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換了兩次車,走了好長的一段路,他們纔來到任雪峰那間工廠,由於是工廠,自然地理位置遠離市中心,加上週圍沒有什麼行人,天也已經黑了下來,顧小凡跟在鍾翰身邊亦步亦趨,生怕會被落在後頭,要不是和鍾翰還不太熟悉,只怕她現在已經忍不住會伸手去拉住鍾翰的衣袖了。
鍾翰走了一段路之後,也察覺到了顧小凡的這種“跟屁蟲”一樣的行爲方式,便略微把腳步放慢了一些,讓顧小凡能夠跟得更容易一點。
“怕黑?”他雖然用的是詢問的語氣,其實心裡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顧小凡點點頭:“從小就怕黑,一呆在比較黑的地方,就覺得四面八方都有冷颼颼的風直往身體裡鑽,渾身的汗毛都會豎起來!”
鍾翰的腦海中又浮現出早上出現場的時候顧小凡的臉色,他入警一來還沒有遇到過這麼膽小的女同事呢,顧小凡也算是讓他開了一次眼:“你當初是怎麼會選擇當警察的呢?”
顧小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說起來有點丟人,完全是陰差陽錯,我當時以爲自己根本考不上提前批,所以純粹是爲了志願表上不留空白,被同學慫恿着填上的,結果沒有想到,最後居然真的被錄取了!後來畢業到公安局的時候,我是申請做內勤的,可是後來又不知道怎麼搞的,我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外勤,一直到現在!”
鍾翰默默的聽着,似乎對顧小凡的經歷有點無奈,嘴上到沒有做出任何褒貶評價,邁着放慢了一些的腳步繼續往前走。
顧小凡跟在他身邊走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對鍾翰說:“那個……之前週末的時候在酒店的那件事……對不起啦!”
“沒關係,”鍾翰掃她一眼,“我原本還在想,你要是繼續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該怎麼再給你提個醒兒,不過既然你還算坦誠,咱們就算是一比一打平,可以把那件事翻過去了。”
“再?一比一?”顧小凡聽鍾翰這麼說,有些驚訝的瞪大眼睛,“哦!你果然是故意的!我就知道!你這男人怎麼那麼小心眼兒啊!我那天也不是故意的,恰好我那個時候忍不住,你又剛巧從走廊那邊拐過來,我是無心之失,你居然這麼睚眥必報!”
“睚眥必報?我要真的是存心和你計較,那也應該是吐你胸前一攤,這纔算真的打平吧?”鍾翰對顧小凡的指責表示不能接受,“你自己想一想也知道,到底是自己吐出來更難受,還算被別人吐在你身上更難受。”
顧小凡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象了一下假如那天的角色對換一下,變成鍾翰吐在自己的身上,光這麼一想,她的胃裡就又有點不舒服了,於是雖然還因爲着了鍾翰的道而有些忿忿,卻也忍不住有點氣短:“反正,反正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個小心眼兒的男人,一點氣量也沒有。”
“隨便你,”鍾翰扭過頭對顧小凡擠出一臉毫無誠意的笑容,“不過看看我這純良的長相,我估計就算你去跟別人說我是故意的,也未必有人相信。”
“走着瞧,老狐狸!”顧小凡瞪了鍾翰一眼,加快腳步朝前走了幾步,發現鍾翰還是像之前一眼的步速,兩個人眼見着就拉開了距離,偷眼看看周圍黑乎乎的環境,又不得不把腳步放慢回來,一臉不情不願的跟在鍾翰身旁。
鍾翰在夜色中沒辦法完全看清楚顧小凡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似乎嘟着嘴,老大不樂意似的,卻又因爲怕黑,必須緊緊的跟在自己身邊,忍不住勾着嘴角無聲的笑了笑。
等他們到工廠的時候,正好趕上工廠交接班,有人來上班,也有下班往外走的,大門口人來人往,還有不少附近居民跑到門口支上小攤賣點熟食、盒飯,倒顯得挺熱鬧,鍾翰和顧小凡夾在人流當中進了工廠的大門,也沒有誰注意到他們,這裡的氣氛和公司那邊可是迥然不同的。
任雪峰一直以來都是做傢俱生意的,最初只是有這麼一家傢俱廠,替別的品牌生產一些實木傢俱,後來隨着經濟實力的壯大,替別人做嫁衣的事漸漸滿足不了任雪峰的胃口,他便又註冊成立了自己的傢俱公司,樹立起自己的品牌,從生產到銷售,走起了一條龍的道路,雖然他的傢俱品牌並不算響亮,但因爲售價不高,在中等偏低的消費人羣當中還是頗受歡迎的,所以效益一直以來都很不錯,這一點,從工廠的職工人數就能看得出來。
鍾翰和顧小凡輾轉找到了晚上值班的副廠長,副廠長四十多歲,和任雪峰的年齡不相上下,對於任雪峰可能出事了這一點倒沒有過多驚訝,他說自己雖然不是工廠裡的元老級職工,但是跟在任雪峰身邊工作了也有好幾年了,以往任雪峰除非是出差到外地去與人談生意,否則絕對不可能一下子一兩個月都不到工廠這邊來一趟的,這位副廠長說,任雪峰有一個一直堅信的道理,那就是公司那邊如果放手不管,最多是損失客戶和營業額,而工廠這邊如果放手不管,就會砸掉自己的招牌和飯碗,所以他總是對工廠這邊傾注的心血要多過公司那邊。
談起任雪峰的爲人,這位副廠長對大老闆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說他爲人仗義,當初看中了自己的能力,重金從別處挖角過來,雖然只是口頭答應了一些優厚條件,但是真的跳槽過來之後也一件都沒有食言,這讓副廠長對任雪峰的印象一下子就變得好起來。
而說起任雪峰的兩任妻子,這位副廠長表示自己到這家廠子任職的時候,任雪峰就已經和前妻離婚了,似乎也剛娶了許若蓓沒多久,對於那位已經成爲過去的前妻,副廠長沒有任何印象,但是說起許若蓓,儘管他一而再的斟酌着用詞,語氣裡的那種不滿還是再明顯不過的表達了出來。
“我也說不清楚那種感覺,照理來說有些話不該我說,但是……”副廠長被問到對許若蓓的印象,思來想去,還是撓撓頭,有些爲難的說,“人家是老闆娘,這個廠是她老公的產業,我們都是給她老公打工的,從她老公手裡領工資,這事兒就算沒人強調,我們也不可能給忘了,不需要她動不動就跑來指手畫腳、吆五喝六的證明給我們看,不是我說什麼,我聽說她是讀過大學的人,有文化,但是工廠這邊的事情不是她讀過幾天書就能明白的,經驗也很重要,但是她不管那些,總是想當然的讓我們按照她的意思去做,搞得我們也很爲難,當面又不好說什麼,還得事後再打電話重新詢問任老闆的意思。”
“那任雪峰對於許若蓓干涉工廠這邊的工作,是什麼態度?”鍾翰問副廠長。
副廠長皺皺眉頭,說:“反正我們每次遇到許若蓓來指手畫腳的時候,打電話問任老闆,任老闆總是說讓我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用理許若蓓怎麼說,許若蓓那邊交給他去處理,但是之後許若蓓該來還是會來,也沒見任老闆特別嚴厲的阻攔過,所以我估計,我們這個年齡的男人,娶了個比自己小十幾二十歲的年輕老婆,肯定是會比較寵着吧。”
和副廠長聊了聊,鍾翰詢問是否能夠介紹其他人過來,副廠長沒有太多顧慮的立刻着手幫他們找人,沒一會兒就找來了一個銷售部經理,這位經理被副廠長領過來的時候,雙眼還有一點迷離,臉頰通紅,走起路來也歪歪斜斜的。
“二位別介意啊,他中午陪客戶出去應酬,下午纔回來,這個客戶是出了名的酒罈子,想要拿下他的訂單,不陪他喝舒服了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這不,”副廠長指指歪在沙發上正努力打起精神的銷售部經理,“喝高了,在辦公室睡得連下班時間過了都不知道,我要不是幫你們找人,正好看到他辦公室燈亮着就過去看看,搞不好這傢伙能一直睡到明天早上。”
確定了銷售部經理已經大體清醒過來,副廠長也明白自己需要回避,便先行離開,留下鍾翰和顧小凡單獨和銷售部經理對話。
銷售部經理的酒醒了大半,只是還有些睡意迷濛,思維還是很清晰的,至少在鍾翰和顧小凡通知他工廠的大老闆任雪峰可能出了事情之後,這位銷售部經理的第一反應是詢問嚴不嚴重,會不會影響到工廠的經營運轉,會不會忽然之間工廠倒閉所有人都回家去。
這個問題鍾翰和顧小凡都不好回答,只好稍微安撫上幾句,然後才把話題轉向重點,詢問其銷售部經理對老闆任雪峰的印象。
銷售部經理喘了口氣,呼吸中仍舊帶着酒臭味,他嘿嘿一笑,說:“任老闆人好啊!對誰都夠意思,對下屬夠意思,對客戶夠意思,對女人也夠意思!”
“你是說許若蓓?”顧小凡問。
“她也算其中之一吧!”銷售部經理曖昧的笑着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