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從文學館出來,遺玉按着盧智給的地址,在東都會尋訪了幾間老藥鋪。
眼下她是有三個選擇,一,自己承擔,二,去同知情的李泰談談,三,同不知情的盧智商量。這最穩妥的,莫過於去和李泰談談,但是她現在沒有什麼自信,在面對李泰的時候,心思不再搖擺。
一個人承擔又太過異想天開,那便只有同盧智商量,紅莊要抓她的事情,她還沒想好怎麼告訴她大哥,因爲一旦同他說了,依着他的腦子,不難猜到姚不治給她的那隻漆黑扁盒,而李泰曾在大理寺外告誡過她,要將那載着毒方的白絹同任何人保密。
所以,拖了幾天,她還沒同盧智說,而是打算先做些防身的東西出來,諸如那天迷暈紅莊來人的藥粉。
傍晚前她回府,雖是空手而歸,卻不是一無所獲,有間藥鋪的老掌櫃,答應幫她進兩味藥材,只是需要多等上幾日。
前天晚上爲了她和盧智的去留,同盧榮遠盧榮和他們談崩後,這兩天府裡的氣氛很是僵着,趙氏和竇氏昨晚都我她過去說話,她都老老實實地坐那聽了,兩人無不是讓她勸說盧智跟着他們過,她面上乖乖她應了,等回了向黎院,卻連提都沒同盧智提過這事。
“小姐,您回來了,您瞧,這都兩天了,小的也該回去揚州了,您就聽小的將賬給您總總如何?”盧東這兩天來第三次在向黎院門前攔住遺玉,又提起那邊的資產問題。
可是遺玉這會兒急着回屋去將最近落下的課業補上,連晚飯都不怎麼想吃,哪有心思聽那些個,便笑笑,敷衍道:“東伯啊,我還有事,等我大哥回來了,你去同他說如何?”
盧東人長的精神,做事卻有些一板一眼,聽了她的話,眉毛一吊,不贊同道:“老爺留了囑,這揚州的產業是留給您當嫁妝的,自然要說給您聽。”
“那要不這樣吧,有賬薄吧,你總一份簿單的,回頭拿給我看。”
盧東經過這幾日,也清楚了她實在沒興趣聽他對賬,暗歎一聲,無奈道:“那好,小的整理好了就給您送去。”
遺玉應了一聲,便匆忙回屋去了,殊不知,幾日後她拿到了盧東的一冊賬總,卻只是隨手翻了幾頁便讓平彤連帶揚州那方面的印信一起收起來了,而那個時候,已經動身回揚州去的盧東還不知道,自己這位新的主子小姐,就連九宮術算起來都是問題,更別提看懂什麼賬薄了。
……
話說,十一月二十那天沐休,李泰在天靄閣等了一下午,到傍晚確認自己這二十年來頭一次被爽了約後,卻任由遺玉道遙法外這麼多天,這是爲什麼呢?
一間小屋,一張香案,一碟花生米,一盤涼菜,一壺小酒,一人端杯,一人夾菜。
“……主子那天在天露閣沒等到人,之後每天到了下午,便會上文學館去,謝學士他們講課,他便在窗子外面站着,等到下學前再回風佇閣去,這都一連五天了,我看在眼裡,既想知道他怎麼想的,又不敢多嘴,這纔來找你商量,總這麼耗着,也不是個事兒啊。”阿生愁眉不展地說完,一口飲盡了杯裡的酒。
“嘶一一”沈劍堂嚼完了嘴裡的菜,吸溜了一小口酒,眯縫着眼睛,道:“我說,阿生啊,你說的這人是咱們魏王麼,我好歹認識他這麼多年,據我瞭解吧,雖然前面沒有例子可尋,但照他那不講道理的勁兒,不像是在男女之事上面會墨跡的人那。”
許是喝了幾杯酒,阿生說起話都帶上了他的腔調:
“所以啊,我說,你上次走前,是不是和主子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了?”他一臉懷疑地看着沈劍堂,李泰的性子他也清楚,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有時候親近的人說上一句話,當面看着他是沒什麼反應,可實際上他卻會較真兒。
“說、說什麼呀我,”沈劍堂晃了晃腦袋,還算認真地思索了一番,很是肯定道:“我什麼都沒和他說。”
他這是壓根忘了自己半個多月前喝高了,半夜爬窗子去找李泰,同他說的那對付女人的“三不能”一一不能吝、不能急、不能說。
“唉,我現在覺得吧,主子對盧小姐那麼上心,興許不是件好事,”阿生突然嘆了一口氣,“你別看主子對咱們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可若是你我出了事,他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他是七情淡薄,可一旦認真起來,卻是十匹馬都拉不回來。主子離京那年,才八歲吧,當時皇上還是太子,娘娘她也只是東宮的一名側妃一一若不是當年她爲了皇上,對主子……”
沈劍堂聽他提起了這段,連忙豎起了耳朵,他比李泰要大,認識的時候正是少年,當初就對那個三杆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孩子很是好奇,在知道他皇子的身份後,這種好奇更是上升到了極點,這麼多年過去,他沒少旁敲側擊阿生,卻始終打聽不出來,身爲一名皇子,該是打馬逗鳥長大的,卻跟着他們過那種刀口舔血的生活,到底是爲了什麼。
可阿生話剛起了個頭,便又落了下去,沈劍堂提着一口氣,沒聽到重點,趕緊給他添酒,一臉的百爪撓心模樣,道:“你是說,那位錦妃娘娘她,啊,怎麼了?”
正在回憶中的阿生,將杯中酒飲盡,閉了閉眼睛,擠去回憶的色彩,道:“不說這個,眼下主子對那盧小姐還不好說,誰知道是不是一時興致,什麼時候沒了興趣便會冷淡下來,總之,若是她不懂事,妨礙到了主子,不管是誰,”他目中寒芒一閃,淡淡地接道:“我都會毀了她。”
沈劍堂摸了摸下巴,臉上的心癢難耐,轉變成了思索。
……
“阿嚏!”遺玉從馬車上下來,揉了揉鼻子,平卉趕緊將披風給她罩上,嘴裡唸叨着:“小姐,都這麼晚了,你又出來幹嘛,有什麼要的,讓奴婢去取了回來便是。”
遺玉擺擺手,道:“我要自己去拿。”晚上吃了飯,便有人傳了信到國公府給她,正是都些日子她託着找藥材的那位老大夫,說是藥材進來了。
平卉說的是沒錯,她大可以讓人去取藥,但是這麼一來,便有違了她的初衷,她是有心借這找藥的難得機會,和那經驗豐富的老藥師套套近乎,取取經,長點有關藥理的知識,若不是這樣,她大可以把單子開了,讓盧智去幫她找藥,連大門前不必出。
“平卉,你在這裡等着,我同盧耀過去取藥。”
晚上盧智沒有回來,卻沒帶上盧耀,要不是這位在家,她也不敢貿然出門去。說起盧耀,不得不提及盧老爺子去世後那幾日.這位幾乎是被盧中植養在身邊長大的青年,那張憨厚的臉上,卻沒有什麼哀傷的反應,也許是他總是在暗處,她沒見着他傷心的時侯。
遺玉在藥鋪裡待足了半個時辰才心滿意足的離開,不光買到了藥,還討教到了不少在書上壓根找不到的知識。離開後,她並沒急着到街頭去坐馬車離開,而是朝街尾走去,剛纔那老藥師告訴她,這條街上有間書局裡頭,是有賣幾本難見的藥理書的,她有心買回去看看。
在街尾找到那家書局,遺玉前腳走進去,後腳沒跟上便又退出來,快速地轉過身,正好捕捉到從旁一閃而過,沒入街對面巷中的馬車,她的視力很好,絕對不會看錯,剛纔那個駕車的,是胡三?
雖然許久沒見,她卻沒忘了這個壯漢,在歸義坊住的那陣子,出入可都是這人駕車的,只是似乎從他們進國公府起,這胡三便沒了蹤影,她不喜歡干涉盧智的事,便沒問過胡三去向,沒想到時隔一個月,又在這裡見着人,那馬車上坐的,會是誰?
“盧耀,你知道我大哥今晚上去哪了嗎?”
盧耀並沒看見胡三,聽遺玉這麼問,沒答話,一陣爲難之後,想起盧智也沒特別交代過不許透漏他的行蹤,便在遺玉正要放棄打聽時,開口道:“少爺是到魁星樓去了。”
“魁星樓?”遺玉一臉迷茫,這是什麼地方,沒聽說過啊。
正在鋪子裡整理書冊的掌櫃,聽見她這麼一聲疑,扭頭打量了他們兩個,撇嘴道:“小姑娘,那魁星樓可不是你能去的。”
這麼一說,遺玉就更好奇了,“掌櫃的,那是什麼地方啊?”
“哈,什麼地方?”這掌櫃搬着一擺書朝裡走,嘴裡嘟囔道:“是男人和女人都愛去的地方,是這長安城裡最頂尖兒的尋歡作樂之處,和我這書局就隔着一條街。”
遺玉沒錯過他的低語,臉色瞬間變得古怪起來,就算知道這長安城裡的男人,除了沒權沒錢的,到了一定年紀,少有沒上過青樓的,可這事換到盧智身上,卻讓她彆扭的慌。
當下,她便沒了買書的心情,搔搔耳垂,對盧耀道:“咱們回去吧。”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睛沒離了胡三駕車消失的巷子,卻正看見一人騎馬鑽進了巷子,她就是認錯了人臉,也認不錯那雙長腿一一程小鳳!
“盧耀啊,這魁星樓,你去過吧?”
“去過。”
“那好,你帶我過去看看。”