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來到巴黎,更不會碰到小哥哥,也不會失去他。男孩子眼中控制不住地蓄起淚水,更不會讓他那樣心痛傷心難過以至於跪倒在我的腳下。
可是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能擺脫那樣的地獄,是的,在男孩子的心目中,那個生養了自己的小山村無異於地獄,雖然自己最終打敗衆多羅剎來到有陽光的地方,但是黑暗始終就是黑暗,揮之不去,繚繞不散。
男孩子本身生性涼薄。當自己和小哥哥的事情終於敗露,萬事皆因一個“巧”字,如果不是那天小哥哥性急,想念自己想念得緊,兩個人也不會冒險就在黑幫的老巢——那個廢棄的醫院裡隨便找了一間沒人去過的病房,男孩子仍然記得那天那張病牀的冰冷,一如小哥哥後來逐漸冰冷下去的脣,平常根本不會有人去的地方,那天怎麼就那麼巧,被一個也來到這裡打算看些低俗小說的小混混撞見了。
小混混要是不出聲也就罷了,當時兩人幾乎魂飛魄散,但是小哥哥終究是小哥哥,早進黑幫就更有地位一些,板起臉來訓斥了那個小混混一頓,對方灰溜溜夾着尾巴回去的之後,自己和小哥哥卻再也沒有了興致,心中隱隱的擔憂讓兩個人互相告別,臨走前小哥哥還在自己眼瞼上輕輕一吻。
輕的像是蝴蝶對風的告別。
小混混並沒有善罷甘休,壞就壞在小哥哥當時做賊心虛,男孩子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事情仍然是有可挽回的餘地的,但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男孩子一直清楚,自己不可能改變什麼。
如果當時小哥哥沒去說呢?沒有訓那個小混混是不是就不會發展到後面那樣的不可收拾?小混混就不會懷恨在心而去告發了。可是如果小哥哥沒有訓斥他,也許也是會被告發的啊,那樣的話也許現在的自己就該後悔自己當時應該不攔着小哥哥由着他去訓斥了。
男孩子心中始終不願意承認的是,自己纔是害死小哥哥,那個深深愛着自己的人的元兇,自己怎麼可能會去害小哥哥呢,都是那個小混混的錯,如果不是你告發,小哥哥怎麼可能離開我。
我們只是恰好.性別相同罷了,但是我愛的是你的靈魂啊!我的靈魂在哪裡?男孩子還記得小哥哥對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柔軟的脣瓣間吹出的微風,那個時候自己確確實實感覺到了靈魂的顫慄。
那時候的小哥哥在黑幫裡意氣風發,對自己照顧的也是無微不至,男孩子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小哥哥一次一次幫助自己,自己僅憑着男人給自己留下來的那樣的信念和瘋狂的勁頭,恐怕撐不到現在。
不,是一定撐不到現在,那樣的情況只適用於小山村,而自己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少年,想到這裡男孩子又恨起面前的男人來,你根本沒想過我的下一步怎麼辦吧。
但是不管怎麼樣,小哥哥確實盡心盡力帶着自己度過了剛進黑幫的時候
最艱難的的那段日子,而自己也沒有死在黑幫的日常鬥毆和處處陷阱中——什麼黑幫義氣兄弟情深,男孩子只想冷笑,但是時至今日自己已經連啐那幫人一口唾沫的心情不再涌起,只是偶爾在夕陽落下的時刻想起來小哥哥乾淨的臉和乾淨的笑顏。
當時黑幫幾乎炸了鍋,當那個畏畏縮縮的小混混站在臺子上指認自己和小哥哥的時候,自己的大腦裡一片空白,不,那不是我。男孩子拼命否認着爲自己辯解着,那怎麼可能是我呢,是一個我都不認識的什麼東西罷了。
男孩子聽到自己的喉嚨裡發出一個陌生的聲音,乾澀發癢,而觸不到的麻癢勁兒讓男孩子幾乎要淚水奪眶而出。“是他逼迫我的,不是我自願的。”
男孩子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所說出的話,彷彿那些曾經那些個美好過往都成了過眼雲煙,而那一刻抓不住的煙雲散去,留下冷冰冰的現實讓自己難以承受。
沒有誰能坦蕩蕩的說出,自己就是薄情寡義,生性涼薄。
也忘不掉那一刻小哥哥前一秒還是慷慨赴死的大義悲歌,之後幾乎是還帶着慷慨赴死決心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眼神,所謂慘絕人寰,大抵不過如此。
小哥哥,我對不起你。男孩子跪在地上的膝蓋已經被廢棄工廠裡地上的骯髒污水浸溼浸透,但是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也讓男孩子一點一點走完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此後沒有小哥哥,人生一如活傀儡。
當我揹負行囊奔赴前線,不求你和我並肩作戰,夜不求你爲我穿越槍林彈雨,只要你在那裡我就心安,想起來你就是我脣角的微笑眼裡的光芒。
但是也請你別捅我一刀,在我剛剛轉過身去打算爲你扛下敵人鋒利的爪子和銳利的牙齒,喉嚨裡呼呼的腥風和血紅駭人的眼神,卻感受到了來自身後最冰冷的寒意。
甚至都忘記了刀子捅進身體裡的痛楚。
眼神凍結表情驚愕,男孩子不會忘記也不敢忘記。小哥哥,天堂裡沒有背叛吧,你一定已經陪在耶和華的身邊。
按理來說自己這樣的小角色在幫派裡一定沒有小哥哥那樣更讓人信服,但是樹大招風,小哥哥爲了給自己出頭很多時候也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可是最終將小哥哥送給了那顆子彈的,是他的沉默不語。
“說啊!”男孩子的心隨着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腳一腳落在小哥哥身上而砸出沉悶的聲響而一下一下地繃着跳着,“你怎麼逼迫這個小孩兒了!”求你,不要說,男孩子幾乎看不清小哥哥的目光,或許小哥哥根本沒有看自己,但是那一刻的自己,也是感覺到了靈魂的存在的,至少有兩束亮如太陽的光芒,將自己的靈魂戳出了無數個洞。
歡樂明明是你和我的,可是你卻背叛了那些日日夜夜。
小哥哥整整扛過了六天,男孩子也看了六天,似
乎正是因爲小哥哥光芒太盛,才讓那個時候還是一條小雜魚的自己竟然幸運到甚至沒怎麼引起注意,逃過一劫。
那個時候自己才深刻的意識到自己和小哥哥之間的差距有多大。可是溫柔體貼的小哥哥從來沒有讓自己感受到一絲一毫的不適,甚至在自己面前,小哥哥都沒有過一點點的上位者的威嚴,並讓自己感受和意識到。小哥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男孩子擡頭看向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一如小哥哥嘴角的喜愛榮那樣溫暖,只不過溫暖之外是無窮無盡的冰冷和黑暗。
我不知道該感謝你還是該痛恨你,男孩子的眼光咋男人身上上下掃了幾個來回,但是沒有你我就遇不到小哥哥,也許是那個男人未曾見過的小哥哥的面在冥冥之中救了這個男人最後一次。
遠眺,唯見,殘陽如血。
男孩子費力地扛起男人沉重的身軀,衝着希望的廠門走去,每一步似乎都有小哥哥在自己耳邊輕輕地呼吸,像是他曾經擁着自己的靜好時刻,男孩子竟然在這種情況下漸漸哭泣,雖然呼吸沉重步履維艱,可是自己知道,小哥哥從未走遠,甚至一直一直在注視着自己。
小哥哥,我在慢慢做回一個人啊,一個該有情感該懂珍惜的人,小哥哥你看到了嗎?
最終當男孩子呼哧帶喘地將男人扛到馬路邊,這裡雖然人煙罕至但是倒還不至於一輛車都沒有,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攔下來一輛車,在司機疑惑的目光中男孩子甩出一沓錢,這是自己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帶他,去醫院,路費!”
即便是在巴黎待得日久,男孩子還是沒能學會法語的深沉優雅,只能簡單粗暴地說出幾個詞語,間或還夾雜着髒話罷了。
司機深知這一地段並不太平,事實上自己停車已經是冒了很大風險,更別說對方是一個男孩子和一個重傷的男人,但是這個男人看起來實在是傷的太重,好人也算是有好報吧,男人發動了油門,看着後座上躺着的那個血肉模糊生死未卜的男人,救了你我也得了好處。
男孩子目送着汽車遠去,開始思考自己下一步的出路,你回了我的一生,但是也成就了我的現在。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男人身上所揹負的故事,還在繼續。雖然他自己是之中都沒有醒過來或者說認出來自己是誰,但是男孩子已經滿足。我不再需要“下一步的指令”,也品嚐過愛情的甜美,經歷過背叛,靠自己走到現在雖然卑微但是紮實的地位,小哥哥,我知道你最後的最後,也原諒了我。
男孩子朝着騎車離開的反方向大踏步的離去,頭頂直升機的嗡嗡轟轟的聲音讓仍然年輕的男孩子豔羨地擡起頭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也能擁有一架自己的直升機啊。”這句話是用漢語說出來的。
而男孩子頭頂那幾架直升機上的人,正是左莫藺和成子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