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周俊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臉,感覺似乎充滿了疲憊似的,對鍾翰他們三個人一揮手,指了指客廳裡那張舊舊的小沙發:“三位,別站着了,咱們坐下慢慢聊吧,這要是一時半刻的也說不清楚,說不完,咱們都這麼站着那也太累了,坐吧坐吧,都坐吧。”
顧小凡對周俊民這種態度上的變化並沒有覺得特別訝異,只是從最初周俊民匪氣十足的舉止做派,到現在忽然之間轉變成了客氣,讓她對這個男人又多了一層新的認知,或許周俊民看起來有些野蠻粗魯,他的受教育程度也未必有多高,但是這並不妨礙這個男人在發覺形勢對自己不大有利的時候,立刻圓滑的轉變態度。只是顧小凡有些不明白,方纔周俊民的不客氣,到底是因爲不知道彭善芳已經失蹤和死亡的事實,還是以爲自己可以很容易的糊弄過去,所以才很不在意。
小沙發很窄小,本來就只能容納兩個人並肩而坐,顧小凡乾脆自己動手,從餐桌邊上拉一把椅子過去,坐在沙發旁邊,鍾翰坐在了挨着顧小凡那一側的沙發上,高軒期初沒有落座,而是筆直的站在一旁,周俊民自己也拿了椅子坐在小沙發對面,看高軒還站在那兒,便擠了個笑,重新站起身來,摸出煙盒來給高軒遞煙,連同打火機也一併遞到了他嘴邊:“我說,這位警察老弟,你還站在這兒幹嘛啊?多累呀,坐着說話唄?你們仨人在這兒呢,我還敢往哪跑?”
高軒笑了笑,也沒和他客氣,讓他替自己把煙點燃,這才坐到了鍾翰旁邊。
“三位,我方纔態度不是特別好。你們可別跟我一般見識,”見三個人都坐了下來,周俊民便又開了口,同時做出一臉訕笑的表情。“主要是我和彭善芳的關係實在是不太好,一聽你們是爲了她的事兒來的,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一肚子的邪火,然後你們也知道,我和她也沒離婚,我剛纔那也是怕說我都不知道自己老婆人在哪裡,找也不找,你們會對我有什麼不太好的想法,所以我就隨口那麼一說。我哪能想到彭善芳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兒呢,所以你們也別在意,更別和我一般見識,方纔說的那些,你們就當我是放了個臭屁。”
鍾翰對他笑了笑。沒有做任何評價,周俊民看他這種反應,又連忙拿煙給他,附身過來作勢要幫他點菸,鍾翰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吸菸,周俊民訕笑着又縮了回去。把打火機在手裡來回把玩着,見三個人沒吭聲,自己也不說話了。
“聽說當初你和彭善芳也是打都不肯散的一對兒,怎麼婚後這麼幾年就感情破裂到了這種地步的呢?”鍾翰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詢問周俊民,語氣聽起來倒是沒有任何的傾向性。似乎還有一點好奇的意味。
“年輕的時候傻唄,那時候也不知道她是那麼不安分的一個人,就覺得性格挺開朗的,說起話來也特別中聽,倆人在一起就覺得高興。沒別的,全世界的女的哪個都沒有她好,誰跟我說她一個不字兒,我都想跟人家翻臉的那種,”周俊民撓撓頭,“我那時候也壓根兒沒想到我倆結婚以後會有這麼一天,真的。誰都知道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日子但凡還過得下去,誰會想要離婚,你們說是不是?我之前也找不到她人,打聽了一下,人家說要是分居兩年以上,感情破裂了,就可以去法院要求離婚,所以我就想,你這期間愛哪兒哪兒去,我還不稀罕找你了,反正回頭滿兩年了,我去法院起訴你,法院就能把你找出來了。”
“那你們兩個人的感情是怎麼從那麼好,一步一步就鬧到今天這種地步的呢?”顧小凡之前聽周俊民說了好多次彭善芳“不安分”這樣的形容,卻也說自己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去證明,方纔還對自己的老婆咬牙切齒,現在聽鍾翰說出彭善芳可能可能已經死亡這樣的事實之後,轉而又開始講述自己當初對彭善芳是多麼的用情至深,這讓顧小凡對周俊民的動機有些費解。
周俊民現在儼然換了一副面孔,不是方纔那種不屑和不耐煩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對妻子的行爲既感到無奈又覺得痛心的丈夫,聽顧小凡這麼問,也不會再擺臉色,而是嘆了口氣,對她說:“我不知道你們之前有沒有去我老家那邊打聽打聽,就因爲彭善芳這個女人啊,我在老家那邊幾乎都沒有臉呆下去!當初爲了娶她進門,我跟爹媽就差一點點翻臉,後來呢,婚是結了,結果結婚當天晚上我爸就突然不行了,我爸沒了纔沒有多久,我媽也跟着沒了,人家鄰居都說,彭善芳就是個掃把精,長得就是一副刻薄相,把我爹媽都給剋死了。我知道這事兒不能信,不過挺多了,也覺得心裡頭煩得很,因爲這個我倆也吵過架,後來她跟我說,那些人不就是拿她的長相說來說去麼,她去割個雙眼皮,以後也大眼睛雙眼皮的,看他們誰還敢說她面相不好,剋夫什麼的,我一聽,反正也沒有多少錢,做完了要是變好看了,我也高興,還能堵堵別人的嘴,就同意了。”
彭善芳沒有整容前的照片她和鍾翰當然都有看到過,客觀上來說,彭善芳的相貌確實只能算是一般般,眼睛不大,外眼角有些下垂,讓眼睛看起來似乎有點呈現出三角形的趨勢,鼻樑有些矮,鼻頭圓圓的,嘴巴不大,嘴脣很薄,兩腮有點寬,整張臉略顯扁平,而整形之後,眼睛變大了,鼻樑變高了,顴骨被墊高以後,整張臉也顯得立體了許多,再加上紋眉、漂脣紅之類的美容手段,根據彭善芳後來的畫像來看,她比之前確實好看了許多,大美女倒是談不上,至少從中等偏下的容貌,已經提升到了中等偏上的程度。
“你最初支持她去做整容手術,出發點就是爲了讓鄰居不說她面相刻薄?”顧小凡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也從來不相信面相這種事,雖然審美不同,一樣的長相有的人覺得好看,有的人覺得一般,這個沒法強求,可是因爲別人的鼻子眼睛長成什麼樣,就說這個人命好不好,克人不克人,這也實在是有些愚昧可笑。
“也不都是,堵嘴是一方面,主要是我也覺得她變得好看點兒,我臉上也有光啊,哪個男的不喜歡自己老婆漂漂亮亮的,帶出去別的男人都覺得特別羨慕,誰希望你帶着老婆出門,別人給你的評價是‘你咋就那麼不開眼娶了這麼個娘們兒呢’!你們說是不是?”周俊民最後的那個問題是看着鍾翰和高軒說的,在場的四個人裡面,他們兩個和他一樣身爲男性,所以周俊民覺得自己的這種觀點當然是在同性裡面更容易獲得支持和贊同。
高軒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鍾翰倒是笑了,好奇的問:“你要是這麼看中老婆的容貌問題,當初怎麼不乾脆一步到位,直接娶個漂亮姑娘?何苦鬧着娶了彭善芳之後,再勞民傷財又冒風險的讓她去整容呢?”
“哎呀,這個麼,我多少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家裡也沒有多少家底,自己也就這麼一堆一塊兒的,人家漂亮小姑娘也不得樂意嫁給我纔算啊!”周俊民有些無奈,“再說了,你們不知道,我之所以上了彭善芳這條賊船,她長得不咋好看我都非要娶,當初真是相中了她那個性格,這讓我咋跟你們說呢……這麼說吧,她長得是真不好看,但是她是真懂得怎麼勾着男人的心,她想要勾住你的時候,又溫柔,又體貼,又懂事,又聽話,反正你能想得到的夸人的話,除了漂亮以外,其他都能用在她身上。現在回頭看看,還是老人有經驗,我爹媽當初見了她就不同意,說她眼神發飄,不是個本分女人,我那會兒還不愛聽,結果後來我爹媽也死了,她不愛出去打工,嫌累,我養着她,她說鄰居閒言碎語的戳她脊樑骨,想要整容變漂亮,我也傻乎乎的給她錢讓她去折騰,結果怎麼樣了?她後來倒是打扮得漂亮了,但不是爲了我,是爲了別的男人,她當初勾着我的那一套,也不是最對我那樣兒,是個男的,只要被她惦記上,她對人家都那個德行!”
周俊民儘管在極力掩飾,但是說到這裡的時候,還是表現出了極大的憤怒,他的鼻翼擴張着,呼吸變得比之前急促了不少,眼神中也流露出了幾絲狠戾,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大把的抹了抹臉,誇張的嘆了口氣,說:“算了,我說這些幹什麼吶,反正橫豎咱也沒把她捉姦在牀,說出來她在外面有情人的事兒也沒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