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大帥還沒有到,諸將免不了要圍住張憲探探口風。岳家軍將領們感情深厚,嶽帥寫信給女婿的意思,也就是讓張憲先給這些老戰們傳話,讓大家有些思想準備。可是嶽帥卻沒想到,岳家軍一分爲三的消息,在幾位高級將領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牛皋、董先立刻拍案開罵,罵的自然是朝廷吃飽了飯沒事幹,瞎折騰人。Xing格比較沉穩的王貴和徐慶則有些憂心忡忡,兩人低聲議論分析着,朝廷會不會派來一個新的主帥?
水軍統領黃佐一言不發的掉頭走人,張憲看出勢頭不對,急忙和諸將交代一聲,心急火燎的跑去找小舅子。急匆匆趕到嶽震一家人的小院外,他看到黃佐的親衛,這才鬆了口氣,不禁暗笑自己瞎緊張。
可是當他站在院門外,聽到裡面的對話,剛剛鬆弛的神經又不由緊張起來。
“震少,你知道我黃大腳降了嶽帥,絕不是爲了朝廷給的官銜俸祿!您說,眼下這算怎麼一回事?倘若不知所謂的朝廷在給我們派來一個頭,我如何向下面的兄弟們交代?我帶着三萬兒郎脫掉這身軍服,回洞庭接着幹水匪,也不能算作反覆無常的小人?”
“呵呵,大腳伯伯先別火,您看這是月亮給您新沏的茶,來,先潤潤嗓子。姐夫,別站在外面聽啦,讓水軍的弟兄們也進來喝口水。”
聽到小舅子在裡面的吆喝,張憲只好把黃佐的幾個親衛讓進院子,嶽震親自拎起大茶壺給大家一一斟茶倒水。
見黃佐發完這一大通牢,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回到他身邊的嶽震笑着說:“呵呵,大腳伯伯息怒,朝廷那些大官們就這個德行,飽食終日閒得發慌,就來編排咱們這些人,以小侄看來,不過是換湯不換藥,你們還是我父親的直屬部隊,只不過是換個名號而已。”
其實嶽震笑得很心虛,他也無法預料朝廷的後續動作。黃佐說的不假,昔日橫行洞庭湖的水匪之所以棄暗投明,很大程度是被父親的個人魅力所折服。黃佐,焦家兄弟幾位大頭目,也費了很多心力纔將這些桀驁難馴的部下,真正融入了岳家軍這個集體。如今突然把他們獨立出來,人家自然要聯想到,朝廷要換主帥了。
黃佐端起茶碗一飲而盡,放下碗笑道:“呵呵,震少剛回來,對前因後果不甚瞭解,您可願意聽聽大腳對此事的分析?”
“您說的不錯,其實小侄也是一頭霧水,大腳伯伯請講。”
看到老大使了個眼色,親衛們再次站起來出去,黃佐看着他們從外面關了院門,這才轉頭對嶽震道:“當時老楊陣亡後,嶽帥一怒之下趕走了所有監軍,兄弟們雖然心裡痛快了,可大帥卻成了反對朝廷的出頭鳥。”
嶽震點點頭,沒有搭腔,安靜的聽着黃佐繼續說。
“如果張俊倒臺的時候,朝廷讓嶽帥做了太尉,是衆望所歸,也很正常。可是朝廷偏偏在臨洮戰後,唱了這麼一出,這算什麼?算是對嶽帥領導有方的嘉獎?大家都知道,臨洮之戰是岳家軍這些年來,最平淡的一場戰事,雖說解了臨洮之圍,卻也丟了仙人關,不能算作一個輝煌的勝利。所以說,朝廷這個太尉給的太蹊蹺了。”
“再說一分爲三,震少覺得朝廷打的是什麼主意?”黃佐反問道。嶽震沉吟着沒有馬回答,一旁的張憲接過去說:“換帥的可能Xing不大,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朝廷打算堅持使用文官監軍。把父帥高高架起來,這樣就可以避免監軍和父帥再發生正面的衝突。”
“不錯,姐夫這句話讓我徹底想明白了。”嶽震一拍小桌連連點頭道:“今後岳家軍就是這個局面,父親若是想調動全軍,就必須得到三個監軍的同意。”
“休想!在我黃大腳眼裡,監軍算個屁呀!我們岳家軍水師,只聽嶽帥一人號令!”
嶽震擺擺手,眯着眼睛說:“這是後話,我父親眼看就要到了,隨同前來的肯定還有朝廷發佈命令的官員。當緊的是,千萬不要在這個節骨眼鬧起來,不然的話,一定會有人說岳家軍是一羣驕兵悍將,不服朝廷調度,那等於是往咱們自家臉抹黑。”
張憲甚爲同意的連連點頭,黃佐皺着眉頭道:“可是這個時侯不有所反應,以後咱就只能任由人家編排了。”
“也不一定。”嶽震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壞壞的笑道:“次我老爸砍了監軍,朝野下沸沸揚揚,我想,這次還敢來岳家軍的文官只有兩種人。一是咱們的同路人,想追隨咱岳家軍一起光復失地,揚眉吐氣。第二種人就是,自恃背景後臺夠硬,在這裡咱們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黃佐想想也不由點頭說:“不錯,震少說的很有道理。與咱志同道合的就不必說了,這第二種人不好對付啊,也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就壞了咱這一鍋湯。”
“哈哈···大腳伯伯迂腐嘍。”嶽震仰天大笑道:“這種人最好對付,辦法有四個字就夠了,投其所好。”
“對於有的人,酒色財氣是金科玉律,也是不二法寶。大腳伯伯您私下告訴弟兄們,不管是水師總監軍,還是各營的小監軍,一定要找那些眉眼伶俐的專門去伺候着。所有開銷到匯豐號去取,我會派人通知襄陽分號的。”
張憲和黃佐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張憲吞吞吐吐道:“小弟,這樣不行,要是讓父帥知道,我們搞這些歪門邪道,輕者軍棍伺候,太過分了會被拉出去砍頭的。”
看看黃佐也是一樣爲難的神情,嶽震明白他們都不是精於此道的那種人。岳家軍也正是依靠嚴明的軍紀,才錘鍊鍛造出了這支無敵鐵軍。那些溜鬚拍馬、下鑽營之徒,很難在這樣的羣體中立足,更不可能達到姐夫和黃佐這樣的位置。
“這件事,我和父親去說說,反正今後老爸在臨安的時間比較多。我爭取能讓老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非常時期,來點非常手段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
黃、張二人相視苦笑,就算嶽帥視而不見,運作這種事情這對他們來講,還是有些難度的。
“王貴叔父那邊怎麼辦?你不會讓王叔父也···”想起今後的日子,張憲不禁有些愁煞心腸。突然被委以重任的那一點點興奮,也不翼而飛了,可是事情已成定局,他只好一邊發愁,一邊在腦子裡搜尋着岳家軍裡,有沒有這樣的‘人才’。
“王叔老成持重,向來都是在心裡做事,說不定會有比咱們更好的法子呢。”嶽震輕輕搖頭道:“還是我剛剛那句話,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眼下這個關鍵時刻千萬要穩住,不能自亂陣腳。”
他們談話後的隔天午後,韓世忠韓太尉先期到達,到場迎接的岳家軍諸將也得知,因爲有女眷跟隨,嶽帥晚了半日的路程,明早才能到襄陽。
嶽震沒有出現在歡迎韓太尉的人羣裡,因爲有福親王和王淵那樣的先例,他相信,韓太尉在襄陽最不想見到,恐怕就是他這個曾經的生意夥伴。知道親人即將到來的消息,嶽震的心情可想而知,即便韓世忠有心想見,他也沒有那份心思去應酬太尉大人。
第二天,天剛剛矇矇亮,一家三口就早早起牀穿戴整齊。忐忑不安的拓跋月,免不了一個勁的追問丈夫,衣着有沒有不妥當之處。
三人騎馬到了城外的軍用港口,當嶽震看到迎候的人羣,不由有些後悔。除卻岳家軍諸將,就是襄陽府的大小文官,其中不乏很多熟悉的面孔,雖然他刻意帶着妻妹遠離那些熟人,可是還有不少主動過來的和他打招呼的。笑臉相對,他暗自叫苦不迭,用不了幾天這個消息就會傳回臨安,希望不要在這個暗流涌動的時候,給老爸帶來麻煩纔好。
可是一直到紅日高升,大家還是沒有等到嶽帥的船,嶽震覺得有些不對頭,父親從來都是一個很守時的人,不會無緣無故遲到的。
難道又出事了!
就在他低頭胡思亂想的時候,眼尖的拓跋月拽拽丈夫的衣袖,向後努努嘴,嶽震回頭看到了向他們招手的嶽雷。他們趕緊前一問才知道,原來嶽帥估計到襄陽會有一場興師動衆的歡迎儀式,故意沒有到軍港下船,直接在民用碼頭停船岸了。
“小弟,快回去,娘、大姐和小北望已經往你們的院子去了。”嶽雷交代了他們,就急匆匆的過去找岳家軍諸將回去見嶽帥。
“月亮,我們快走!”心頭火熱的嶽震打個呼哨叫來馬兒,抱起阿妹翻身馬,三個人,兩匹馬,歸心似箭。
回到小院門外,看着半掩的院門,聽到院中隱隱約約的人聲,下馬落地的嶽震竟然一陣腿軟,胸膛裡的心臟也好像要跳出來一樣。他怔怔的看着院門,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拓跋月從身後推推他道:“婆婆和大姐就在裡面,還愣着幹什麼?”
“娘!大姐!”
一把推開院門,嶽震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一眼就看到聞聲回頭的母親和懷抱孩子的姐姐銀屏。
“震兒···”
“小弟!”
旁邊周嬸趕忙扶住身形踉蹌的嶽夫人,可是猛然見到朝思暮想的愛子,一個母親的情緒怎麼能夠控制?
嶽夫人甩開周嬸的手張開懷抱,微微搖晃着向院門走來,淚水盈盈的呼喚道:“我的兒你可回來了,想死娘了···”
腳步虛浮的嶽震,險些被門檻絆了個跟頭,一樣是跌跌撞撞的撲到母親身前,撲通跪倒在地抱住了母親的腰身,伏在母親懷中止不住的淚如雨下。那邊銀屏,也早已把孩子交給周嬸飛奔前,久別重逢的母子、姐弟抱頭痛哭。
淚眼婆娑的母親,一遍一遍撫摸着愛兒的臉龐,漸漸收起了悽容,欣慰的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長高了,更壯實了···”
“呵呵,小弟快快起來,快給我們介紹月亮弟妹,還有這個小妹妹。”銀屏擦去淚痕拉起嶽震,見到整日牽掛的小弟平安歸來,她怎能不喜笑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