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力也點了點頭,又走到窗前,低下頭去仔細的觀察了一番,沒有能夠看出什麼端倪來,那一小塊血跡很小,也很模糊,即便湯力和賀寧都不是痕跡方面的專家也還是可以基於最基本的職業常識判斷出來,這是無意當中蹭上去的,至於這樣的一小塊兒,又是這麼一個不太規則的形狀,是怎麼蹭上去的,他們就不敢妄下定論了,尤其就像賀寧說的那樣,這個廚房的窗口並不大,整個窗框的寬度大約也就比湯力的肩寬要略大那麼一丁點兒,又是那種老式的木框窗口,只有一半是可以打開的,另外一半封死,只起到採光的作用。
這樣的寬度,賀寧側着身子能夠鑽進鑽出,換成湯力這種身材稍微魁梧一點的恐怕都會有些侷促,更何況樓下雖然不臨街,也是一片開闊的空地,別說是遮擋物了,連樹都沒有一棵高大一點點,從這裡出入確實有點明晃晃的意思。
“窗口這裡有提取到有效指紋麼?”湯力詢問旁邊的一名刑技同事。
刑技的同事點點頭:“提取到了,回去之後可以先同死者做比對,做一下確認和排除。在這個窗口,我們還提取到了一組非常小的指紋。”
“非常小?指的是什麼?”賀寧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疑惑的問。
“就是字面上‘非常小’的意思,”那名同事回答,“我看那個指紋的大小,感覺應該是非常小的小嬰兒的手指粗細,你們兩個肯定還沒結婚沒孩子吧?以我這個剛當爹沒多久的人還比較新鮮的經驗來看,不光是小孩兒,恐怕還是那種月齡非常小,類似於新生兒大小的指紋,不算特別清晰,但還算完整。”
“那麼小的小孩兒的指紋?”賀寧愣了一下,方纔在臥室那邊看到死者的模樣,年紀應該是不大的,劉法醫也說過了,死者的年紀判斷應該是二十到二十五週歲之間,這樣的年紀,如果說剛剛結婚並且有了孩子,倒也未必不可能,只是這個破舊狹小的房子裡面,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有小嬰兒生活的地方啊,先不說這個房子條件如何,先說死者房間裡面只有一張雙人牀,從電腦桌上的灰塵和污漬來看,這還是一個網癮比較深的人,其次房子裡面一樣小嬰兒需要用到的東西都看不到,沒有嬰兒牀,沒有嬰兒車,也沒有哪怕是撥浪鼓之類的小玩具。
“我也覺得挺納悶兒的呢,”那名刑技的同事攤了攤手,“看着確實不太像,但是那麼小的指紋除了嬰兒還能是什麼呢?算了,回頭結果出來再告訴你們吧!”
賀寧和湯力點點頭,離開廚房,再去看看房子裡面的其他地方。
與廚房門呈九十度夾角的另外一個房間,賀寧和湯力也進去看了看,裡面橫七豎八的堆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紙箱,賀寧湊近了看了看,都是一些快遞箱,上面的快遞單都沒有撕掉,只不過這個住戶似乎還是一個比較小心謹慎的人,收件人姓名那部分都被擦掉了,根本看不到任何字跡。這個房間裡除了這些快遞紙箱之外,還有一張單人牀,牀上面也堆着一些破破爛爛的雜物,沒有任何的寢具,光禿禿的牀板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看起來也有些日子沒有被動過了。
這個房間裡面的東西似乎就只是這麼雜亂無章的堆放着,並沒有被亂翻過的痕跡,賀寧和湯力便也沒有在那裡逗留太久,從這個小房間裡面出來之後,又去這個房子裡他們目前還沒有去查看過的衛生間瞧了一眼。
衛生間裡面,兩個刑技的同事正在下水口處提取樣本,看到賀寧和湯力來了,便對他們點了點頭,簡單的打了一個招呼。
“有發現麼?”湯力看他們在採樣,知道一定是有原因的。
對方一邊處理着手頭的工作,一邊回答說:“是啊,劉法醫剛纔跟我們說,死者是被割破了頸動脈的,出血很多,而且會呈現出噴射狀,兇手身上一定會被噴濺上死者的血液,說不定量還不會太少,在現場既沒有發現血衣,也沒有發現兇器,所以有可能兇手離開之前,會在這裡進行一下衝洗。我們從下水道里面提取的水樣當中發現的確含有微量的血液成分,也算證明了先前的推測。”
湯力聽了這話之後,想了一下,示意賀寧和他一起出來到客廳裡面。
“你在房子裡面找一下有沒有能夠證明死者身份信息的東西,如果找不到,就想辦法確認房主信息,聯繫房主,確認住戶身份。我到外面去一趟。”他對賀寧說,迅速的對兩個人接下來的任務作出了分工。
賀寧痛快的應了下來,湯力便轉身出門下樓去了。
兩個人對這名死者的身份並沒有去特意討論過,但是都不約而同的得出了一致的結論。這個房子本身就已經夠破舊了,房子裡面的傢俱陳設又簡單到了極點,臥室裡就只有牀和電腦桌,還有一組不大的小立櫃,客廳裡更是要餐桌沒有餐桌,要沙發也沒有沙發。方纔在廚房裡的時候,賀寧也注意到,廚房裡面就只有幾隻塑料碗和一把塑料筷子,塑料碗上面還明晃晃的印着某個方便麪的品牌,很顯然是購買方便麪的時候促銷附送的贈品。死者在那個小立櫃裡面的衣物也不算很多,一年四季的都有,但是每個季節只有寥寥幾件而已。
這絕對不是一個居家過日子該有的樣子,倒像是圖便宜租了這樣的一套房子住,所以很多東西都懶得置辦那種架勢,而房主很有可能是因爲房租比較低廉,所以也並沒有幫房客多添置幾樣傢俱。
賀寧的心裡面就是這樣認爲的,所以湯力方纔那麼簡簡單單的一交代,她就一下子明白了,在湯力下樓之後,她就在房子裡面小心翼翼的查找起來,好在現場的拍照工作已經基本結束了,她這麼做也不會妨礙到別人的工作。
仔仔細細的找了一大圈,賀寧發現死者家中但凡能夠值點錢的東西都不見了,她也沒有看到類似於錢包的東西,身份證更是沒有發現,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夾在錢包裡面一併帶走了,可是沒有身份證,死者的身份自然也就得不到確認,這可就是比較麻煩的事情了,賀寧只好去敲鄰居家的門,希望左鄰右舍能夠有人在家,有人知道這名死者的身份,或者至少能夠提供出房東的聯繫方式。
然而接下來她很快就失望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棟樓實在是太過於年代久遠,破舊不堪,以至於很多人家都早就不住在這裡了,要麼房子空着,要麼出租,而出租出去的房子,這個節骨眼兒上,房客往往都回家過年還沒有返回來。賀寧樓上樓下的挨戶敲門,結果竟然一個有人在家的都沒有,兜了一大圈回來仍舊是一無所獲,湯力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賀寧這纔想起來,她打從來到現場之後,還沒有見到報案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做過了筆錄所以走了。
賀寧向旁人打聽了一下,得知報案人並沒有做完筆錄離開,而是留了個聯繫方式就先走了,呆會兒還會回來,因爲報案人是一個附近某個小飯店的小老闆,春節過後剛剛開張,接到了外賣訂單,就自己出來送,結果不小心找錯了樓,誤打誤撞的就發現了這一起命案,報了警,等警察來到這裡保護好了現場,他便留了個聯繫方式,急急忙忙的又去送自己帶着的那一份餐了,說是呆會兒先送完了再回來,畢竟遇到這種事他也不敢和訂餐的顧客說,怕顧客聽說他帶着自己點的餐食闖進了殺人現場之後,會因爲害怕或者忌諱而退餐。
賀寧決定等這個送餐的餐館小老闆回來之後再向他詢問一下情況。
又過了一會兒,湯力回來了,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外面的溫度也又跟着降低了一些,他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兩隻耳朵被凍得有點發紅,不過看起來心情還是不錯的,手裡面小心翼翼的拿着一團藍色的東西,乍看起來就像是塑料薄膜。
“你別沾手了,不乾淨。”見賀寧要伸手幫忙接過去,湯力連忙躲了一下,並且示意賀寧不要靠近自己,“應該是兇手行兇的時候身上穿的一次性雨衣,上面還有沒有衝乾淨的血跡,我在馬路對面的那個垃圾箱裡面翻到的。”
難怪他不讓賀寧靠近自己,方纔他們停車的時候,湯力說的那個垃圾箱賀寧是有印象的,並不是什麼小垃圾桶,而是高度差不多到賀寧胸口,敞開口大鐵皮箱一樣的那麼一個大傢伙,稍微蜷縮着一點身子,躺進去一個成年人都沒問題,湯力想要從那裡面把這件一次性雨衣翻出來,也肯定是沒少費勁兒的,也幸虧眼下的氣溫還比較低,雖然垃圾箱附近的氣味還是不那麼令人愉快的,但是比照起夏天時候那股酸爽刺鼻的味道,就已經算是非常容易接受了。
湯力把那件一次性雨衣交給其他同事,又向賀寧詢問了一下死者身份的情況,賀寧把自己這邊的結果也說了一下,湯力並沒有特別感到驚訝,畢竟這種一下子沒有辦法確認死者身份的事情也是經常有的,並不稀奇,鄰居無人應門也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畢竟眼下的這個時間着實有些特殊。
“沒關係,後天所有人都要開始上班,明後天咱們再來幾次。”他能看得出來,賀寧對於一直在吃閉門羹這件事是略微有些沮喪的,所以又寬慰了她一句,“家裡沒人是好的,比有人但不願意合作要強得多。”
“嗯,你說的對。”賀寧想一想,還真是這麼個理兒,其實找不到人詢問死者身份等相關信息倒也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不過她做起事來有時候還是難免會有些急於求成,遇到一點不順遂就會忍不住有一點點浮躁,這方面來講,自己還真的是應該多向湯力學習,學習他那股處變不驚的沉穩勁兒。
又過了沒多久,報案人還真的風風火火的趕回來了,這個報案人長得人高馬大,身高有差不多接近兩米,看起來比刑警隊裡的海拔之王戴煦可能還要略微高出一個腦頂似的,加上天氣冷,穿得厚,往那裡一站,賀寧都忍不住感受到了一種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這個報案人倒還算是比較淡定的,沒有像他們以往接觸過的很多報案人那樣,因爲看到了死人和兇案現場而嚇得魂不守舍,基本上這個大塊頭就只是覺得大過年期間撞見了這種事情,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喪氣,別的倒是沒什麼了。
“我倒是沒啥可害怕的,”他高聲大氣的對賀寧和湯力說,“死人看着我就是覺得有點兒晦氣,害怕倒也不至於,我也不暈血,要說壞人,我也沒太多想,反正我這個身板兒你們是看到了的,我覺得一般人,三兩個我估計不敢說都能對付得了,但是保命跑出去還是沒啥問題的。再說了,撞見都已經撞見了,還給自己找那個後怕幹什麼啊!一點兒意義都沒有,就是自己嚇唬自己!”
“說一說你是怎麼撞見這件事的吧!”賀寧對這個性格直爽的餐館老闆笑了笑,開口示意他說一說發現這一起兇案的過程。
“啊,行啊,是這麼回事兒,”說是不給自己找後怕,真的說起來,餐館老闆還是顯得侷促了很多,他一邊搓手一邊說,“我接了一個外賣訂單,這不年後剛開張麼,僱的送餐的人還沒回來,我就自己出來送,我對周圍沒有給我家送餐的人熟,都得一邊找一邊送,結果這破樓太老了,樓號牌都殘了,結果這是八號樓,鏽了半邊,我乍一看以爲是三號樓呢,就上來了,一看門還沒關嚴,虛掩着,敲了幾下沒人吭聲,我就開門進來了,然後就看到了裡面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