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於偉姐姐聽了張醫生的話,似乎也有些糾結,認爲張醫生說的不無道理,但是又不敢因爲這樣的判斷就盲目的冒險,讓弟弟再受刺激。
“這個心結解不開,他就總還是有犯病發作的可能性,就算不是直接提起來那個讓他受刺激的人,也有可能因爲一些在咱們看來根本就毫無關聯的事情就引發了他的什麼聯想,自己就受刺激了,這種病例以前不是沒有出現過。”張醫生看於偉姐姐這麼爲難,作爲醫生,在這個問題上畢竟也只能給建議,不能代替家屬做決定,“到底要怎麼做,你們自己拿主意,我的建議是讓他有機會開口,有助於解開心結,心結解開了,以後恢復的也會比較好,你們自己衡量吧。”
說完他交代了一下如果有事可以按病房裡的呼叫器叫人,然後選擇了迴避。
於偉姐夫也不好表態,一聲不吭的站在那兒,眼睛瞧着於偉姐姐,等着她最後拿主意,於偉姐姐更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左右爲難。
“你們……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最後,她經過了一番斟酌,終於下定了決心,對鍾翰和顧小凡說,“待會兒進去,我弟弟要是給你們說什麼,你們就多聽少說,儘量別問能刺激到他的問題,行麼?不然的話,一天之內發作兩遍,我有點害怕他身體承受不住,拜託你們了。”
鍾翰點點頭,對她說:“我們有分寸。”
於偉姐姐雖然還是不放心,但方纔張醫生的話顯然還是觸動了她,現在得到了鍾翰的保證,這纔有些忐忑的讓開了病房門口,允許他們進去,自己也跟在鍾翰他們身後一起進入了病房,可是剛剛進去,躺在病牀上神情仍舊有些虛弱萎靡的於偉便看到了她。眉頭微微一皺:“姐……你出去。”
“小弟,姐在這兒陪陪你吧,好不好?”於偉姐姐說話語氣很輕柔。
“不用你陪,你出去。我要單獨和他們說話。”於偉對此卻很堅持。
於偉姐姐見他這麼說,也不好再堅持,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病房,出去的時候特意假裝成忘了關門似的,把病房的門留了一條縫,於偉卻看到了她的這個小動作,他姐姐前腳出去,他後腳就對顧小凡說:“你幫我把門關上。”
“要不,就這樣吧?”顧小凡都有些不忍心了,她看得出來。於偉姐姐是真的不放心自己的這個弟弟,反正他們的談話內容也沒有什麼涉及到機密的東西,她相信鍾翰也不介意於偉姐姐在門口偷偷的旁聽一下。
於偉對此卻很堅持,搖搖頭,看樣子顧小凡要是不管上門。他是不會開口的。沒辦法,顧小凡只好尊重他的意願,回身到門口把病房門給關嚴。
“我不想讓我姐姐聽我說那些事兒,我蠢到被人騙那麼慘,讓他們知道了,以後該怎麼看我。”於偉在顧小凡關好了門之後,面無表情的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顧小凡嘆了口氣。方纔鍾翰還真是沒有說錯,這個男人也三十出頭,老大不小了,但是之前被家裡面捧得太高,保護的太周全,以至於眼高手低。現在一把年紀,別的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就自尊心和麪子看得出奇重要。
“你們兩個是警察,對吧?”於偉估計是怕自己之前因爲突然發作而記憶混亂,在顧小凡關好了病房門。和鍾翰兩個人都站在病牀旁邊之後,又開口確認。
鍾翰點點頭,又拿出工作證來給他看:“對,這是我們的證件。”
“太好了,你們要幫幫我。”於偉的聲音不大,似乎是怕門外的姐姐聽到,但是口氣卻很急切,“我要報警,我要報警彭善芳騙走了我的傳家之寶。”
“傳家之寶?”顧小凡吃了一驚,雖說彭善芳身邊的男人,凡是與她交往比較密切的,幾乎沒有誰沒提供過經濟方面的好處,這倒是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只不過根據他們之前對於偉家庭條件的瞭解,別說是他本人了,就算是他的姐姐一家,也不過是幫公婆一起經營化肥生意,至多算是家境殷實,而於偉的父母本身除了養老金之外,也就只有現在閒置已久的那套回遷住宅而已,可以算是家底比較薄的一家人了,所以於偉突然提到什麼傳家寶,由不得顧小凡不吃驚。
“傳家寶的事情先放一放,咱們待會兒再說,我們接受你的報案沒問題,但是在那之前,也得先搞清楚你和彭善芳兩個人是怎麼認識的。”鍾翰回答。
於偉聽到彭善芳名字的時候,他的手猛地揪緊了身下的牀單,隨即又趕快鬆開來,還不着痕跡的用手輕輕的撫了幾下,想要撫平被自己抓皺了的牀單,然後才用一種極力保持着平靜的語氣回答鍾翰提出的這個問題:“偶然認識的,我有一次沒什麼事兒,我姐的那個服裝店臨時有事沒人幫着照看,她就讓我過去幫她看一天,彭善芳正好在附近溜達,到我姐的店裡頭買東西,就這麼着認識的。”
聽他這麼說,顧小凡倒有些慶幸起來,幸虧方纔於偉堅持要關上房門,不讓他姐姐在外面偷聽,這要是被於偉姐姐聽說於偉和彭善芳就是在她的服裝店裡偶然相識,之後受了刺激她卻毫不知情的還讓弟弟整天呆在那家店裡面,以爲這樣一來可以讓於偉散心,避免胡思亂想,不知道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之後你們是怎麼聯繫上的?”顧小凡問,想聽聽於偉說他們之間的事情。
於偉扭過頭去,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顧小凡以爲他是想要回避這個話題,不願意提起來,爲了怕真的刺激到他,也不敢追問,過了一會兒,才把臉轉不回來,回答顧小凡說:“我也記不那麼清楚了,好像當時我們倆聊過之後,互相留了一下電話號碼,之後也不記得是誰先聯繫了誰,反正就聯繫上了。我原本記得清清楚楚的,結果你剛纔一問我,我就又有點兒想不起來了,越想就越想不起來。”
原來他扭過臉去那麼半天,並不是因爲痛苦,而是在努力的回憶兩個人是怎麼聯繫上的,顧小凡暗自嘆了口氣,以前她看過一篇文章,大致內容說的是人的大腦有一種自我保護的功能,如果某一段記憶對於整個人的精神都形成了一種惡性刺激,讓人感到非常痛苦,那麼有的時候大腦會選擇性的將那段記憶淡化,甚至抹除,留下相對輕鬆愉快的記憶,不知道於偉算不算是這樣的情況。
“我那會兒還以爲自己終於遇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呢,她跟我說自己當年學習特別好,要不是家裡面窮,她得把讀書的機會讓給弟弟妹妹,肯定也能上不錯的大學,當年一個初中,學習成績還不如她的同學,後來都去讀了不錯的師範大學,所以她每次見到那些同學都特別自卑,心裡面覺得特別痛苦。”
“你之前又對她講起過你自己的情況麼?”鍾翰問。
於偉點頭:“當然說過了,如果不是我先聊起來這些,她也不會跟我敞開心扉,說她自己的心裡話,你們不懂,也理解不了我們這一類人的心酸,要不是有一樣的經歷,誰也不會明白,那種話輕易誰好意思讓別人知道啊。”
鍾翰笑了笑,沒有對他的話做出評價,顧小凡卻有點忍不住,略微有些冒險的問於偉:“你的意思是,你覺得彭善芳在別的事情上騙了你,但這件事沒有?”
“是啊,這種事有什麼好拿出來騙人的,說出來又不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於偉對此似乎深信不疑,“我至少覺得很可惜,原以爲我們這樣有着共同經歷的人,會是一對特別有默契,特別心靈相通的情侶,沒想到她居然欺騙了我的感情。”
“你和彭善芳交往了多久?”鍾翰問。
“一年吧,差不多有一年時間了。”於偉說着又長出了一口氣,心情很沉重。
“你跟她交往了一年,對她的情況還了解得那麼少?”顧小凡差一點就直接說出來,爲什麼交往了一年的時間,連人家的住處都登堂入室了,卻連彭善芳結過婚,並且至始至終都沒有和丈夫解除過婚姻關係這件事都不知道。
於偉的臉忽然就紅了,他瞪了顧小凡一眼,有些不悅的說:“雖然彭善芳是個騙子,但是我還是個堂堂正正的君子,在我沒發現她騙了我之前,我是很欣賞她的,我們之間是那種特別純潔的精神戀愛,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齷齪的內容。”
顧小凡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簡直比竇娥還冤,從頭到尾她也沒有說過什麼不純潔的東西,歸根結底到底是她和於偉誰的思想不夠純潔?不過這個疑問她可不敢說出來,眼下於偉能夠正正常常的和他們溝通,這纔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