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寧和湯力聽得出來,這老兩口提到的“聰聰”很顯然就是他們的女兒,也就是麻經緯已經死去多年的前妻,客廳裡面擺放着遺像悼念的那一位。
賀寧決定試探着與郝家二老溝通一下,便開口對他們說:“你們的女兒是叫郝聰麼?我們也聽麻經緯說起過他和你們女兒之前的那一段婚姻,感覺意外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麻經緯也還是爲了你們女兒的死感到非常難過的。”
“他難不難過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郝睿母親一聽麻經緯的名字,臉色登時就陰沉下來了,“他再怎麼假惺惺的難過又怎麼樣呢?沒有了的是我的女兒,我們永遠都再也找不回來女兒了,他呢?他有什麼損失?除了被人同情什麼喪妻之痛之外,過了一段時間,他還不是開開心心的結婚再娶?!”
“你別說氣話了,反過來如果當初出事的是麻經緯,難道你會讓聰聰一輩子都不改嫁,替麻經緯守寡一輩子麼?”郝睿父親雖然提到這個前女婿,也臉色不大好看,但他的態度倒是能比自己的老伴兒更客觀一點。
郝睿母親被郝睿父親給說中了,略微有點委屈的瞪了他一眼,賭氣說道:“那當然不能了,我的聰聰是多優秀的女孩子,當初嫁給他就已經算是他麻經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他還想怎麼樣?就算當時他死了,也該偷笑了!”
“唉……你呀……”郝睿父親覺得郝睿母親這話說的其實不中聽,有些蠻不講理,但是考慮到失去女兒的痛苦,所以也只有一聲嘆息,不忍心去指責。
“郝聰生前與麻經緯感情好麼?”湯力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問。
“來,坐下來說吧,”郝睿父親看出賀寧和湯力今天來就是要了解情況的,並且又不是因爲郝睿做出了什麼駭人聽聞的壞事,所以即便被提到了早逝的女兒會有些心情沉重,整個人卻也或多或少的放鬆下來了一些,便也意識到四個人都站在客廳裡面,連忙招呼他們到旁邊的沙發上落座。
坐下來之後,郝睿母親一副不願意多提麻經緯的樣子,看起來還是對這個前女婿有很深的怨懟情緒,於是開口回答湯力那個問題的人就只能是郝睿的父親。
“怎麼說呢,當初我們家聰聰想要跟麻經緯結婚,我們老兩口是堅決沒有同意的,我們家的條件怎麼說呢,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還算過得去,雖然我們家裡有兩個孩子,但是聰聰是老大,我們投入的心思也最多,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爲人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有全天底下最好的歸宿,”郝睿父親回憶起當年的事情,也是頗有些傷感的,“聰聰從小就很聰明,學習特別好,從來都不讓我和她媽媽操心,別的家長還擔心孩子會不會上學的時候談戀愛,影響了學習,我們兩個都沒擔心過,她那會兒也經常有小男孩兒給她寫個紙條什麼的,聰聰從來都不理會,就一心學習,後來很順利的就考上了重點大學。我們當時呢,也有個不錯的安排,就是我們的一個老同學家的兒子,比我們家聰聰大幾歲,聰聰考上重點大學的時候,那孩子已經考上研究生了,也是重點大學,比聰聰唸的學校還要好,而且他還打算研究生畢業之後,就跟着他的導師一起到國外去讀博士,將來也許留在外面,也許回來,要是回來的話,那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人才。我們的那個老同學跟我們很熟悉,過去關係也很要好,他有那麼一層意思,覺得聰聰長得漂亮,學習又好,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想要撮合兩個孩子,湊成一對,我們也結個親傢什麼的,我們兩個一考慮,那個男孩子也是一表人才,其他方面就不用再多說了,這是很好的事情,所以就同意了。”
“如果當初聰聰真的跟人家好好的在一起,現在說不定在哪裡享清福過好日子呢,這孩子,讓人省心了一輩子,偏偏到最後陰溝裡翻船,鬧起小性子來了……”郝睿母親聽着自己老伴兒講述當初的事情,也覺得心情有些鬱悶難過,她紅着眼圈,聲音裡微微帶着幾分哽咽的開了口,“那個麻經緯,就是個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一點才能都沒有,剛開始聰聰回來跟我們說她在學校交了一個男朋友,我們還想,要真是孩子自己找到了情投意合的,那我們也不能棒打鴛鴦,畢竟聰聰那所學校還是非常好的,能考上那裡的也都不是一般人,肯定也會是很優秀的男青年,結果到了後來才知道,麻經緯根本不是聰聰的同學,連同校都不是,只不過是臨近學校的,跑去聰聰學校玩,看同學還是幹什麼的,就跟聰聰認識了,之後就開始對聰聰死纏爛打,我那傻女兒,從小到大心思都花在學習上了,對麻經緯那種居心叵測的臭小子,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一來二去的就着了他的道,竟然就非要跟他在一起不可了。回到家裡來,我們跟她說要介紹一個很優秀的男孩子給她認識,她倒好,見都不肯見,後來好說歹說,被我們給連哄帶騙的出去跟人家見了個面,那個男孩子還真的是一眼就看上聰聰了,特別喜歡她,但是聰聰這個傻丫頭,直接跟人家講,說她有男朋友了,不會考慮人家的。”
“你也別這麼說,這不也是說明咱們女兒比較專一,比較正統麼。”郝睿父親覺得老伴兒的措辭不那麼好聽,便在一旁開口糾正,女兒已經不在了,他就更加不希望在說起過去的事情時,對女兒的形象帶有貶低或者抹黑的傾向。
“那要是這麼看起來的話,郝聰和麻經緯當初可是感情非常深厚,非常好的啊!”賀寧聽到這裡,不由的感慨了一句。
“那可不一定,不是哭着鬧着非要堅持,就一定是因爲感情深,還有可能是叛逆。”郝睿父親又嘆了一口氣,提起死去的女兒,他的嘆息就好像是止不住了一樣,“聰聰從小就特別乖巧懂事,我和她媽媽也是對她的要求非常的嚴格,比如說她小的時候,任何一門課程的作業,都不可以有塗抹亂畫的現象,如果上面有塗改的痕跡,不管已經多晚了,她媽媽也會要求她扯掉重寫一遍,爲的就是養成她事情要麼不做,做就要做的一絲不苟的好習慣。從小到大,聰聰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她媽媽都要過問,都要幫忙把關,小到第二天穿哪一件衣服,大到考大學的時候報考什麼專業。孩子再聰明也終究是孩子,年紀小,頭腦和思想都不夠成熟,有沒有足夠的社會經驗作爲支撐,做決定往往就會欠考慮,不周到,我們這也都是爲了聰聰的人生考慮。但是小的時候就都還好,隨着年紀越來越大,聰聰反而開始變得有點逆反情緒了,我們越是不許她幹什麼,她就越是要幹什麼,考大學的時候,我們要求她報的是另外一個專業,結果她報考的時候自己就給偷偷換掉了,好在後來考的還不錯,所以也沒有太大的遺憾。”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說,郝聰之所以會選擇和麻經緯在一起,是因爲你們看不上麻經緯,反對他們在一起,所以她就更要和麻經緯在一起,你們希望撮合她和那個青年才俊,她就越是要表示反對,越是要躲開?”賀寧問。如郝睿父母所說的這種叛逆的過程,賀寧倒是沒有怎麼體驗過,可能是因爲賀爸爸與賀媽媽同郝家二老的性格差異還是非常大的,相比郝家二老,賀爸爸、賀媽媽都算得上是非常民主的個性了,關鍵方面的大事,他們會替賀寧把關,小事就乾脆放手讓賀寧自己去做決斷,即便碰了壁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害,正好還可以吃一塹長一智。
按照賀爸爸的話說,人一輩子要走的路長着呢,難免會有很多的坑坑窪窪,有很多的岔路和死衚衕,父母的經驗再豐富,能陪伴子女走過的路程畢竟還是少的,假如“柺棍”扮演的太盡職盡責,一旦有一天不能繼續在一旁攙扶了,那麼早就已經依賴於柺棍的子女,恐怕就連如何獨立行走都不會了。總而言之,人一輩子就應該經受點小的挫折,吃點小的苦頭,這樣才能夠不斷成熟,在遇到了大事和嚴重的情況時不會吃大虧,就和人需要打預防針是一樣的道理。
郝睿母親點點頭:“是,但不全是因爲這種原因,叛逆佔了一大半吧,她那個時候就覺得自己已經不小了,大學都要畢業了,所以就急於想要擺脫我的掌控,想要追求什麼自主和自由。還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麻經緯他有一種市井小人的那種精神,彎得下腰,豁得出去臉皮,爲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一切手段。他估計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不是我家聰聰太單純,像聰聰條件這麼好的姑娘,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他,所以他就對聰聰死纏爛打,連蒙帶騙,裝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樣,讓聰聰一下子就被感動了,光是覺得這個男人對自己可真好,根本沒有想過,那種所謂的好,根本沒有什麼意義,一個要能力沒能力,要經濟條件也沒有經濟條件的男人,只會說一些廉價的情話,只會洗衣做飯,根本就不可能讓自己的另外一半能過的幸福,說的再直白一點,那就不是個男人該有的樣子!”
“所以說,麻經緯當初對郝聰也的確是特別的好,這沒錯吧?”湯力努力的把郝睿父母的主觀情緒剔除出去,並從中摘取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對於他總結的這句話,郝睿父母倒是沒有辦法否認,都點了點頭。
“既然麻經緯確實對郝聰不錯,郝聰也被他的那種追求和照顧打動了,你們後來更是因爲郝聰的堅持就做出了最終妥協,同意了他們的婚事,那關於郝聰是出於叛逆所以才非要和麻經緯在一起的這種推測又是怎麼得出來的呢?”賀寧問,她怕這種說法只不過是郝睿父母因爲偏見所以產生的一面之詞。
“這話可怎麼說呢……”郝睿母親似乎有些猶豫了,她想了想之後,並沒有立刻回答賀寧提出的這個問題,而是開口反問道,“你們今天過來,是因爲什麼事兒?要不然你們給我們稍微透個實底兒吧,是不是我兒子郝睿又去找麻經緯,在麻經緯的住處鬧過了?”
“對。”賀寧點點頭,她倒也不算是徹頭徹尾的在騙郝睿母親,雖然這一次他們過來並不完全是因爲這件事,但郝睿去麻經緯家裡鬧過,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只不過他鬧的並不是麻經緯本人,而是麻經緯的現任岳父母罷了。
一聽這話,郝睿母親的臉色也稍微顯得凝重了一點,方纔還想討價還價一番,現在那些話又都說不出口了,很顯然她意識到自己的兒子肯定是做了什麼,警察不說,她也不大容易猜到,不過很顯而易見的是,假如自己不配合調查,倒是很有可能會給自己的兒子帶來不利的影響。
“我就這麼跟你們說吧,”她猶豫過後,還是開了口,“聰聰倒是沒有直接對我們說過什麼後悔不後悔的話,但是我是她媽媽,我能感覺出來,隨着畢了業,走上工作崗位了,身邊的人慢慢有沒有能耐的就也都能看出水平來,她可能就意識到自己當初的選擇太沖動了。麻經緯在家裡的所作所爲,如果你按照一個保姆的標準,那他肯定是合格了的,但是社會角色上,他根本就不行,沒有志氣,打從結婚前就把希望全壓在我們身上了,就等着我們去打點疏通,他就連憑自己的本事去拼一拼的想法都沒有,完全就是一個不學無術,不求上進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