受範圍內了,那種就叫做孤注一擲,太冒險了,我不喜歡,我還沒貪心到那種程度呢。”
周玉龍一口咬定自己和倪勝的死沒有任何關係,並且他也提出了在倪勝遇害當日,他身邊的人能夠證明那一兩天他正因爲生意上的事情被牽扯住精力,至少作爲本人來講,周玉龍是沒有可能親自去對倪勝下手的,至於他身邊那些所謂可以給他作證的人會不會是畏懼他的勢力,所以對他有所包庇,或者他並沒有親自動手,而是僱傭了其他人來做這件事,暫時也還是無從查證的。
對此,周玉龍倒是顯得挺關切。
“這件事就拜託你們了!倪勝跟着我幹了那麼久,我也拿他當自己的小兄弟一樣,他出這樣的事情,我心裡也覺得挺遺憾的,而且這件事情如果不查清楚,我這邊也可能會受到牽扯,這對我來說影響就太大了,所以我現在的心情就和倪勝的家人一樣,都迫切的希望你們能夠儘快查明真相,把真兇繩之以法。”他對賀寧和湯力言辭懇切的說,“如果涉及到需要我本人,或者以前跟着我,給我幹活兒的那些人誰配合你們工作,你們儘管找他們,如果他們不配合,你們就提我,或者要是人也已經被你們給抓起來了,你們安排我跟他們誰見面,幫你們做做工作這都是可以的,總之無論如何,與我無關的人命官司,一定不要落在我頭上!”
結束了對周玉龍的訊問,賀寧和湯力其實也是心裡面有些焦急的,畢竟周玉龍組織和容留賣【HX】yin的事實是已經證據確鑿的了,但是倪勝的命案到底與他有沒有關係,暫時還沒有辦法確定,這決定了移送檢察院的時候,究竟是以一罪還是數罪對周玉龍及其團伙成員進行公訴的問題,馬虎不得,並且時間緊迫。
“這個周玉龍,感覺實在是個老油條,”賀寧和湯力坐在辦公室裡討論一下之前的收穫和進度,賀寧把自己的感受說給湯力聽,“我原來覺得苟德壽就算是比較老油條的了,沒想到周玉龍的段位比他明顯高出不止一截兒,這也難怪周玉龍是大老闆,苟德壽就只能給大老闆當個打手了!苟德壽看起來至少還挺讓人覺得不像什麼好東西的,好歹看起來會有點提防,周玉龍這種就太有僞裝性了,看起來就好像是個溫文爾雅的普通工作人員似的,講起話來也有條有理,哪怕是歪理,也能被他說的頭頭是道。最重要的是,他在犯罪的過程中,還在計算着代價是不是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把退路要留好,這太可怕了!”
湯力點點頭,但是沒有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賀寧見狀,以她對湯力的理解,已經大體上能夠猜到此時此刻他心裡面的念頭:“你是覺得周玉龍給出來的那些解釋有可信度是麼?”
“我還是傾向於相信他的,這種時候說謊對他沒有什麼好處,他的處境比咱們更被動很多,”賀寧沒有猜錯,湯力的確是這麼想的,“並且他已經落網,人關在裡面,想要一邊撒謊,一邊想辦法繼續消滅痕跡,掩蓋犯罪事實,這是很難的,一旦被查證他在這件事上說了謊,倪勝的死的確與他有牽連,反而會變得更加被動,對他沒有好處,反倒不如趁現在爭取主動,爭取自首情節。他那麼在意自己的承受能力和後果之間的比較,不可能不考慮到這一點。”
湯力這麼一說,賀寧倒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只是面對周玉龍這麼雙重標準又狡猾世故的人,她總是忍不住會有些心存疑慮,覺得有些信不過似的。拋開這些對周玉龍人格的質疑,以周玉龍這種性格來講,他倒的確像是一個在越過法律這個界限的時候會小心翼翼去權衡考量的人。
“咱們找負責調查周玉龍組織容留他人賣【HX】yin的那一組人聊一聊吧,問問他們關於周玉龍手下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到底是怎麼一個運作情況。”湯力知道賀寧始終有些信不過周玉龍,他也並不會僅僅因爲周玉龍的幾句話就完全採信,所以至少目前他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側面的印證一下週玉龍的一些說法。
於是他們找到了另外一隊的同事,詢問了一下之前關於其他問題,周玉龍的說法,還有一同被抓獲的其他團伙成員、賣【HX】yin女的說法,他們彼此之間是否一致。得到的答覆是那些人的供述基本一致,周玉龍在這件事上還真沒有說過謊,那些賣【HX】yin女之所以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從事那樣的勾當,大多都是收到了利益誘惑,有的是因爲家境實在是困難,自己又想要快速的賺大錢來擺脫貧窮,其他正當職業沒有辦法實現,還有單純就是私生活方面原本就比較開放,又比較愛慕虛榮,所以給了點甜頭就上了賊船,這些人裡面還真沒有之前湯力他們擔心的那種被脅迫才走上這條道路的,而這些落網的年輕姑娘當中,也有一大半都認識倪勝,都不同程度的與倪勝有過一段親密接觸,她們當中有很多人都只是見過周玉龍而已,極個別與周玉龍說過話,或者幫他招呼過生意夥伴,她們都說周玉龍是一個非常彬彬有禮的人,並且很少直接和她們打交道。
這樣一來,周玉龍關於他自己從來不脅迫他人,也不會手上沾上人命的這些說法就得到了證實,但是從另外一個側面倒也證實了另外的一件事,倪勝對於周玉龍地下生意的貢獻的確非常大,比他們事先估計到的甚至還要更大一些,所以他的退出,對於周玉龍來說,短期之內或許影響不大,但是如果不是這一次直接被連老窩都一起端掉了,繼續運轉下去的話,長期來看影響是一定會有的,並且未必就很小,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周玉龍無法預知自己不久之後就會被一網打淨,那麼在倪勝表示要金盆洗手的時候,他真的還能夠面對金錢方面的損失表面的那麼豁達淡定麼?這就很值得玩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