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麼回事?”顧小凡關切的問,之前他們接觸到的人裡面,完全屬於彭善芳這一邊的雖然有她老家的父母、兄姐,但是那四個人對於彭善芳的日常生活知之甚少,其餘不管是周俊民還是周豔,甚至是周家附近居住的老鄰居,歸根結底都不是與彭善芳一條陣線上的人,說話的立場上面自然難免會更傾向於周俊民,所以這期間他們聽到的一直都是關於彭善芳不本分之類的說法,周俊民雖然也承認自己對彭善芳動過手,卻依舊打着被戴綠帽子的旗號站在道德制高點上面。
所有的矛盾、衝突,都不能只聽其中一方的表達,尤其涉及到私人生活方面就更是如此,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也好,說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也罷,彭善芳在網上和那些男網友之間曖昧的聊天內容,確實讓她和“好女人”這個名頭再扯不上任何關聯,但是周俊民作爲她的丈夫,到底只有遭受背叛的無奈失望以及憤慨,還是說他本身和彭善芳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兩個人卻依舊爭先扮演被迫害的那一個,那就要從彭善芳的親友這邊聽聽不一樣的說辭了。
“咱們就事論事,我也不往那個姓周的身上潑髒水,過去他和善芳的日子是怎麼過的我不知道,善芳說他喝酒打人,罵起人來連善芳過世好多年的爺爺奶奶都能扯出來一起罵,這都是善芳跟我講的,我沒親眼看到,也沒親耳聽到,所以我不能給做這個證,但是他打善芳我可是親眼看到的。”萬英蘭嘆了口氣,“當時善芳被打得受不了,從家裡跑出來,她在這邊連個能投靠的親戚都沒有,一個人從家裡跑出來。身上別說是值錢的東西了,滿兜兒就不到一百塊錢,也是實在沒辦法了,給我打了個電話。問哦能不能暫時收留她,讓她躲幾天,我當時覺得她也怪不容易的,就說要是她不嫌我這裡偏僻,去哪兒都不方便,家裡條件也一般般,我倒是歡迎她來住幾天的,她當時就說現在只要讓她有地方落腳就行,我就去接她,把她給帶我家裡來了。我原本以爲兩口子麼,難免吵吵鬧鬧的有點摩擦什麼的,結果一看到善芳,我當時就傻了,真是太可憐了。”
萬英蘭擡起自己的胳膊向顧小凡和鍾翰比劃着:“當時也是夏天了。善芳身上穿着短袖的衣服,那胳膊上啊,都是一塊一塊的紫,深的深淺的淺,有的地方都紫得發黑,脖子上也有紅印子,像是拿手掐出來的。隱隱約約都能看出手指頭印子來呢!善芳穿着短褲,腿露在外面,上面也是傷痕累累的,看着都可憐。”
“當時的天氣特別的熱麼?”鍾翰聽到這裡,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不過並沒有表現出太過明顯的情緒。好像只是隨口那麼一問似的。
萬英蘭一下子也答不上來,仔細的回憶了一會兒,說:“還行,反正穿長袖長褲可能會覺得有點悶,大概二十五六度的樣子吧。”
鍾翰瞭然的點點頭。沒有多追問下去,不過顧小凡卻聽明白了,二十五六度的溫度,說熱也可以算熱,說不熱也確實不算炎熱,就像萬英蘭說的,穿長衣長褲或許會有些悶,但也不至於受不了,一個渾身上下被打的傷痕累累的女人逃家出來,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必然寧可熱也要穿的嚴實一些,遮掩住身上的那些傷痕,以免被外面的陌生人看到,指指點點的議論,爲什麼彭善芳卻穿着短袖衫和短褲,把身上的傷痕都暴露出來呢?唯一合理的解釋,只能是彭善芳逃家的時候很倉促,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逃了出來,所以纔會特別狼狽。
這麼一想,她便開口問萬英蘭:“你還記得她當時的穿着打扮麼?”
“這個啊……”萬英蘭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爲什麼顧小凡會在意這樣的細節,不過她沒有問顧小凡,而是回憶了一下,不大確定的說,“她好像是穿了一件短袖的花上衣,挺好看的,下身兒……好像是牛仔的那種小短褲吧,腳底下穿了雙特別洋氣的平底涼鞋,我後來還沒忍住問了一句她鞋是哪兒買的,怎麼那麼好看,她說是外省,估計是姓周的在外地打工的時候給她買的吧,我也就沒多問,反正問了我也去不了,買不着,問了也沒什麼意思。”
“有沒有披頭散髮?”顧小凡又問。
“那沒有,頭髮梳得挺好,你們是不知道善芳這個人,她和我們這種女人是不一樣的,我們是過日子的人,有了老公,有了孩子之後,照顧老公孩子,照顧家,那是放在最前頭的,但善芳可不是,我從小就認識她,她特別愛漂亮,從來都不允許自己形象不好,長大了也還是一樣,能那麼一身傷痕累累的跑出來,本身就夠慘的了,我從來沒看到過她比那還慘的樣子。”萬英蘭搖搖頭。
顧小凡點點頭,也沒有再繼續問這個問題,既然彭善芳不是披頭散髮,慌慌張張的從家裡面跑出來,而是穿得很漂亮,頭髮也梳得非常利索,偏偏對自己那一身傷痕不加遮掩,就像萬英蘭說的,她是那麼愛漂亮的一個人,當一個特別注意形象的人,忽然做出了絲毫不顧及顏面,有損形象的事情,那就一定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盤,即便是作爲旁觀者,顧小凡也可以察覺到,當初彭善芳這麼做的意圖很有可能是爲了擴大周俊民家暴這個行爲的影響,替自己的某種打算鋪路。
“那個彭善芳的老公可真不是個東西。”坐在一旁半晌沒有開口,一直默默聽着妻子講述的莊文華也忍不住開了口,“照理說,同性護着同性,男人理解男人,但是作爲男人我也真是理解不了那個周俊民,太不像話了,簡直就是個畜生。”
“怎麼?你也和他打過交道?”鍾翰一聽莊文華這麼說,注意力立刻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對他有些義憤填膺的情緒十分感興趣。
“我倒是不想和他打交道的,跟那種人打交道,簡直髒了我的手我的眼睛。”莊文華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周俊民的牴觸和鄙視,“他當初打上我家門口來,鬧得特別大,周圍樓上樓下的鄰居都聽着看着呢,害的我們夫妻倆後來還得到處跟人解釋,說是我老婆帶了個被老公打的朋友回來,那個男人打上門來拖他老婆回家,那女的不願意,所以才鬧那麼難看,人家信不信我都不知道,說不定打心眼兒裡覺得是我在外面和別的女人怎麼樣,讓人家老公堵在門口又打又罵的呢!”
“具體是怎麼一回事?”鍾翰問莊文華。
開口回答他的是萬英蘭:“是這麼回事兒,當初不是善芳打電話跟我說,周俊民打得她受不了麼,求我收留她,我就讓她到我們家藉助一下,讓她誰我女兒的那個小屋,後來也不知道周俊民是怎麼聽到信兒了,知道善芳在我們家,就跑來鬧,當着我們面就伸手去扯善芳的頭髮,還打她耳光,我當時都要嚇死了,跑過去想要攔他,還被他一把就給推了一個大跟頭,摔地上爬不起來。”
“是啊,你們看,這是他當初打人留下的疤,這都是證據!”莊文華也義憤填膺的伸出胳膊來,讓顧小凡和鍾翰看他胳膊內側,一條淡淡的疤痕從手肘位置一直彎彎曲曲的蔓延到手腕處,看上去當初傷的應該也不算深。
顧小凡看到那麼長的疤痕,哪怕明知道不像是很深的樣子,也還是難免被嚇了一跳,連忙問:“這是怎麼弄的?當時周俊民上門還帶着兇器來的?”
“那倒沒有。”莊文華搖搖頭,“他手裡攥着車鑰匙,車鑰匙劃的。”
顧小凡聽了這話,稍微鬆了一口氣,在那種情況下手裡攥着車鑰匙,拉扯之間誤傷了過來勸架的旁人,也是很容易發生的,並且應該也不至於造成多重的傷害,至多是一點不深的皮外傷而已,並且主觀惡意也輕得多。
但是她鬆口氣的態度卻讓萬英蘭和莊文華兩口子感到不大高興,莊文華用手指摸索着自己胳膊上的拿到淡淡的疤痕,憤憤不平的說:“當時是我躲閃及時,不然的話,比這劃的可要深多了,而且當時我攔着不讓他在我們家揍他老婆,結果他還想要跟我動粗,差一點點就把我給打了。”
“周俊民連我是女的他都能下那麼重的手,他還有什麼是幹不出來的!”萬英蘭憤憤不平的抱怨,“他把自己老婆打跑了,我們好心收留彭善芳住下來,他一點兒不領情不道謝也就罷了,還想動手打我老公,天底下哪有那麼不講理的人!”
“那事情鬧得那麼大,當時你們有沒有問過,爲什麼周俊民要打彭善芳?爲什麼還敢打到你們家裡來?”顧小凡問。
萬英蘭迅速的瞥了自己丈夫莊文華一眼,忽然之間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