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癢
“先生,不用跟去看看?”華叔看着許念離開,清咳一聲提醒還在失神的某人。
唐仲驍這才繼續喝自己的咖啡:“這點事她能處理好。”
許念不負衆望,在路上就已經利索地將所有文件整理好,去了公司直接交給人事部處理。人事經理看到那個名字頓時心內一驚:“這,王經理可是老員工了。”
“所以交給你,不然就是法政部的同事在處理了。”
人事經理沒見過許念這麼嚴肅的時候,馬上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點了點頭說:“我這就辦。”
許念回了自己辦公室,外套纔剛剛脫下王經理就不顧小紀的阻攔直接衝了進來。
她今年也四十好幾了,平時看起來倒是老老實實很本分的樣子,這會兒大概也懶得僞裝,對着許念就直接說:“我當年跟着陸先生陸太太打江山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現在倒是本事了。”
許念安安靜靜的坐好,示意小紀他們出去,等王經理說完才點了點頭:“所以我敬重您,不想把事情鬧大。”
王經理狠狠咬着脣,半晌,反而失聲笑起來:“不想鬧大?我這把年紀被公司辭退,難道許總認爲我還能在這個圈子裡混?”
許念知道這大概徹底斷了她生計了,可這樣的人她不敢再用,不報警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我知道你現在很激動,可沒人應該爲你的過錯買單,除了你自己。”
見許念絲毫沒有鬆動,王經理終於意識到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以前覺得她年紀小好糊弄,看來還是小看她了。她沉吟幾秒,狠狠吐了口氣出來:“好,但我臨走有些話必須說出來!”
許念揚了揚手:“您隨意。”
“知道大傢俬下都很瞧不起你嗎?真本事沒有,還處處打壓陸家兩個孩子。這麼多年要不是靠着我們,中影早就毀你手裡了。現在好了,因着那個來歷不明的唐先生一句話,馬上就開始收拾我們這些老員工,許總,你可真能耐。”
許念看着王經理,表情卻是平靜的:“你對我個人的評價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確做了傷害中影的事情,所以現在,煩請你離開中影,我們不需要你這樣的員工。”
王經理以爲她會動怒,卻沒想到面前的人半點情緒都沒有。她一時有些意外,可心底的憤懣終究是無處紓解:“行,我走。我倒要看看,你這麼對我其他員工會不會心寒。”
王經理氣勢洶洶地走了,許唸對着空下來的辦公室微微嘆了口氣。明知對方說這些話不過就是要激自己罷了,她太清楚王經理的用意,可內心深處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打擊到了。
將整顆心都掏給一個人,卻被對方狠狠踩,沒有比這更傷人心的了。
二十三歲那年就來中影,放棄自己最愛的專業,臨了卻只是得了這樣一個壞名聲,看來她這五年真是活得糟透了。
-
晚上許念親自去超市買了菜,福媽看她把大大小小的袋子往廚房裡搬,納悶極了:“許小姐,你這是……”
許念累出一頭汗,拿了瓶冰水狠狠灌了兩口,這纔對着福媽微笑:“晚餐我來做,要是不對的你記得指導我。”
福媽瞪着眼,半晌才一個勁兒擺手:“不成、不成,先生要知道了肯定不高興,再說了許小姐,你好端端的幹嘛跟我搶工作啊。”
許念被福媽逗得哭笑不得,挽着她胳膊安慰道:“我保證唐仲驍不會生氣,真的。”
福媽皺着眉,將信將疑的樣子,末了還是一直搖頭:“那也不行,上次你就說回家住沒事,先生後來還是生氣了,扣我半月工資呢。”
“啊?”許念壓根就不知道這回事,心裡頓時充滿了歉意,“對不起,我沒想到他這人這麼小心眼。”
“說誰小心眼。”唐仲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兩人身後,話估計都聽的差不多了,一張臉陰晴不定也看不出喜怒來。
福媽繃着臉,連忙轉過身降低存在感。
許念慢悠悠地走到他旁邊,支吾着說:“早上的事謝謝你,所以我想……親自下廚,反正你什麼都不缺。”
和唐仲驍說這番話實在讓她太彆扭,簡簡單單的意思,愣是結巴了好幾次纔講完。
唐仲驍正在低頭泡茶,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在聽,許念就尷尬地站在他身後:“雖然我不會做飯,但是有福媽幫忙應該沒事吧?”
唐仲驍這才轉過身來,黢黑的眼淡淡掃過她臉上,頓了頓說:“你那點廚藝,我一個人受罪就算了,還想帶上華叔和福媽。”
“……”
“華叔和福媽待會放假,我來教你。”
“……”許念覺得哪裡似乎有點不對。
-
兩人以前也一起合作過做蛋糕,配合起來還算默契,許念清洗食材的時候看到那人帶着手套在醃製雞翅,手法純熟,頓時有些訝然:“你還真的會做菜啊。”
唐仲驍看了她一眼,十分鄙夷:“以爲我會說謊?”
許念撇了撇嘴沒接話,她纔不信這男人三十好幾了一次謊話都沒說過!
福媽和華叔真的消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宅子裡很安靜,只剩兩人偶爾交流一句。唐仲驍把操作麻煩的程序都弄完之後就坐在一邊大爺似的指揮着:“把芹菜切丁,洋蔥也要,去切。”
許念就一邊流着淚切洋蔥一邊開始控訴:“我做飯難道不是由我決定做什麼,怎麼最後全聽你的了,你就不能挑兩道簡單的家常菜嗎?”
唐仲驍喝着茶,看她那副眼眶通紅的樣子心癢難耐,卻依舊故作冷淡地說:“不是要謝我,這麼快就嫌麻煩了,沒誠意。”
許念最後弄得沒話可說,反正就是說話她也說不過他的。
聊着聊着不知爲何就說到了王經理那件事上,唐仲驍對她的處理方式沒發表任何意見,不過看那眼神就知道很不滿。許念沉吟着,還是說了實話:“她女兒今年高考了,我要是直接把她交給警察,是不是有點過了。”
唐仲驍依舊不說話,許念這段時間也算摸清楚這人的性子了,一般這種時候就說明他很不屑她的說辭。
許念轉過身看他,幽幽嘆了口氣:“我知道商場上切忌感情用事,但是……你鄙視我好了,我覺得一個孩子和一個家庭的將來也很重要,那是錢和任何利益都換不來的。”
她說完轉身繼續切洋蔥,也不指望唐仲驍會表揚她。
孰料那人堅硬的身軀卻從後面慢慢貼了上來,許念被他從身後抱住。他在她耳側吻了吻,忽然輕聲笑起來:“如果你不這麼做,就不是我認識的許唸了。”
許念愣了下,唐仲驍卻不再說了,反而伸手拍了拍她後腦:“半隻洋蔥就夠了,浪費。”
“……”
-
其實這不算許念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下廚,她之前也給陸山煮過東西,那會兒天真到堅信一個事實——要拿下男人就得先拿下他的胃。
於是她抽空給他煮愛吃的菜,最後弄得廚房一片狼藉,還把手給燙傷了。那之後陸山心疼壞了,摟着她一直說:“我愛你不因爲別的,只因爲你是許念,你這樣剛剛好,不要爲我做任何改變。”
不管男人的話有多少可信度,但至少那時候許念是快樂的,她覺得世界上再幸福的事莫過於此了,她有那麼愛她的陸山。
可能前半生太幸福了,老天一下就將她所有的快樂收走了。
許念盯着一桌子菜發呆,她從沒想過自己有天也能做出這麼豐盛的一餐來,而且,對象竟然不是陸山。
唐仲驍瞧了她一眼,將手邊的紅酒直接遞到她面前,他臉上的表情非常淡,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可許念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犯忌諱了,至少那人那雙眼,一眼就洞悉一切。
她沉默地抿了口酒,兀自笑了笑:“原來做菜也沒那麼難。”
唐仲驍沒有說話,而是低頭喝酒,許念這纔想起來問他:“你的身體,能喝酒嗎?”
要是沒記錯,之前沈良臣連煙都不許他抽。
唐仲驍再看向她時眼神便柔和了一些,許念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在下意識地關心他,最近兩人的關係似乎已經超出她的預料,甚至有些不受控制。
她乾脆徹底地沉默下來,只顧低頭吃東西。
味道還不錯。
-
餐桌上擺滿了沒吃完的東西,兩人站在陽臺看夜景,手邊的紅酒還剩大半杯,許念啜了口,轉身看身邊的人:“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別沒用?”
唐仲驍沒馬上回答,只安安靜靜地望着她。許念頰邊有淺淺的紅,似乎有些醉了,她倚着欄杆,長髮在夜色裡飛舞,整個人美的安靜卻又張揚。
“我真的以爲努力就有用,可是現在才發現你說的都對,而且人心,努力也換不來。”許念將吹散在眼前的碎髮撥開,合了閤眼,這纔回頭衝他笑,“我大概一輩子都做不好這件事。”
唐仲驍沉默地注視着眼前那一大片夜色,今晚星星並不多,甚至有烏雲擋去了月光,一切都顯得晦暗難辨。可他卻覺得剛剛好,既不美的虛假,也不壓抑到讓人心生難過。
他伸手攬住她肩膀,側過頭深深凝視着她,末了才輕聲說:“怕什麼,反正最後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