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特別忙,掛了十多個吊瓶,賣了不少中藥。謝彩霞打針回來對鄭好說:“好多中藥沒有了,西藥也缺了。需要進一批藥了”。
鄭好說:“既然沒有藥了就趕快向醫藥公司要啊,不要耽誤病人看病。”謝彩霞苦笑了。
說話時候,柱子進來了,鄭好給他打招呼,可是他卻根本沒有理睬鄭好。鄭好心中雖然不舒服,但心想:“自己整天與謝彩霞一起,他看着不舒服,倒也可以理解?”
謝彩霞看見柱子進來,就說:“你來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柱子問:“你找我幹什麼?”
謝彩霞說:“借給我五百元錢。”柱子說:“你借錢幹什麼?”謝彩霞說:“打針沒有藥了。”
柱子沒有好氣地問:“每天這麼多病人,錢呢?”謝彩霞說:“打針賣藥都佘出去了。”
柱子埋怨說:“佘出去那麼多,去要啊。另一方面你打針拿藥費用太低。人家田村田亮治病都蓋樓了,你這還年年借錢開衛生室。”
謝彩霞說:“都是鄉里鄉親的,我總得憑良心治病吧,不能有事沒事都給人打吊瓶吧!一角錢進的藥,我不能給人要一元吧!”
柱子說:“你老是這般不忍心,心存仁慈,人家也不會領你的好,這樣下去只能是窮一輩子。”謝彩霞說:“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到底借不借?”
鄭好插嘴說:“我那裡有錢,回頭我給你拿五百。”柱子狠狠地看了鄭好一眼。從身上掏出五百元遞給謝彩霞說:“這是前幾天賣羊的錢,全給你。”
謝彩霞說:“到年病人給了錢,我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你。”柱子氣呼呼說:“不要了。”說完轉身走了。
第二天謝彩霞出去打針,鄭好把從煤城醫藥公司剛剛新進的藥從箱子裡取出來,一盒盒仔細放到藥架上。
突然一輛白色麪包車駛過來。在衛生室門口戛然停下。車門嘩啦一下拉開,緊跟着下來六個人,他們都穿着衛生監督的服裝。
爲首一人大高個,四十多歲,表情嚴肅,腋下夾着個黑色公文包,他走進來嚴肅地問鄭好:“謝彩霞在嗎?”鄭好停下手中活,說:“她出去打針了,應該一會就回來。”
這個時候,進來了一個村民,說是感冒發熱,要些去熱的撲熱息痛吃。
鄭好就給他用剪子剪了五角錢10粒藥。村民走後。夾公文包問鄭好:“你在這裡賣藥,你有藥師證嗎?”
鄭好搖頭說:“沒有。”來人繼續問:“你有醫師證嗎?”鄭好搖頭。對方面色沉下來,對鄭好說:“那麼鄉醫證有嗎?”鄭好說:“也沒有。”
對方繼續追問:“健康證你肯定也不會有了?”鄭好點頭說:“是的,我今天只是過來幫忙的……”
恰在這時候,謝彩霞打針回來。夾公文包的人對謝彩霞嚴肅說:“你非法僱傭非醫學人員行醫,你們已經違法了。”
謝彩霞說:“寇站長,我沒有用他行醫啊,我只是在忙不過來的時候讓他幫忙拿藥而已。”
寇站長說:“剛纔我們親眼看到他給人看病拿藥呢,你這就是僱傭非醫學人員行醫。”
謝彩霞說:“你們四五年沒有組織鄉醫考試了,別人想合法行醫也沒有辦法啊!”
寇站長說:“組織鄉醫考試是上級的事情,我們管不了那麼多。查違法是我們的事情。”說着譁以下拉開公文包。緊跟着掏出一本發票。
寇站長龍飛鳳舞地在發票上寫出一串數字,接着利索的撕下來,推到謝彩霞面前說:“按照國家規定,用非衛生技術人員從事醫療衛生技術工作的,責令其立即改正,並可處以三千元罰款。”
謝彩霞說:“寇站長,你真是獅子大開口啊,三千元,我辛辛苦苦賣那麼一點藥,一年也賺不了你罰的這些錢啊!”
寇站長說:“謝彩霞,我這是國家法律。未取得醫生執業資格的人非法行醫,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或者單處罰金;嚴重損害就診人身體健康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造成就診人死亡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並處罰金。這些你知道嗎?”
謝彩霞說:“寇站長,你不要拿國家法律這些大帽子嚇唬我,我只不過請個人幫我拿拿藥,我們可不敢殺人放火。”
寇站長說:“看在你們現在並沒有造成什麼惡劣影響,先處罰二佰元,另外再收今年衛生檢查費三佰元。”
說完擺擺手,這個時候一個女監督人員走過來,打開謝彩霞藥箱,從裡面取出一支注射器和一包輸液器。
謝彩霞說:“我沒有僱傭他打針,也沒有僱傭他看病,你們所謂的非法行醫處罰是錯誤的。
寇站長指着鄭好,問:“剛纔有人買藥,你是不是賣給那人藥了?”
鄭好點頭說:“我是賣給他藥了,可那是對方點名要的那樣藥。”
寇站長對鄭好說:“你沒有任何資質,只要給別人拿藥,就存在違法行醫的事實。你能否認嗎?”
鄭好啞口無言。這是法律,在國家法律面前,任何個人都是渺小的。從小他就戴着紅領巾宣誓要做一個愛國守法的好少年。可是沒想到今天自己卻違法了。
謝彩霞說:“衛生檢測費往年不是一百嗎,爲什麼今年收我三百。”寇站長說:“漲錢了。國家規定。”
謝彩霞不屑地說:“年年收這麼多衛生檢測費,你們做什麼了,不過就是裝模作樣地拿走兩支醫藥公司進的注射器和輸液器,檢測一下就要三百,你們這不是榨人嗎,你們真的檢測了嗎?再說這是廠家生產的,無論消毒合格還是不合格,與我們鄉醫有屁關係,有本事你們給生產廠家收錢去啊!”
謝彩霞越說越憤怒,她的臉漲得通紅。寇站長說:“所有鄉醫都這樣收,又不是針對你一個人,你激動什麼?”
謝彩霞說:“就是因爲所有的鄉醫都沉默,才縱容了你們只知道收錢,毫不關心鄉醫的困難。我沒有這麼多錢,我也不會給你們的。”
寇站長說:“可以照顧你,給你便宜一百。”謝彩霞說:“便宜二百,我這裡僅有三百。”
寇站長說:“不行,四百少一分也不可以。”謝彩霞說:“那我就不簽字,一分錢也不給。”
寇站長生氣了,一拍桌子說:“謝彩霞,你不要認爲不簽字,我們就拿你沒有辦法。”
謝彩霞毫不示弱說:“我就是不籤。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寇站長對手下幾個人命令說:“把她所有藥物都拉走,既然不服從管理,就不要再幹了。”
鄭好想過去阻攔。謝彩霞緊緊拉住了他的手。
謝彩霞說:“你們因爲我稀罕嗎,不讓幹就不幹了。每天擔驚受怕的,一年到頭風裡來雨裡去,能掙幾個錢啊。就是街頭的地痞無賴收了人家的保護費,出了事還要替人家出頭。捫心自問,你們這些人年年除了收錢,你們到底爲鄉醫做了什麼?”
沒有人回答謝彩霞,幾個人只是低着頭收拾藥物。最後他們收拾完,一股腦放到汽車上,開着車揚長而去。
謝彩霞轉過身,伏在鄭好肩頭失聲痛哭。滾熱的淚水打溼了鄭好肩上的棉衣。
鄭好想拍拍謝彩霞,寬慰幾句,可是想想,一切安慰都是那麼蒼白無力。
作爲一個鄉醫她是合格的,本本分分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救助每一個病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沒有爲了錢財而放棄自己的底線。
但是作爲一個個體經營的商人,她或許是失敗的,在這麼一個人人向錢看的社會。她顯得格格不入。
一個村民過來看病,見了空空的醫務室,見了伏在鄭好肩頭的謝彩霞,十分驚訝,問:“你們這是幹什麼,彩霞,藥呢?”
謝彩霞紅着臉轉過身,抹去臉上的淚說:“我不幹了。”村民着急地說“說不幹就不幹了,可是我們怎麼看病呢?”
謝彩霞說:“去鎮醫院吧!”對方說:“一點頭痛感冒的,去醫院也太大題小做了吧。”說完他搖着頭走了。
沒有多久捂着肚子跑過來一個人。剛進門就喊:“彩霞,快快給我打針,拉肚子有二十多次了,快不行了。”肚子痛的難受,他哎哎喲喲的叫起來。
謝彩霞指了指空空如也的藥櫃說:“沒有辦法,沒有藥了。去別處吧。”來人着急起來說:“我這痛的厲害,沒有藥我怎麼辦。”
謝彩霞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藥,我也沒有任何辦法。”“藥呢?”來人氣急敗壞地問。
謝彩霞說:“讓鎮防疫站給收走了。”對方問:“那怎麼辦?”
謝彩霞說:“這裡法人代表是村長,去找他吧!”來人憤怒說:“操,我去找村長,這不讓人活了。”說完他捂着肚子去大隊了。
謝彩霞說:“我們趕快關門吧,現在沒有藥,病人來了我們也沒有辦法。”
剛要關門,又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發高燒的患者,一個是胃炎患者。見到空空如也的藥架,也都吵吵嚷嚷的去找村長了。
看着病人遠去的背影,鄭好說:“拿着病人的痛苦去要挾政府,這樣做似乎不太好。”
謝彩霞說:“我沒有故意這樣去做,只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再說,就是要挾又怎樣,不是他們有錯在先嗎?病人給你要藥,難道你因爲沒有證就不給病人取藥嗎。寇站長這些人一年到頭什麼都沒有給鄉醫幹,憑什麼每年給鄉醫要那麼多錢。一羣披着法律外衣的土匪,他們考慮過病人嗎,只知道收錢。”
鄭好不得不承認謝彩霞說的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