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眼下的中國,都沒幾個人聽說過飛機、飛艇這樣的東西,更別談看見過了。只見如此龐然大物飛臨頭頂,辮子軍們頓時就嚇尿了。好多士兵們丟了槍,跪在地上叩頭,嘴裡喊着“天兵天將饒命!”之類的話。
張勳也算有些見識,雖然沒見過飛艇、飛機,至少還聽說過,於是手裡龍泉寶劍一指,“打,給我打下來!”
“大帥,天兵天將也能打得?”辮子軍們手都軟了
“給我打,天打五雷轟也有我張勳頂着!”張勳從一個士兵手裡拿過一支漢陽造,對着飛艇就是一槍。奈何射程不夠,反倒換來幾顆從天而降的炸彈。
辮子軍這下可炸了鍋,紛紛四散崩逃。
東北軍一擁而上,乘勢攻入南京城。
張勳仰天長嘆,將龍泉寶劍往脖子上一架,“皇上,老臣盡力了,請恕老臣無能!”說罷胳膊一拖,血染劍鋒。
等東北軍士兵衝進城之後,發現張勳的屍體時,都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變帥張勳。張勳穿着滿清時期官服,對襟排鈕的軍服還戴着大櫻子帽,上面一顆血紅色的珊瑚珠子,腦後還拖着大辮子。東北軍士兵再沒見識,也知道紅頂子肯定是大官,於是七手八腳把張勳的屍首給擡回了旅部。
張勳死了
在我國近代新舊文化交替激盪的歷史時期,張勳這樣一個在近代中國政治舞臺上曾以復辟、遺逆流播天下的孤臣孽子,其死在當時成爲新舊文化激盪中特別具有表達政治傾向的述懷題材。激進派的嘲謔自然散見各報章,爲這個民國罪人、滿清遺逆魂歸西天而喝彩。
但是對於那些從清朝舊官僚陣營中分化出來的民國權貴,他們有相當一部分人非常忌諱與張辮帥掛上鉤、沾上邊,因爲辮帥復辟幾乎置民國於覆滅,是民國共和的罪人,誰願掉進這潭污水,變成辮帥的一丘之貉呢!然而,我們不能漠視這樣一個鐵的事實:民國雖然以武昌起義爲首功,但畢竟最後以和談解決南北統一,和平過渡到所謂的共和國,其輿情並不乏民主與寬容的氛圍,因而我們在當時最激進的報刊上仍然可以看到滿清遺老們的酬唱“文苑”欄目,從政治上剝奪舊政權的存在並不必然引申出在文化上限制其應有的懷舊錶達。因此,就張勳之死,也有不少民國權要表達了他們非常複雜的感情。
比如駐日公使陸宗輿,他對辮帥不乏好感,曾贈言道:“公如信國後身,當爲乾坤留浩氣;我亦貞元朝士,敢將成敗論英雄。”當過民國總理的錢能訓,讚美辮帥“千載凜然見生死,九廟於今有死臣”。“九廟”自然不是民國的故事,說的是張勳刷新了清朝忠臣的典故,也是別有一番深意。
張勳之死,使不同身份的人們體會到自己不同的人生境況,顧影自憐,難免要借題發揮一通,形成一股與當時社會主流文化完全不同的文化意識。說它是復辟逆流,顯然有棒呵之嫌,“擎天柱”辮帥之死已將遺老遺少們內心僅存的一線希望都徹底破滅。
此時此刻,中國已經在共和的道路上了,想回頭也不可能了。
在南京的東北軍戰地醫院裡,醫護兵和南京當地的郎中中西合璧,用西醫和中醫一起治療傷員。輕傷的士兵取一部分雲南白藥,一半口服一半外敷,休息十幾分鍾就又活蹦亂跳的了。傷勢較重的傷員則由老中醫施針取代數量原本就不足的麻醉劑和嗎啡,效果還減少了副作用。手術之後,還視情況而定,是否給他們服用磺胺來消炎殺菌。
這一仗,東北軍打垮了八千辮子軍,自損不到八百人,傷亡比例十比一。這也讓盡在咫尺的馮國璋和雷震春更加忌憚了,雖然北京那邊一天三分電報,催促他們進攻東北軍,但是馮雷二人就是裝聾作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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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故宮太和殿氣勢宏大,本是前朝皇帝用來舉行登基典禮的地方,雖然清帝退位後這裡已經長滿雜草,但經過趙秉鈞帶着總統府的一班伺候的人精心拾掇後,倒也乾淨整潔,陳設華麗,就等袁大總統前來宣誓致辭了。
上午十點,武百官、各國公使均已到齊。在大禮官的引導下,身着一身嶄新元帥服的袁總統大闊步的走了進來,這時國樂奏起,外面也放起了禮炮,統共一百零一響,氣氛十分莊重。待禮炮放完後,侍從官奉上總統誓詞,袁世凱也就照着唸了一遍。在大禮官的引導下,底下的各官員向着大總統三鞠躬,袁總統也還了一鞠躬。這時國樂又奏了起來,袁總統便在音樂聲徐徐退場,前往休息室暫做休整。
袁世凱身穿大總統的禮物,對着鏡子左看右看,一個裁縫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大總統,這衣服還合身嗎?”
袁世凱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剛想誇那裁縫幾句,就看見大公子袁克定臉色鐵青,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別人向他打招呼,他也愛理不理。
袁克定湊到袁世凱耳邊,低低耳語了兩句,袁世凱頓時冷汗淋漓,他臉色青腮幫子上的橫肉抖動,他抓着衣襟的手用力一甩,還帶掉了幾顆鈕釦。裁縫嚇得不輕,以爲袁世凱對禮服不滿意,頓時撲通跪倒,“大總統饒命~!”
“滾,滾出去~!”袁世凱黑着臉大聲道
裁縫一怔,還是跪在地上不敢動,袁克定掄起手裡的柺杖照着他後背上就是一擊,喝罵道:“滾~聽見沒有!”
裁縫如蒙大赦,趕緊飛也似的跑了
“徐天寶這個混蛋王八蛋,他還真敢下手啊!”袁世凱三兩下把禮服的扯開,隨手扔在地上。
袁克定說道:“父親,我以爲,爲今之計,首要就是當上正式的大總統,封官許爵收攬人心,然後調集兵馬圍剿徐天寶,必要時,我們可以借師助剿!”
噔噔噔噔
突然門口響起了疾快的腳步聲,袁世凱聞聲擡頭,只見陸建章神色緊張地跑了進來,兩眼直瞪着袁世凱,然後整個人機械地往前走了兩步,如同交付千斤重擔似的,將手中的電文稿遞給袁世凱。
袁世凱滿腹狐疑地接過電文,粗略一掃,別的沒有看清楚,“弔民伐罪,討伐竊國大盜袁世凱“幾個大字清清楚楚。袁世凱的眼神只是死死地盯住眼前那一張紙,空氣在剎那間彷彿凝固了似的,壓抑得人無法呼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袁世凱仰天大笑,說道:“徐天寶當年是我拉入官場的,想不到現在居然也敢反我。我袁世凱能拉你上天,也能踩你下地。來人筆墨伺候~!”
袁世凱隨即提筆寫下總統令:“着免去徐天寶東北巡閱使、南洋宣慰使等正兼職銜,褫奪上將軍銜,楊宇霆、郭鬆齡、吳俊升……一併照此辦理。”最後,袁世凱還特意加上了一筆,“彼等叛軍,人人得而誅之。彼等財貨,人人得而享之。棄暗投明者,亦照此論。”
袁克定一看最後幾句,便讚道:“父親高明,下面那些人不是怕被卸磨殺驢沒好處撈嗎?現在好了,徐天寶的地盤人人都可以搶,徐天寶的錢財人人可以分,這下他們該出力了。”
袁世凱苦笑,說道:“出此下策,何高明之有?去~把段祺瑞給我找來~沒有他可不行。”
段祺瑞自打模範團的事情和袁世凱弄僵之後,就請了長期病假,消極怠工。這次老袁派人來請他,他也是拖拖拉拉,暗地裡卻和自己的心腹徐樹錚通了電話。
徐樹錚說道:“老頭子對北洋這張弓已經徹底生厭了,他使喚不動咱們陸軍部,您同樣也使喚不動馮國璋、曹錕、段芝貴。老頭子是準備重打鑼鼓另開張,用模範團和蔣百里、蔡鍔等新銳取代您和馮國璋、曹錕等北洋舊將,老頭子是想重新換一張好用的弓。現在這張弓還不能射鵰,所以就找你這張舊弓出來救市,等新弓做好了,或者飛鳥射盡了,你老人家又只能回家睡覺了。”
段祺瑞不善權術,有些不知所以,問道:“又錚,那依你的意思,咱們該怎麼辦?”
徐樹錚苦笑着說道:“北洋裡面,號召力最強的就是老頭子,其次就是您了。可您這個陸軍總長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親自掌兵了,北洋的師長、旅長也不見得和您貼心。您要是打算當忠臣孝子,當然是死路一條,可是您要是把眼光不侷限在北洋一隅,則天地爲之一寬!”
段祺瑞急忙道:“又錚,說說看。”
徐樹錚說道:“老頭子不是說了嗎?徐天寶的地盤人人能搶,徐天寶的財產人人能分,那知道當年王翦出征楚國時,一再向秦始皇討要賞賜的故事嗎?你就討一方都督噹噹,然後拉一支隊伍,和徐天寶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就成。老頭子當年怎麼對付滿清的,你就怎麼對付他。”
段祺瑞腦袋裡還是有些亂,他渾渾噩噩地來到了暖閣,只見暖閣內男女傭人來來去去,手忙腳亂。段祺瑞眉頭一皺,立刻快步進了暖閣,只見袁世凱躺在牀上,牀邊袁克定、楊士琦、徐世昌等人都是愁眉不展。
看見段祺瑞進來,袁克定立刻俯下身子,湊到袁世凱耳邊,說道:“父親,段總長來了。”
“哦~芝泉來了~!”袁世凱半坐起來,說道:“芝泉,你過來。”說罷,袁世凱用顫巍巍的手一手拉着段祺瑞,一手拉着楊士琦,說道:“我老了,這天下早晚是你們年輕人的,軍事方面芝泉多擔待一些,內政方面有杏城給我分憂,我也放心。我一個老頭子,也沒有多少追求,當時選舉我爲總統的時候,我就說要去河南老家養老……按我的心思,這總統我是一天也不想做地,勉爲其難地做了這些天,卻遇上這麼多棘手的事情……我要一走,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還要勞煩你們多照顧!”
袁世凱的樣子搞得象臨終託孤,弄得段祺瑞原本想說的話都嚥了回去,連忙說:“請總統保重身體,這等宵小之輩,我段祺瑞還沒放在眼裡。”
袁世凱揮了揮手:“你們先去忙吧,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恐怕要修養段時間了……只是就這樣拱手讓人,我實在不甘心……”又是一陣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