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帶着李小梅穿了兩條街,進到鎮西的一條巷子,照着已經熟練的套路,敲門、跪倒、乞討,一連又拜了好幾家,除了沒人應門的,都略有收穫。
這會兒敲開巷尾最後一戶人家,母女倆照常跪下哭訴,已經是傍晚,王氏準備拜完這家就帶李小梅找住的地方去,單一個下午她們便靠乞討得了將近兩百個錢,若是把整個龍泉鎮都討了一遍,那不得有幾兩銀子了!這個想法可把王氏高興地,立刻就決定了暫時在龍泉鎮駐留下來。
擡頭看見應門的婦人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但還是到廚房去撿了幾個中午吃剩的包子來給了她們,王氏討了一下午,隨身攜帶的破舊囊袋裡裝滿了包子麪餅之類的吃食,她們娘倆早就沒了先前的餓勁兒,可直接要錢的話效果又不好,因此才一路過來先討吃的再討銅錢。
王氏見着婦人把包子遞給她便想攆人,也不着惱,這一下午的乞討讓她摸索出些門道出來,凡是聽了她的經歷,目露同情的,那既給吃的也給錢,但凡是眼中露出厭惡卻給了吃的,那一般她再加把勁兒,多少都能再討到幾個錢。
“夫人真是好心,比起我先前去的那戶人家,可是善多了!”
應門這婦人果然來了興趣,立在門內同她閒話,“怎麼,還有連口吃食都不給你們的?”
王氏一瞥嘴,“可不是,看那門戶挺大,家中小姐也是穿金戴銀的,模樣看着倒湊合,卻不想那般小氣。”
婦人眼睛一亮,也不嫌棄王氏身上的異味,朝前湊了湊,“哪戶人家啊,是這附近巷子的麼?”
王氏遂將在盧家乞討的事情與她講了,她一路來遇見如這婦人一般只給吃食的,多是把在盧家的遭遇說給人聽,但凡臉皮不是忒厚的,聽了她的話多少都會加幾個錢給她。
婦人聽完她講述,眯眼想了一會兒,方纔又開口詢問:“你說那戶人家的小姐,是不是臉盤白皙俊俏的很,眼梢還有些上翹的?”
王氏一愣,在腦裡將遺玉的樣子想了一遍,還真是那麼回事兒,“是啊,就是那個樣子,夫人認得?”
這婦人輕哼了一聲,“認得,可是認得,那盧家小姐在這鎮上可是出了名的‘嬌俏’人兒,盧家也的確是大戶,不過她們家本就小氣的很,也難怪會攆了你出去。”
王氏聽了婦人的話,臉上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大大取悅了婦人,她遂又從袖口掏了兩個銅錢來丟給王氏,“你也是運氣不好,要是遇見她娘盧氏,說不定還能得點吃食。”
王氏忙道着謝將錢接過,消化了婦人的話後,隨口回道:“那也稀罕啊,夫妻倆一個姓。”
婦人“噗哧”一笑,“什麼夫妻倆,那盧氏的男人早不知道死哪去了,她就一個寡婦,因是三年前遷來的,也不知道原先夫家姓什麼,倒是閨女兒子都跟着她的姓了。”
王氏攢着銅錢的手猛然一緊,磕磕巴巴道:“寡、寡婦,兒子女兒跟她姓?”
見婦人點頭,王氏瞳孔猛然收縮,垂下頭來臉上幾種表情變幻而過,沒等婦人關上門,一把伸手攔了,“夫人、夫人在與我說說那盧家的事可好?”
她一個叫花子,蓬頭垢面的,若是放在尋常,婦人才不願意應她,可該就該在王氏問的是盧家的事情,她卻是最有興趣與人講的。
當下她便將自知盧家的一些事情對王氏講了,直到說到盧家得了幾千兩銀子的事情纔算作罷,充分滿足了八卦散播慾望的婦人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卻見着王氏一臉“呆愣”的表情,方纔皺眉道:“好了,你趕緊走吧。”
說完便伸手將門掩住,回神的王氏也只來得及在門縫未合前,聽見一個男人的叫喊,“三姑,去泡壺茶來!”
傍晚劉香香留下吃飯,小滿多做了兩道菜,盧家沒那麼些規矩,四人圍坐在一張案前,已經訂親的小滿少不了被劉香香一陣打趣,晚飯吃的很是和樂。
飯後劉香香和盧氏進到裡屋說話,入夏後天黑得晚,遺玉便坐在客廳翻書看,時不時放下書去捏一捏癒合期的左肩,雖然最近已經能慢慢動作,她卻也不敢太多活動,生怕留了什麼後遺症,只能通過按摩來緩解一下左肢的僵硬。
等到暮色開始降臨,劉香香和盧氏才從房裡出來。
抽過遺玉手中的書,劉香香笑着問道:“小玉,你那蘆薈潤膚水可還有多的?”
遺玉有些疑惑地說:“現成的沒有,上次給你送去的,這可就用完了?”
劉香香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是用完了,琳琳給拿去了。”琳琳是劉香香的小姑子,她婆家只有那麼一個閨女,自小寵的很,難免性格縱了些,人倒是不壞的。
遺玉點點頭,“那我明日我讓小滿配了給你。”做蘆薈水並不難,幾樣材料都是現成的,按比例調好就是,可用不完的話,放上兩個月就會壞掉,因此每次調配都不好過多。
劉香香得了滿意的答覆,笑着捏了捏遺玉帶肉的白嫩腮幫子,便由盧氏送着出門了。
遺玉讓小滿將蠟燭點上,正要再翻開書看,卻聽院外一陣騷動傳來,皺着眉起身走出屋去,藉着天邊尚未落盡的夕陽,認出門口正同盧氏和劉香香僵持不下的一方,正是下午才見過的王氏母女。
她們怎麼又來了?沒等遺玉這個疑問落定,就見王氏那張比下午淨了一些的臉上露出一個獰笑來,衝着背對着遺玉的盧氏道:“真就不認識了,好歹咱們也是同鄉,連門都不讓我們娘倆進?”
盧氏聲音隱含着怒氣,“你是哪裡來的叫花子,堵在我家門口還滿嘴胡言!”
王氏不理會盧氏的話,反扭臉去看劉香香,“喲,這不是香香麼,幾年不見還是這好模樣,難怪那鄭立一直唸叨你。”
劉香香臉色微白,但還是鎮靜地拉了拉盧氏的胳膊,“乾孃,直接喊了巡街的來即可,這婆子亂認人,想必是個瘋的。”
“我瘋了?”王氏聽到劉香香的話,嗓音陡然提高,而後語氣尖銳地笑着道:“都是你們這些該死的,才害的我們母女這副模樣,我若是真瘋了,早就拿刀子捅了你們,哪還與你們好生好氣地說話!”
見着她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劉香香和盧氏皆被反震住了,一頭霧水地看着怒目如刀的王氏,就連李小梅那帶疤的臉上也有着說不出的憤恨。
遺玉站在屋門口,將王氏母女的表情盡收眼簾,一對柳眉輕輕蹙起,身後一陣簾動,小滿走了出來,迷茫地看了看衆人。
“小姐,怎麼了?”
聽見她的叫喚,正相互怒視的雙方一齊將視線轉移到遺玉身上。
王氏擰聲一笑,“呵!下午倒是真沒認出來,怎地,你也不記得我了,論輩分,你可是要喊我一聲嬸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