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牧原因爲值大夜班,一晚上沒有回家。林希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屋子裡,新奇的心情很快被寂寞吞噬。
她一個人做了吃的,又在落地窗臺前欣賞了一下夜幕下流光溢彩的車水馬龍,然後百無聊耐地歪到淺灰色沙發上去看電視。
好幾個臺都在播放着相同的新聞節目。林希也就乾脆不換臺,關心一下最近國家都發生了哪些大事。
大抵是領導人出訪或者是民生之類。可是過了幾條新聞,林希又見到那個常作爲外交部發言人的女人出現在電視上,再一次義正言辭地對某國表示強烈的譴責。
最近的一段時間以來,兩國在某個主權問題上發生了比較大的意見衝突。所以電視裡常常會出現這個女人的身影。林希認真地朝她看了看,還是覺得非常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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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來保養得很好,剪着一頭利落的齊耳短髮。她長着一張標準的東方美人的臉,溫和,卻又不失嚴厲和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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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突然對她崇拜無比。自古女人就是弱勢羣體,能憑一己之力走上高位實屬不易。這位外交發言人看起來也不過五十歲,儀態端莊間卻也盡顯巾幗本色。
電視裡插播了一些該事件的畫面,林希無意間瞟過電視櫃的透明立櫃裡擺放着一張用相框框好的照片。她套上拖鞋一搭一搭走過去拿出來看,發現是許牧原的一張全家福照片。
照片看起來很新,看來拍的時間並不長。前排坐着兩個人,一位身着戎裝的中年男人和一位着白色套裙的優雅女人。林希看了一眼那男人肩膀上的軍銜,立即嚇得乍了乍舌。上次請教了程強怎麼看這個軍銜之後,她還專門到網上去搜索並瞭解過的。
照片後排站着的便是許牧原和他的妹妹許清原了。許牧原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裝,無比隨意地看着鏡頭,可那模樣和眼神又是俊俏的。許清原也穿着一身合體的軍裝,微微側了頭淺淺地笑着。
這是一幅和諧有愛的全家福照片。
林希再看一眼那照片上的女人,又和此刻電視機裡還在作發言的女人對比了一下,立即明白自己爲何總覺得這女人眼熟了。
……她是許牧原的母親。他們有着極相似的表情與眼神,即使對人永遠那麼謙和,可是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散發出來的,永遠是讓人忘記不了的篤定。
那一瞬間,林希覺得有些羨慕,嫉妒,和恨。
世上有幸福的人和不幸的人。幸福的人總是受到上天的百般眷顧,從家世,到容貌,從親情,到職業,無一不完美。可是偏偏她是不幸的那一類。
林希回到沙發上歪着,雙眼放空想到了過去的事情。
人們總說小孩子是記不起三歲以前的事情的,可是她卻清楚地記得。她知道自己不是出生於t市,她知道小時候總抱着她的人不是已經去世的林迪喻晶晶夫婦。
長到七八歲的時候,她曾問過養父一次,她說:“生我的爸爸媽媽呢?”
那是林希第一次看見養父養母的眼淚。林迪似乎是呆滯了很久,才把林希抱到懷裡說道:“希希就是我們的女兒,沒有生你的爸爸媽媽。他們早就不要你了,希希,你要記住,是他們不要你了!”
……一想到父母的眼淚,就會心痛啊。於是從那開始的多年歲月裡,林希再也不問關於親生父母的事情。偶爾心裡想一想,難免會對那重未謀面的親生父母產生怨恨,她並不是殘缺兒,並不是天生的疾病患者,爲什麼不要她?什麼生下來又狠心拋棄她?
於是多年以來,她從未曾有過要去尋親的念頭。即使是後來林迪夫婦因火災去世,她成了沒人疼愛的孤兒,也不曾想過要尋找到生父母以尋求幫助。她只能通過福利院的資助,以及自己每年拿下的高額獎學金和助學金,一步一步,完成學業。
這麼多年內心的真正辛酸,無人能懂。在外人看來,她是那個永遠意氣風發鬥志昂揚的超級逗趣女學霸,可是她的辛苦、她的努力和倔強,卻無人知曉。
這樣一個悲傷的背景,卻讓林希成長成了今天如此傲嬌的模樣,該是多麼不容易。
林希閉上眼睛,心臟有幾秒間的抽痛。等那抽痛過去,她卻迷迷糊糊在沙發上睡着了。客廳裡面暖氣開得足,林希穿得還算多,倒沒覺得有多冷。
第二天早上,許牧原回家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林希蜷縮着身子睡在沙發上,一頭秀髮因她的左右翻滾而無比凌亂。她兩隻手都枕到頭上,似乎保持着最舒服的姿勢。
許牧原將手中的大衣掛在衣架上,邁開長腿走過來將林希一把橫抱起,準備送她回房間去休息。抱着她走到門口,才發現她房間的牀上用品還沒有鋪疊上去,他又只得回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林希還沒有醒過來,她這一覺睡得格外深沉。似乎她在夢裡見到了她所夢想和嚮往的一切,於是意識久久不願回到現實中來。睡夢裡的她,看起來很甜美。一張臉粉嘟嘟的,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如兩隻輕盈的蝴蝶掠過。她的嘴脣薄且紅潤,時不時蠕動幾下,似有囈語發出。
許牧原幫她脫去外套,然後放到牀上。林希找了個舒服的側身姿勢又接着睡去了,許牧原站在她的身邊,朝她默默看了一會兒,將嘴湊到她的臉邊去,停頓了片刻,卻最終還是站起來,走出了房間並帶上了門。
因爲值夜班並不能睡得很好,這會兒許牧原也覺得疲憊無比,於是躺到沙發上補眠。
兩人都是被幾個小時以後的持續敲門聲驚醒的。林希先醒過來,轉動了頭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環境,大腦遲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許牧原的房間。可是……她爲何會在他的牀上?
林希立即掀開被子跳起來,也顧不上衣冠不整頭髮凌亂,光腳套上許牧原的拖鞋就往外衝。出門一看許牧原正從沙發上醒過來,慢悠悠地揉了揉眼睛,他回頭看了一眼林希,然後起身去開門。
門纔開了一點縫,程強洪亮的聲音就傳來:“老許,我路過你們醫院,你同事說你回家了,就過來看看。好好的個週末不出去泡妞躲家裡幹嘛呢!”
許牧原沒有答話,轉了身朝裡邊兒走着。程強樂呵地帶上房門,一轉身卻立即被嚇了個目瞪口呆。
那抹秀麗的赫然入目的倩影,不是林希是誰?可是她怎麼和許牧原一樣,一副剛剛起來的樣子?整張臉還帶着輕微的起牀氣耷拉着,更要命的是,她還穿着許牧原的男款拖鞋!
林希立即嚎叫一聲衝到浴室去刷牙。程強痛心疾首撕心裂肺地朝許牧原吼道:“老許!你怎麼能這麼不仗義!爲什麼和我搶女人?從小到大,你從來不搶我的呀!”
許牧原換了件衣服,又拉開了客廳的窗簾,這纔回頭對程強說:“你是認真的?”
其實許牧原這麼問,只是準備下一句開始就告訴他爲何自己在國外多年來不曾認真交過女友了,但程強卻誤解成許牧原準備放手讓了林希,一時淚流滿面只差向許牧原作揖了。
“兄弟妻,不可欺。兄弟祝你們……白頭偕老!”程強良久憋出這麼一句話來,順便惡狠狠地朝許牧原咬了咬嘴脣。
許牧原知道他是開玩笑,也知道從幼兒園開始這小子就開始泡妞,自然不會真的較真到爲了一個女人到兄弟反目的地步,也就懶得再解釋,倒了杯水給他,然後靠着沙發坐了下來。
程強因爲是休假,所以穿了便裝。他脫下他常穿的最夾克,倚在沙發壁上點了根菸。抽了幾口,他才輕聲地若有若無地對許牧原說:“最近……形勢很緊啊。”
過了半晌,許牧原才接話問:“要大整頓?”
程強猛吸了一口煙,點頭道:“表面風平浪靜,可是暗地裡卻是風起雲涌啊,新聞也不讓播。我預感這是一場大的戰役。”
許牧原雖然和程強黨別不同,但還是能清楚地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想了想,又問:“你爸那邊有沒有什麼可靠的消息?”
邊上的程強把煙掐滅,整個人往沙發背上一靠,笑答道:“要問也是問你爸啊,他是這次行動的主要負責人之一。”
這下換許牧原笑了笑,“你知道,因爲我的身份問題,從來不與他討論這些事情。靜觀其變吧。”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只安靜地坐着。剛好林希洗漱完畢出來,許牧原便站起來對程強道:“我去洗臉。”
林希只好走過來傻乎乎地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然後與程強閒聊起來,無外乎就是“吃早餐沒有啊”之類的話。
“師傅,你倆好了多久了?”程強帶着一臉的痛心,揉着一顆粉碎的心道。
“兩……兩天。”林希有些底氣不足,但還是回答了他。
“那我存摺你還要不要看了?”程強眯着眼,一副戲謔的表情。林希一看他這個樣兒,也知道他是存心找臺階讓自己釋懷,於是立即笑眯眯答覆他:“留着給正主兒吧!我得查查許牧原的存摺了。”
兩人皆會心一笑。
許牧原洗漱好之後走出來,對程強說道:“對了,強子,昨天夜裡……你小姨和姨夫……又到醫院來了。”
本來程強臉上還帶着些淺淺的笑容,這下聽到許牧原的話,又頓時沉默了。林希立即問道:“怎麼了?他們生病了?”
“何時是個頭啊!”程強忽然低聲感慨了一句,又靠到了沙發上。
“昨天情況比較嚴重,”許牧原也不知是對誰說,“小姨傷到了內臟。”
可程強卻似乎是習慣了他的小姨和小姨夫多年來的家暴,也不吱聲,只皺了皺深深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