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琳這個上午一直沉浸在小驚喜的喜悅中,幾小時前手機收到一條消息,通知她通過團購獲得了一家頗有名氣的私房菜的招待券,價值1210元,憑短信在8月28日17點前往萬達廣場錦華店停車場,將有專車接送她和其他團購成功者一起前往那傢俬房菜餐廳用餐。
幾個星期前,肖琳的郵箱裡收到一封廣告郵件,某網站的團購信息,團的正是那家赫赫有名的私家菜招待券,價值1210元的晚餐121元搞定,且拍5張以上還會有更大的折扣優惠,這讓肖琳興奮不已。
那家神秘的私家菜館很早之前便從坊間好吃客嘴中流傳出來:限時限量供應晚餐,不接受臨時客人,預定基本已經排滿兩個月,每次吃飯時私家菜館會要求客人在專門的地方等候,派專車接送,以至於很多食客甚至搞不清這個神秘的私家菜館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而私家菜館的老闆對客人的挑選也很嚴格,據說是要看緣分,沒緣分的客人即便是美國總統也不見得能踏入菜館半步。而在傳說中這家神秘的私家菜館老闆也是菜館唯一的廚師,擁有神秘的烹飪手藝,經他手做出來的食品,雖然可能食材平平但味道絕對讓人吃過難忘。如此這麼一家牛得神秘的餐廳,是很多人心中的“聖地”:試想,如果能和朋友們談起自己在這個每年只接待不足1000人的私家菜館吃過飯,這將是何等的驕傲,這已經不僅僅是吃一餐飯那麼簡單,無形中更是一種身份的體現。如今這等好事落在自己頭上,肯定是要好好把握了。
所以在收到團購信息後,肖琳馬上聯繫幾個死黨,一口氣拍下六張。系統提示:會在一個月內發送短信密碼,通知就餐時間和地點。就在肖琳等得不耐煩甚至覺得是不是上當受騙了的時候,短信來了。
肖琳在QQ羣裡和幾個死黨商量着當天要穿什麼衣服,是不是拿相機,用不用悄悄記下車程沿途標記以便再次“登門拜訪”。熱火朝天的討論點燃了大家的激情,都迫不及待地想讓時間馬上跳到後天,去趕赴那神秘的晚餐。
就在肖琳噼裡啪啦打着字的時候,好友呂青青發來一條消息,是一個網站鏈接。“琳子,看看這個。”呂青青說。
“什麼東西啊?”肖琳漫不經心地回覆緊接着點開了網站。
“你看看就知道了,是別人寫的關於這個私家菜館的一些事情。”呂青青有些吞吞吐吐,“我想大家還是都看看的好。”
網頁慢慢在眼前展開,是一個博客,打開的網頁上顯示着一片日誌:口腹之慾,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在品嚐美味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美味也在品嚐着你。悄悄的,它通過你的口,你的舌,你的喉,你的胃,遊走於五髒六腑,品嚐着你的味道,品味着你的善惡。”
“不要輕視那些看似沒有生命的食物,它們會深入到你體內最深處,翻攪記憶,如果你的過去純白如紙,那麼恭喜,你將獲得最極致的享受;反之,唯有祝福,那些滿足你口腹的東西,也會滿足你的祈求的哀號。”
“請懷着最虔誠的心和強大的意志力去解讀這家菜館的一切,任何的浮誇和炫耀只能招惹不幸和麻煩。”
“謹記菜館的規矩,謹記。”
……
肖琳粗粗瀏覽完網頁,“這是什麼啊,亂七八糟的故弄玄虛,估計是一些吃酸葡萄的人,自己沒運氣去還要整些有的沒的來嚇唬人。”她在QQ上回了呂青青一句,對方便沒說什麼,這個小插曲也就過去了。
28號,久雨的城市綻出幾分晴意,肖琳和其他五個死黨呂青青,王孟,陳四火,駱丹寧,龔蔚早早便來到萬達廣場,三男三女的組合看起來倒也搭配。差5分5點的時候,肖琳的手機響起來,私家菜館的車子已經到了。
按照司機的描述,幾個人繞着萬達廣場轉了一大圈,才找到那輛讓他們“意料之外”的小巴車。亞麻色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除了司機之外,車上還有一位專門接待他們的男人,清瘦的,穿着條紋襯衣,臉上貼着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容。
把肖琳他們一一安排好座位後,男人便告訴司機可以出發了。
“誒?只有我們這六個人?!”陳四火超驚訝的,“我們還包團了呀!”
男人冷冷地看了陳四火一眼,“我們每次只接待5位客人的,不過你們一次團購了六張優待券,老闆也做個人情,破例多招待一位,沒什麼好奇怪的。”末了,男人又掃視了一下大家,“另外,車程途中,窗簾不能開啓,請各位帶上專門爲大家準備的眼罩享受一小時的睡眠,到目的地後,我會叫醒大家。如果各位有什麼疑問或無法接受我們的特殊規定,現在可以下車,當場辦理退款。”
肖琳看看周圍的夥伴,大家臉上都是難掩的興奮。這種感覺簡直太妙了,神秘得就好像是置身於電影裡一般,即使去歡樂谷坐過山車轉個十圈八圈也不見得會有這樣的刺激感——在內心勾起的一種說不清的神秘。
清瘦男人等了一會兒,見衆人沒什麼異議,便拿出六個黑色眼罩分發給大家。龔蔚第一個戴上,還誇張地喊了句,“哇!感覺好極啦!”其餘幾個人也陸續戴好。肖琳遲疑了一下,擡起頭,對上男人凌厲的眼神,於是匆匆忙忙得套上眼罩,嚴密的紡織物讓眼前瞬間黑暗下來。
男人的聲音在車廂裡響起,“感謝大家尊重我們私家菜館的規定,一小時的車程後,希望大家能盡情享受我們精心準備的菜餚。”
“哈哈,你們的規矩真奇怪,不過期待!”陳四火大嗓門地說,引來大家的附和。
“請保持安靜。”男人冷冷的聲音打斷了車廂裡的熱鬧,陳四火吐吐舌頭,意識到沒人能看到,便也沒再做聲。
車子開足冷氣,大家在微微的顛簸和陳醫生的音樂裡,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迷迷糊糊中,肖琳感覺有人輕輕推自己,緩緩醒來拿下眼罩,四下看看,車子已經停下來,大家都已經清醒,在座位上左顧右盼。推醒肖琳的是呂青青,見肖琳還有點迷糊,呂青青朝着窗外努努嘴——緊閉的窗簾都已經敞開。
“歡迎大家來到我的私家菜館,我是任落,很高興爲大家服務。”一小時前還是冷冷麪孔的男人這個時候像是換了個人一般熱情,一邊說着,一邊打開車門,引導大家下車。
幾個人陸續走下車,伸展着久坐的身體,觀察着這家神秘菜館的一切:一個小小的院落,不算古老,卻也絕對算不上新,平實地就好像平常人家的院子,只不過用了木質雕花的門窗圍欄,增加了些許氣質,院子裡種着些讓人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像是葫蘆,又像是葡萄。肖琳心裡有些小小的失望:這種像農家樂一樣的私人院子到處都是,三百塊就夠六個人吃一桌了,還用的着這麼神秘兮兮!
像是看穿了大家的失望神色,任落臉上劃過一絲不經意的不屑,但隨即便用笑容僞裝好,“好酒不怕巷子深,我想大家也都不是被外表所矇蔽眼睛的人。”隨即,他推開了正廳的雕花大門,一種奇異的香味瞬間涌動出來,在這個夏末的傍晚,包裹住在場每一位人的皮膚。
任落站在正廳門前,嚴肅卻又客氣地用目光審視着眼前的六位客人,一字一頓,“本私家菜館有幾條規矩:忌拍照,忌喧譁,忌猜疑食材,忌公開評論,忌私人離座,忌同一菜品舉筷超過三次。請慎重謹記。”
這些古怪的規矩讓六位食客相視一笑,彼此點點頭,心卻早就被那香味給勾去。於是任落讓開身子,亮出身後的大廳。
說是大廳,其實也不算大,二十多平的房間,被一張圓形飯桌和桌椅佔了幾乎一半的面積,其餘空間擺放着張三人沙發,木質的方茶几,一臺電視,電視下是塞滿碗碟的木質小櫃,牆上掛着幾幅古色古香的畫,雖然陳設簡單但也看得出主人是花了心思。
肖琳幾個人還在東看看西瞅瞅地瞧新鮮,冷不丁背後傳來任落毫無感情味道的提醒:“大家就在這裡用餐了。除了桌上的六盤開胃冷盤外,我還爲您們準備了其餘熱菜八道,湯品兩道,甜品兩道,水果拼盤一份,15分鐘後上第一道菜,此後,每10分鐘一道菜,房間內備有洗手間,如果有其他需要,請通過門後對講器聯繫我,希望大家在未來的三小時內用餐愉快。”說完,任落微微彎下身子做出鞠躬的姿勢,腿後跨一步,退出門外,在屋內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拉上了房門,大家只聽到任落最後那句話輕飄飄地選擇在房間裡:大家請切記遵守本店的諸項規矩。
“這算什麼啊?啊……我還以爲這種‘高檔’的私家菜館是要客人享受全方位的尊貴服務類!”陳四火有些不滿,“老闆還真是拽啊。”
王孟拍拍陳四火的肩膀,“兄弟,你那相機看來是沒用了吧,規矩之一就是不許拍照哦。”
陳四火不爽地看了看搭着自己肩的胖子,“你還不是一樣,每次吃飯,你話比菜多,先默哀自己吧!”
瞧着這倆人尚未開動便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調戲”,其他人都有點好笑,讓氣氛變好了不少。龔蔚率先拉開椅子,親熱地招呼着還在研究牆上字畫的駱丹寧,“寧寧,來坐這裡吧!”
衆人一副“恍然大悟”的眼神讓駱丹寧臉微微一紅,看了龔蔚一眼,卻徑直走到他對面的位子坐下,再不說話。龔蔚臉上堆滿失望,但很快又恢復過來,嘻嘻哈哈地挪到駱丹寧身邊坐下,也不管對方臉上是尷尬莫名還是冷若冰霜,其他人見狀也就陸續入座,期盼很久的美食之旅到了真的實現的這一天,倒是被一連串的“前戲”給搞得沒有了當初的迫不及待了。
桌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六盤涼菜和各位的碗碟,菜品看起來都是些家常風味,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沒人說什麼,但失望的感覺倒是很明顯。沒人發令,大家前後舉起筷子選了自己“最中意”的一盤菜餚,肖琳夾了一塊自己面前的看似涼拌木耳絲的東西放在口裡,瞬間,一種清涼又特別的口感在嘴巴里蔓延:這絕對不是木耳的感覺,反而有種肉的香味,卻比肉食來得更脆爽更新鮮些。眼睛骨碌碌地轉着,看着臉色同樣疑惑的大家,看來每盤菜都給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驚喜”。
“我的媽呀!這到底是啥菜!”王孟又夾了一筷看起來是松仁玉米的東西認真咀嚼之後,拍下筷子仔細研究一粒然後大呼,“這……這不黃澄澄的顆粒玉米吧,不是吧!你們看!”王孟把手掌攤開來給大家看那“解剖”過的“玉米”,“最外層應該是蛋黃,然後說一層蝦肉,最裡面玉米,玉米粒竟然還挖空一半放入了……放入了……”說到這裡,王孟抓抓腦袋,“我也不清楚放了什麼,總之脆脆的。這老闆果然花了心思!太神了!”
“話那麼多,當心犯了規矩!”呂青青皺了皺眉頭語氣不滿地警告,“任落不是再三強調要我們守規矩麼,別節外生枝。”
王孟不以爲然地抽抽嘴角:“你們這些婦道人家就是膽小,吃頓飯罷了,能有什麼麻煩,你自己還不是說了那麼多話……”看到呂青青射來的目光,他頓了一會又加了句,“我不多說還不行麼!”
“兄弟,你也有怕的時候啊!”陳四火站起來裝着“寵愛”的摸摸王孟的頭,招來對方一頓白眼。
“誒,四火,你這是要去哪?”龔蔚看陳四火離開桌子不明白地問。
陳四火指了指碗碟小櫃側面,大家這才發現,那邊隱隱有個門的輪廓,但是由於和牆壁一起刷成淡淡的柳絮色,門上又沒有把手,只在邊上寫着淡淡的“洗手間”三字,所以之前就很容易的忽略掉了。
“我去洗手間,你們這羣邋遢孩子,飯前都不洗手的。”說完,陳四火推開暗門,朝着大家做出個鬼臉,啪得關上了門,裡面傳來反鎖聲。
“切,過場多!”王孟小小地嘲諷了一下自己的好兄弟,“來來,我們繼續吃。”
“嗯……四火他……算不算私自離座呢?”呂青青的話讓大家停住了筷子。
“青青,別那麼緊張,吃頓飯而已,就算是壞了什麼規矩,大不了就是少了一次口腹享受罷了。”肖琳用胳膊碰了碰身邊的呂青青,“再說了,上廁所怎麼可能要人陪着呢,這事兒,想不破規矩都難,是不是啊,哈哈哈。”
“就是啊,要是讓人看着四火上廁所,他怕是要殺人的!”王孟接過話茬,“甭管那些傻規矩了,怕也只是老闆故弄玄虛的玩意。”說完,又盛了一勺“玉米”放進碗裡,“哎……真的是美味啊!”
“你估計看到吃的就走不動了吧,孟子。”龔蔚有些不滿地瞪了眼王孟,原本那份“玉米”就不多,已經被王孟舀了三四勺,小半份都快沒有了。龔蔚忙轉了下轉盤,把玉米轉到面前,殷勤地盛滿一勺放進駱丹寧碗裡,然後又給自己盛了一勺。駱丹寧不太領情地撇撇嘴,“怎麼弄這麼多給我,我又不愛吃這些。”邊說邊把碗裡的“玉米”撥到骨碟裡,看得對面的王孟一臉暴殄天物的不忍。
爲了緩和自己的尷尬,龔蔚連忙把話題轉到陳四火身上,“這個四火,咋個還不出來呢?掉到廁所啦!”
“管他的,我們吃我們的。”王孟看看在座的各位,“好好的來吃一頓飯,怎麼都死氣沉沉的,一點氣氛都沒有呀,開了電視增加點人氣,沒意見吧?”說完,他用眼神徵詢着同伴們的意見,見無人反對,便探着身子摸起茶几上的遙控器。旁邊的肖琳笑道:“你這是耍哪門子的雜技啊,當心摔了!”話音剛落,王孟就一個重心不穩連人帶椅子摔在地上。
定了定神之後,王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又不好意思地解釋着,“都怪呂青青,說什麼規矩規矩的,我就是想挑戰一下不離開位子就拿到遙控器,差點失敗了。”說完搖搖手上的遙控器,對着大夥一臉嬉笑,只有呂青青一人用冷眼回了他。
一番折騰後,王孟終於按開了電視。其他人也正覺得氣氛無趣,這個節骨眼上有點電視節目調劑一下也是不錯的。但是電視好像卡住了一般,屏幕灰濛濛一片,王孟使勁挨個按着遙控器的按鍵,快不耐煩的時候,電視終於發出嘶嘶聲,屏幕也隨後有了影像。
“啊!”王孟一聲驚呼,嚇了還在埋頭吃東西的肖琳一跳。擡起頭一看,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電視屏幕,表情古怪。肖琳順着大家的視線看過去,目光停留在電視屏幕上。
黑白色的電視圖像好像是那種監控視頻,顯示着一個狹小的空間,看佈置應該是洗手間沒錯。一個人推門走進來,還回頭嬉笑了什麼,隨即緊閉上門,站在洗手檯前。突然電視畫面晃動了一下,出現很多雪花,等幾秒後圖像重新出現時,只能看到畫面邊角露出那個人兩條腿,顯然是倒在地上,然後被什麼東西拖着,漸漸消失在畫面中,畫面恢復一片灰濛濛的空白。
“我靠,是四火!”王孟首先反應過來,電視畫面裡的那個人,雖然一直都是居高臨下的拍攝並沒有露出正面,但那衣着和動作加上輪廓,分明就是剛剛進去衛生間的陳四火。
大家被這個東西弄得有點不知所措,駱丹寧更是嚇得尖叫了幾聲,王孟和龔蔚兩個男生首當其衝,站在衛生間門前。
“我喊一二三,咱倆一起踹!”王孟對龔蔚說,後者點點頭。
“一,二,三!”啪得一聲,王孟和龔蔚兩人重重地踹向門,卻沒有想象中的阻礙感,門輕飄飄的開了,王孟還差點因爲用力太猛閃了腰。
可是,空蕩蕩的衛生間裡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的意思是:沒有陳四火,沒有攝像頭,更沒什麼其他暗門。除了在電視畫面裡看到的洗手檯和一個坐便器外,狹小的衛生間的一切都在大家眼裡。
陳四火消失了,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就這麼神秘的消失了。
“你們看,那是什麼!”呂青青眼尖,指着洗手檯上面的鏡子給大家看,鏡子上蜿蜒着一些水漬,仔細看,是一個漢字:“伍。”看到這個字,肖琳心中莫名的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