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當日駐留在安市城外的唐軍遭遇高句麗人第一次夜襲時,李泰甕中捉鱉,將其圍剿,斬下千人頭顱,帶領四萬兵馬,前去伏擊虜人援軍。
排兵佈陣後,李泰親自率領三千精兵冒險,將北部首領高延壽和南部首領高惠貞所領的二十萬援軍引入峽谷、
佔據高嶺處的唐軍將近千虜人頭顱丟下,以旌旗鼓角造勢,埋伏在峽谷中的三萬唐軍伺機而動,前後夾擊,唐軍氣勢洶洶,援軍陣腳大亂,高延壽驚慌之下分兵迎戰,奈何援軍已被那從天而降的千顆人頭嚇破了膽,腹背受敵,軍心大亂,四散而逃。
不得已,高延壽率衆投降,受制於李泰,靺韍部首領高惠貞抵抗,李泰直接命人坑殺了四千靺韍士兵,俘獲高句麗各部首領千餘人,派兵遣送回中原,放還餘衆回平壤。
這一戰前後不過半日,這一仗,虜人死傷八千,唐軍亦折損三千人馬,幾名身先士卒的大將亦身負重傷,但李泰以區區四萬兵馬,降服二十萬援軍的事蹟,不日便使高句麗舉國上下震驚。
再說這消息傳到了安市城時,李泰已經帶着手下兵馬和繳獲的糧草,還有帶兵投降的高延壽,返回唐軍大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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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裡,楊萬春聽着下方探子來報,扶在座椅上的兩手幾欲摳進木頭裡。
“......太子李泰虜獲了各部首領,將其餘部衆統統遣散回了平壤,高大人帶着人降了唐,二十萬援軍散盡,回稟城主,事情就是這樣了。”
在探子稟報完很長一段時間內,廳中都無人言語,也不知是被這晴天霹靂震昏了頭,還是被楊萬春鐵青的臉色嚇到。
“城主,援軍既滅,爲今之計,只有儘快加緊城防,李泰此子非同小可,他而今得勝歸來,士氣大盛,我們不得不防啊。”
“依我看,唐軍在咱們城外築坡一事,不可不理啊,他們現在有了糧草,不同往日。”
“...咳咳,援軍不來,我們要在唐人十幾萬兵馬圍攻下守城,是不是勉強了?”
“金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守城勉強,難道就不守了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我、我沒說不守,只是先前唐人曾投信到我城中,言明若我們不降,等攻下城池後,就會將城中百姓全部坑殺,你看那唐人的太子不是就坑埋了幾千援軍嗎,我這是在爲城中百姓着想。”
“什麼爲百姓着想?我看你就是想學高延壽那個叛徒降唐!”
“你說誰是叛徒!”
“誰降唐狗誰就是!”
“兩位大人,兩位大人不要吵啊。”
......
廳內一衆很快就分成兩派爭執起來,一部分是堅持死守城防,另一部分人則是擔心唐軍會攻破城池,故表露出投降的傾向。
楊萬春不知聽沒聽得進去,下座只有蕭漢一人察覺到他異樣,故意提高了音量:
“如何應對,還請城主下令安排。”
楊萬春擡手擰着眉心,“容我三思後再做定奪,諸位先請回去,各歸各職。”
楊萬春將今天探報來的消息敘後,嘆一口氣,和對面的女人道:
“沈姑娘,今次我怕是要失言了,我這安市城尚在危難中難保,更遑論要幫你主子取太子性命。”
女子蹙起眉毛,愁容甚惹人憐,然楊萬春此事心煩意亂,哪有心思去欣賞她的美貌。
“我這裡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主意,就不知城主您肯不肯聽了。”
“哦?你有何高見。”
“太子既得勝,定會先派人到城外招降,介時你假意降唐,引太子出面,約談在城門前,再安排人暗中用強弩射殺他,你——”
“萬萬不可!”楊萬春沒等她說完,便氣急敗壞地打斷,“我引沈姑娘爲知己,你這卻是要坑害我嗎,果真這般將太子射殺,唐人豈會與我善罷甘休?介時我不光成了小人,城亦難保,何談去奪淵蓋蘇文之位。”
“城主莫急,且聽我把話說完,”女子繞過席子,在楊萬春身邊坐下,溫聲軟語地伸手去撫他氣的上下起伏的胸口:
“我是讓你派人射殺太子,可沒讓你親自去做呀,你何不找一心腹,將此任委派於他,待到事成之後,唐軍追究起來,你就把這人推出來頂罪,城主有所不知,現唐軍營中並非太子一人獨大,國舅長孫無忌與他不和,只要太子一死,軍心紊亂,唐軍會不會繼續攻城都是未知,你又何懼。”
“這...”楊萬春聽完整女子的話後,一時又猶豫了,他不願拿自己和整個安市城冒險,但能 將 淵 蓋 蘇 文 推下位的誘惑實在太大。
“此事過險,你容我想想人選。”
“還想什麼,”女子見他動搖,趁熱打鐵,“我記得城主曾提起過,你認有一名義弟,先前在唐軍營中內營,現在副城主一位,這頂罪的人需得有分量纔夠,他不就剛剛好嗎,城主是能成大事之人,萬不可拘於小節。”
楊萬春猛皺了下眉,扭頭看着女子,伸手將她正爲自己順氣的柔夷拉下,狠揉了兩下,低聲道:
“你這是要陷我於不義。”
女子已看出他做了決定,柔順地偎依進他的懷裡,輕聲道:
“其實曼雲也有私心,若城主同主子約成,我便可留在你這裡,不必再回去了。”
楊萬春目光閃爍,心中燥火,一臂將她擁入懷中抱起,一路撕扯着她的衣裳,進了內室。
是夜,帥營內外,前後幾層加防,巡邏兵來來往往,是比前幾日更爲嚴謹。
太子帳中,燈火通明,盧俊被阿生領着進到帳內,一眼便看見榻邊上正在由大夫換藥的男人,目光觸及對方肩背上掌心大小血肉模糊的一塊,心中的不滿頓時消了一半。
阿生沒有通傳,陪着盧俊站在門邊上,待大夫將傷口用紗布包好,纔出聲:
“主子,盧將軍來了。”
盧俊上前一步,行禮,“參見太子。”
儘管面上收斂,可盧俊的不滿還是從語調上顯露無疑。
李泰披上長衫,轉過身,隱約露出精實的胸膛,纏至胸前的白紗,還有頸上用青絲纏繞的紅色玉璞。
他氣色很差,面上幾乎不見血色,蓄了幾年的短鬚不知何時剃了,頷上生了一層青色的鬍渣,與之截然相反的是他銳利的駭人的眼光。
李泰半個時辰前纔回到大營中,從阿生口中得知了遺玉被抓進安市城中的始末,未及發怒,知道盧耀在城中保護遺玉,當即便讓阿生去找了盧俊過來,連長孫無忌和李世績的探望都推拒了。
盧俊並未屈於李泰的氣勢之下,不等李泰開口,便憤憤質問道:
“太子爲何將她帶到戰場上?你難道不知道這裡有多危險嗎?她被人構陷關起來,要不是事先讓阿生去求助於我,及時讓人跟了過去,誰能保她此時平安無事,她這會兒還不定在哪呢!”
阿生看見盧俊膽敢和李泰扯嗓門,趕緊上前勸阻:
“二公子,全怪屬下失責,未能保護好太子妃,待到太子妃平安回來,屬下甘願聽你發落。”
“我沒問你,”盧俊不耐煩地將阿生撥到一邊,繼續質問李泰:“你到底把我姐姐當成是什麼,她跟着你,就沒有一天安生日子,不是在長安提心吊膽着跟人勾心鬥角,就是爲了你四處奔波受罪,你現在還把她帶到戰場上,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安全?”
“她沒你以爲的那麼軟弱。”李泰道,一邊接過大夫遞來的湯藥服下。
“再要強她也只是個女人,不是你的手下!”盧俊怒吼出聲。
阿生冷汗已經下來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泰,就怕李泰會把按捺的火氣會全撒在盧俊身上,沒人比他知道,剛聽見遺玉被虜人帶進安市城的時候,有那麼一刻,李泰是已對他動了殺心,還好他嘴皮子利索,三兩下把遺玉現在的處境說了個清楚,不然指不定這會兒他被埋在哪個坑裡呢。
然而讓阿生訝異的是,李泰並沒有動怒,反而平靜地開口:
“你那名手下回營找你,就帶他來見我。”
盧俊一拳打在棉花上,該發的火發不出來,只能悶聲道:
“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李泰道,“明日我會派兵去安市勸降,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城中,到時他一定會出城來找你。”
“勸降?”盧俊被他的話引去注意,“高句麗人會願意麼。”
“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我必取此城,你回去吧,記得帶他來見我。”
李泰把藥碗遞給大夫,重新在榻上躺下,側着身,不碰到傷口那邊。
阿生見他要休息,就走到門邊掀了簾子,伸手引盧俊出去,他都這樣送客,盧俊縱是還有話憋在肚裡沒說完,也不好意思繼續留下,悶悶不樂地走了。
“都出去。”李泰道。
“是。”大夫連東西都沒收拾,聽了命便低頭退了出去。
李泰一個人躺在榻上,手指勾起了胸前的玉墜,輕輕摩挲,籠罩在陰影中的面容,看不清他是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